一九四六年八月,十六岁(虚岁),我在“鲁中公学”正式参军。在开往前线途中,山东军区兼新四军军部情报部来人,从我们年轻战士中挑选政治可靠的学习报务,从事电台情报工作。我被选中,命运就这样安排我做了近十年的电台工作。其实我很想到前方,一直向往战斗部队的工作。
从四面八方,抽调了几百名知识青年,组成了三野第二处教导大队。大队长是老红军,长征时的电台人员,而下边中队的干部大都是抗日时期的电台工作人员。经过一个月的政治、军事训练,每人发一支枪,几颗手榴弹,成为一支战斗队。生活严肃、紧张,纪律严格,比如吃饭只准十分钟,一吹哨就不准再吃。从那时起就养成狼吞虎咽的习惯,保持至今,吃相很不雅观,在外交场合不得不时时提醒自己。
国民党军队重点进攻山东,形势严峻,我们部队边打边退。飞机在头顶上不断侦察扫射轰炸。所以行军只好改在夜里,夜里行军很疲劳,常在行军中睡着,一不小心就会掉在路边的沟中。我就摔倒过二次,幸好无大伤。行军中休息五分钟也能睡一觉,做一个梦。就这样天黑起程,拂晓休息睡觉。下午在树林里上业务课,常常是一只耳朵听滴滴答答的电键声,一只耳朵听隆隆的枪炮声。如此边打边走边学,撤到了胶东。
有一天为避开敌人正面攻击,一天急行军一百三十华里,很多人掉队了,我却紧跟大队从不掉队。这时,我才体会到母亲从小就叫我和三弟挑水、劳动锻炼的重要性。这天拂晓起床急行军三十里,真是又渴又饿又累,人困马乏。而前面又要翻一座大山,真是望而生畏。幸好山脚下有一片梨园,结满疙疙瘩瘩的莱阳梨。在大家要求下,领导与看园老乡协商,集体付钱,每人摘二只梨。梨不好看,但吃起来又香又甜,水又多,吃一只就饱饱的,既解了渴又治了饿,才一口气翻过大山。这是我第一次吃莱阳梨,而且又是在危难和极度饥饿之下,实在令人难忘。
胶东群众的觉悟是很高的,青壮年大都参军上前线杀敌,或当民工支援前线。家里只剩老人、儿童和妇女,所以青壮年妇女起到了顶梁柱的作用。给军队送饭的是妇女,抬担架照顾伤病员的是妇女,站岗放哨、埋地雷的也是妇女。胶东的妇女能干、开明、顽强,给我留下深刻的印象。
胶东的阶级斗争是残酷的。如莱阳的还乡团为了报复,残忍地把全村大部分斗过地主、分过财产的贫下中农(包括妇女儿童)杀死丢进枯井里。我也看到贫下中农斗争地主,轻则拳打脚踢,重则当场打死埋在沙滩里。以至大河上游常有尸体冲下来的事,真是你死我活的阶级斗争。
敌人不断进逼,终于把我们逼到海阳县,山东半岛的海角上,情况十分危急。这时,接到上级电令:“如有可能,可从石岛渡海去东北四野,他们欢迎。”于是我们急行军奔石岛,傍晚爬上一座山看到了大海。这是我第一次看到海,只见白茫茫一望无际,看不到边,令人心旷神怡。有的同志诗意大发,“啊!大海……”就在这时,海面上有一条象扁担一样黑黑的怪物发出一串串火光,接着是雷鸣般机关炮声,国民党的军舰封锁了海面。从山上下来便是石岛镇,经与镇长联系,回答说,前些日子是运送不少干部去大连,可是最近国民党军舰已封锁海面,很难过去。还说,已经有几条船被俘去,所以危险很大,请我们考虑。又说乘火轮较快,但敌舰雷达容易发现,木帆船黑夜不易发现,但发现了也跑不掉。面对这种情况,队领导也难下决心,就让大家讨论,于是一场大辩论在生死存亡的关头展开了。有的说渡海好,比等着被消灭好;有的说渡海很危险,一旦被击中死了连尸首也没有;有的说这里山多,还是打游击好。就这样争来争去,我听得很有意思,心想,我打过游击,再打游击也不怕,我会游泳,渡海也不怕,怎么定都行。不一会儿,我就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半夜突然被叫醒,说不渡海了,马上回去,就这样改变计划,到了处在深山的南口村住下了。准备打游击。
这里群众觉悟很高,对军队亲如家人。但也很麻痹,他们说八年抗战日本鬼子也没敢到我们这里,国民党也来不了,就是来,光地雷也够他们受的。虽然炮声很近,但他们仍乐呵呵地劳动、生活,毫不在乎。有这样的群众,我们心里踏实多了。据说在这个深山老区,有上万名华东局干部隐藏在这里,如果国民党军队真打进来后果不堪设想。所以主力部队据守山头,使敌军每进一步都要付出沉重代价。
深山老林险峰重叠,易守难攻,虽然炮声越来越近,但敌人始终未攻进来。我们在这世外桃园做起群众工作,把各级群众组织健全起来,发挥作用。与民兵联防,站岗放哨,严密监视敌人动向。教他们读书识字,开展文娱活动。更主要的是与他们一起劳动,砍柴、挖蕃薯、拔萝卜、积肥,无所不干。天亮下地,日落而归,围坐炕头吃红薯。没想到打败日本鬼子,又被国民党逼到深山老林,隐蔽在群众中“打埋伏”。
群众待我们象一家人,天天生活在一起,有什么家庭纠纷也找我们叙说、商量。为了让我们吃得好一点,甚至冒着生命危险,到几十里外的海边小镇用红薯换些咸鱼来改善生活。
在这段危险而艰难的日子里,我经受住考验,表现积极勇敢,危险的工作抢着干,不怕苦不怕累。常常在急行军后大家累倒了,我能主动地为大家打饭打洗脚水,为老乡挑水、扫地,经常受表扬。这时,我提出了入党要求,班长李二虎是一名安徽籍新四军老战士,他和党小组一致同意吸收我入党,并提交到支委会,经研究认为:表现够条件,但年龄不够,继续教育培养。就这样拖至以后才解决,成为一名共产党员。但我一直认为自己是在危急关头提出加入中国共产党的。
一九四七年冬,我山东军民经过艰苦斗争,粉碎了敌人重点进攻。除了几个大城市,广大解放区又联成一片。我们也告别了海阳山区老乡,结束了三个月的“隐居”生活,开始了又一次长途跋涉,由胶东经渤海湾到黄河北惠民地区——山东军区司令部所在地。
渤海湾是滩涂地带,人烟稀少,长满芦苇,成片的盐碱地不长庄嫁,加上连年战争,盗匪猖獗,人民生活十分困苦,多以草子充饥。我们每到一处总要抽点粮食救济饥饿的群众。而且正值寒冬腊月,千里冰封,路面与水冻在一起,成为一片冰川,滑得很。开始走几步就要摔倒,有的摔得鼻青脸肿,走路一拐一拐的。好在年轻,摔倒再爬起来,经过慢慢锻炼,大家都能走溜滑的冰路了。而我小时候在家学会滑冰,所以很少摔倒,更不会受伤,这说明小时候多学点运动技能是有好处的。冒着风雪,走了一个月抵达渤海区平原。这里土地是黄土,路是黄土路,房子也是黄泥坯砌的,看不到一块石头、一座山,刚从山区来,真是反差太大了。这里青年妇女大都是小脚,十八岁闺女嫁八岁郎,大媳妇小丈夫很普遍,这与开明能干顶半边天的胶东妇女反差更大。
惠民地区土地尚肥沃,生活水平不算太低,但思想较封建、落后。
因为是山东军区司令部所在地,机关部队很集中,又因为粉碎了敌人重点进攻,我军转入反攻,胜利的喜悦传遍大地,每晚都有文工团演出,部队情绪高涨,斗志昂扬。一有集会,歌声此起彼伏自发地互相竞赛,谁唱得好,谁光荣,啦啦队就为其喝彩。哪个单位唱的差或唱砸了,就成为被取笑的对象,所以唱起歌来争先恐后,非常热闹。这时,部队又开展了“三查三整”运动,写自传,作检查,发扬民主,向领导提意见,就这样又学习整顿了二个月。
一九四八年春,我被分配到山东军区司令部情报部,从事电台工作,成了党的耳目。孙子兵法说:“知彼知己,百战不殆”,而我们就是做“知彼”的工作。对敌情知得越多越准,我们的胜利就越大。从此听不到枪炮声了,但无形战线的斗争开始了。前线战事越激烈,我们的工作越紧张,夜以继日,高度集中,一丝不苟,绞尽脑汁,获取敌人准确情报。有时,两眼熬得通红,神经象一根拉紧的弦,丝毫不敢松懈,常年处在这种高度紧张状态。只有部队取得胜利,被监控的敌台消逝了,我们对战争的胜利做出了应有的贡献,心中才得到莫大喜悦和慰藉。
一九四八年,我军粉碎敌人重点进攻后,开始大反攻,山东许多中小城市相继解放。国民党军队只能龟缩在几个大城市,由重点进攻变成了重点防守。我部也跟随着前方的胜利,渡过黄河向南推进,进驻鲁中地区。刚被敌人蹂躏过的农村极度贫困,因家破人亡而讨饭的妇女、儿童比比皆是,人心惶惶,对我军也是敬而远之,唯恐国民党军队再回来受到报复。凄惨情景,令人心酸。这时我们又投入了紧张的工作,准备打潍县。只能在余暇时对驻地群众进行安抚,再三讲明我军已取得伟大胜利,国民党不会再回来了。加上我们和气亲切、秋毫无犯,甚至对贫困户进行些救济,这样群众才慢慢安下心来,脸上有了喜悦,对我们也亲近起来,与房东也就亲如一家。
就在这时,我突然遇到一位亲戚告诉我:“你母亲被国民党还乡团残酷地杀害了。”当时我如雷轰顶,不相信这是事实。但老乡是很严肃、很认真地告诉的,我心中悲伤、愤怒交织在一起,心如刀绞。傍晚,我跑到村头,面向家乡,跪在地上磕了三个头,向母亲致哀。我泪流满面,攥紧拳头,面向旷野哭喊着:“娘,我一定要报仇!”夜里常被恶梦惊醒,又常梦见母亲带着小妹妹逃回来,相抱而哭。醒来满面流泪,以至很多年我常做母亲又回来的梦。也希望出现奇迹,母亲并没有死(因为母亲的尸体未寻着)。杀母之恨,丧母之痛,是切肤之痛,是令人痛不欲生的,我活至今七十余年,再没有比失母、丧父更痛苦的事了。尤其母亲死得那么惨,那么悲壮。每当想起就万分悲痛,做为一个儿子不能保护自己的母亲,内疚之感,常压心头,这种自责的痛苦将伴随一生。
我的情绪很长时间平静不下来,我向领导提出要上前线亲手杀敌。领导再三对我做思想工作,领导说,你现在的工作比亲手杀敌更重要,母亲的仇是阶级仇,只有集中精力干好工作,为胜利多作贡献,才对得起母亲。加之战事紧张,情绪才逐步稳定下来。
潍县是胶济线上较大的城市,敌人虽有重兵把守,但终被我军攻克。军区首长为奖励我们出色的工作,特送来缴获的红大米慰劳。我第一次吃到红大米饭就红烧肉,而且是战利品,真是美极了,一直难以忘怀。
接着,我们又投入解放济南的紧张工作。“打到济南府,活捉王耀武”成为当时响亮的口号。全省军民一起动员,为拔除敌人在山东最大的据点——军事、政治、经济、文化中心济南而努力。我们没有去济南,但济南王耀武的情况我们很清楚,为攻城部队提供了准确的情报。打下济南,也活捉了王耀武,并用大车送到陈毅司令员那里。至此,敌军兵败如山倒。很快又解放了兖州、滕县等地,山东全省解放了。
敌人退至徐州一带,准备与我军决战。国民党集中了美式装备的八十万人马,蒋介石指派他认为最能干、最年轻的将领杜聿明为统帅。我军则以第二、第三野战军主力约六十万人马,装备则以小米加步枪及炸药包,另有山东百万民工,以手推车、挑子组成支援大军。由邓小平、刘伯承、陈毅、粟裕、谭震林组成前委,邓小平任书记。两军在淮海地区展开决战,称为“淮海战役”。从兵力和装备上看,国民党占明显优势,我军则士气高昂,有广大人民支持。
为更好的侦察敌人电台,及时掌握敌情,我部前进至山东南部滕县。而这里人民生活更为凄惨,群众无粮吃,连能吃的树皮都吃光了,卖儿卖女,饿病而死,到处可见,敌人罪行令人发指。
淮海战役空前激烈,而且时间长,我们虽未在前线与敌厮杀,但工作十分紧张,常在电台上听到敌人惊恐的喊叫声和绝望的求救声,犹如身临其境。敌台一个个消逝了,敌军也一个个被我消灭,最后敌指挥部电台也停了。敌军最高指挥官杜聿明也被我军活捉。我军以少胜多,创造了战争奇迹。象秋风扫落叶,接着一鼓作气把国民党军赶到了长江以南,我军完全控制了长江以北半壁江山。毛主席、党中央又发出“打过长江去,活捉蒋介石”的口号。部队展开渡江训练和准备,我部也为渡江展开新的侦察任务。
一九四九年四月,我军发动“渡江战役”,一夜之间冲破长江天险,很快占领了国民党的统治中心——南京。敌人溃不成军,我军一路向南追击,我部也进至丹阳乡下驻扎。这里刚解放,群众对解放军很亲切,因受战争影响较小,又是江南水乡,人民生活比较好,但也以吃大米稀饭、蚕豆为主。妇女很能吃苦,田间劳动,多为妇女干,男人多在外经商或打工。在这里休整一段时间,正式随第三野战军司令部进驻南京。
刚解放的南京一片欢腾,天天有工人、学生庆祝解放的游行活动,而玄武湖则每晚有游园晚会,各个文艺团体轮流表演,慰问解放军和市民。市中心新街口排列着几十门被缴获的美式大炮,供市民参观。我们由农村第一次进到大城市,真是眼花缭乱,看到了高楼大厦,繁华商店,灯红酒绿,摩登男女,也看到了混乱的自由市场。兑换黄金、银元的黄牛,到处可见。我也受影响,在地摊上买了双旧皮鞋,穿着神气了三天,三天后,擦干净再穿时,发现外面是一层油泥,洗后皮子就裂开不能穿了,曾当作笑话被人取笑。这是我进城第一次受骗。
一九五O年春,奉命去福建前线,准备打台湾。由南京乘火车至金华,过杭州后乘客越来越少,战争痕迹明显。再换汽车过武夷山,盘山公路弯弯曲曲,一边是茂密森林,青青翠翠,叠峦峰嶂;一边是悬崖峭壁,百丈深渊,车如行在云端,腾云驾雾,飘飘如仙。在南平换机船沿闽江顺水而下,江水碧青,两岸绿树成林,美丽的亚热带风光十分迷人。
到驻地后立即投入紧张的工作,为打台湾做准备。当时福建刚解放,生活条件差,住农村木板房,天天吃冬瓜汤。尤其匪特猖獗,有的二、三百人一伙,有轻、重机枪,到处袭扰,所以我们还得时刻防土匪侵袭,比较紧张。后经部队清剿,才有所好转。
就在这时,朝鲜战争发生了,美国第七舰队进入台湾海峡。开始抗美援朝,打台湾计划就拖延下来,形成对峙局面。台湾国民党军队借此机会,大力整军,加快修筑防御工事。在抗美援朝期间,福建前线也由攻击准备变为加强防守,以防美蒋军借机入侵。这期间我们对台湾金、马岛及沿海敌占岛屿仍严密监控,丝毫没有放松。工作仍十分繁忙,与外界不能接触,纪律严格。一九五三年朝鲜停战后,我部奉命到杭州郊区建立基地,任务是监控沿海敌占岛屿的敌军电台,掌握敌人的动向。
深秋,朱德总司令到杭州视察工作,并来我部看望,他巡视了每个工作室。朱总司令中等身材,朴实慈祥,迈着坚实的步子,亲切向大家问好。我们怀着崇敬的心情向他鼓掌致意。他从我的面前走过,这是我第一次面对面地看到中央首长,心情十分激动。尤其荣幸的是,我从杭州买来准备给父亲的二斤龙井茶叶,被借去招待朱总司令一行。朱总司令喝过我买的茶叶是很难得的,也是很幸运的。
一九五三年年底,父亲风尘仆仆背着行李和土产辗转火车、汽车,从泰安来到杭州乡下找到我。父子相见悲喜交集,喜的是经过战争洗礼我们能活下来见面,悲的是母亲不在了,而且永远见不到了。七年未见,父亲又黑又老,但身体还壮实。他是第一个被允许来我部探望子女的。老人和土产,引起年轻同事的极大兴趣(尤其女同志),川流不息的探望,亲切交谈,品尝山东大枣、核桃、山楂,成为当时一大乐事。父亲住在招待所,享受中灶,吃得很好,不长时间就胖了,父亲很满意。很多年后还忘不了那段生活。
之后,单位领导特允许我陪父亲去宁波看望中均大哥一家。我们已八年未见,这次父子三人相聚十分激动,有说不完的话,常常是白天游览,夜晚通宵长谈,心情舒畅,受益匪浅。大哥当时任宁波地委城工部长,为人正直、清廉、严格。出身贫苦的大嫂同在宁波工作。子女尚小,但我们有了第三代,我和父亲都十分高兴。尤其兄嫂热情尽心的照顾,使这次难得的团聚留下难忘的印象。
从一九五三年至一九五六年,在杭州远郊度过紧张而有趣的三年。因为平时工作紧张,环境封闭,领导为调节精神、放松压力,组织了多次西湖游览和联欢活动。这段时间我游览了杭州的山山水水,西湖、灵隐寺、岳飞庙、九溪十八涧等名胜古迹,奇山异洞都给我留下美好的记忆。这期间秀林妹放暑假时,也从宁波兄嫂处来看望我。这时她已长得很高,是花季年华的中学生了。看到饱经苦难的妹妹长大,由衷高兴。我记得,为了给她买双皮鞋,兄妹二人去杭州跑了很多商店也没买到合适的。
一九五五年,我离家十年后首次探亲,回到故乡泰安(这也是本单位首次允许一个人单独探亲)。经过多年战乱,故乡仍与以前无大变化,只是觉得什么都变小了。如城中心的双龙池,在家时觉得很大,人来人往不断,大人常常提醒小孩不要掉下去,而现在看,只是一个小水池而已。王母池是小时候游泳的天堂,觉得深而大,可现在看又浅又小,已无法游泳。只是黑龙潭仍深不可测,阴森可怕,令人望而生畏。虽然家乡解放多年,人民生活安定,治安情况良好,可说夜不闭户。但生活水平提高不大,乡亲多有怨言。我所敬爱的外祖母、母亲都不在了,尤其母亲牺牲得那么惨烈,使我伤心不已。到黄家庄看到年迈的外祖父和大舅父母、六舅母时,感情再也控制不住,痛哭流涕。我深深思念的外祖母是位慈祥厚道的老人,受人尊敬,在艰苦的战争岁月,积极支持丈夫、子女的正义事业,为此付出巨大悲痛。她深厚的母爱,使我们兄妹永记不忘。六舅母长年孝敬公婆,抚养女儿,辛苦一生,无怨无悔,她善良的品德,我由衷的敬佩。其他大部分长辈,如二大娘、三姑等都还健在,我都一一看望,他们看到我已长大成人,也都很高兴。尤其令人欣慰的是看到久别的弟弟和妹妹,而且他们都已长大成熟起来。大家团聚一起,十分难得,令人鼓舞。
这次探亲的另一大收获是认识了老伴孔凡英,泰安颜张人,比我小二岁。她于一九四七年参加解放军文工团,年仅十四岁,解放后保送到山东大学艺术系学习,后来分校到无锡艺专声乐系学习,因声带疾病而退学,分配至泰安文化馆工作。这时父亲也在文化馆工作,由父亲介绍而相识。可能因经历相同的关系,我们一见如故,有共同语言。也可能有缘分,很快由相识而热恋,以军人的速度把关系定了下来,还举行了订亲仪式,宴请了文化馆馆长和双方亲属。从此双方书信往来,颇有点先订婚后恋爱的味道。巧的是这时中揩弟与聪慧的弟媳米静茹也在热恋中,双双对对可谓双喜临门。
一九五六年,我已从事电台工作十年,经历了解放战争及建国初期巩固政权阶段。党组织一直教育我们要个人利益服从党的利益,要安心于默默无闻又重要的党的耳目工作,要做无名英雄。我当然不是什么无名英雄,只是党的无形战线上的一名普通工作者。
就在这一年,军委决定允许我部一部分年龄渐大、工作时间长的电台工作者改行到部队其他单位工作,并要求“永远保守党的机密”。据说在一九五九年批判彭德怀元帅时,这也算是一大罪状,说是错误的决定,给党的情报工作造成损失。我认为,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任何事物都需要新陈代谢,新形势需要更高文化层次的人从事这项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