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回忆(六)远洋工作二十年 下篇

20761 发表于2021-11-21 17:53:23

东欧国家我也去过多次,象波兰、罗马尼亚当时还是社会主义国家。从地中海经爱琴海、再过土耳其的伊斯坦布尔(一个城市分成欧亚两部分由大桥相连)大桥进入黑海航行不长时间就到了罗马尼亚。

东欧没有西欧发达,生活水平也有较大差距。东欧是计划经济,商品不丰富,吃穿用都比西欧差。我看到工人带的午餐:一块粗面包,一只鸡蛋,几片黄瓜和半个洋葱。下班后他们二、三人一伙,买瓶劣质酒,坐在马路旁,边喝边聊作为娱乐,生活比较单调,文化素质也没有西欧高。这只是一种比较,但比亚、非贫穷国家来说还是高出一筹,属发展中国家。

一九七五年,我奉命接一条从香港买来的旧船——“德化轮”,锈迹斑斑,破旧不堪。我带着船员象在部队打坑道一样,用十二磅大锤敲锈,大干一个月,终于改变了面貌,油漆一新,旧貌换新颜。开始了东南亚之行,主要港口是香港、新加坡、马来西亚、泰国、菲律宾等。

当时香港是英属自由港,比新加坡还要自由繁华些,港内停满货轮,小艇穿梭不停,豪华游艇不时出现,气垫船飞驰而过,一派繁忙景象。街上行人摩肩接踵,商店林立,霓红灯五颜六色,灯红酒绿,声色俱全,醉生梦死,与旧上海十里洋场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吸毒、卖淫、贩黄、恶赌、绑票五毒俱全,连新加坡都批判它玷污了炎黄子孙。当然其贸易发达,讯息灵通,与英美经济密切,也是我国对外的一个窗口。各国及各种势力(包括台湾)都在香港按有据点,或办事处,或贸易公司,既做生意也进行间谍活动,也是向中国渗透的一个前哨阵地。这个复杂而热闹的地方是我们船每次出国的必经之地。除了逛大街或到有名的大商店观赏外,也亲眼看到它每年的发展变化,当地不少人殖民心态很重,崇拜洋人看不起国人,既离不开大陆的物资供应(包括水),又迷恋资本主义生活,怕回归,怕社会主义,这是二十世纪七十年代的情况。而一九九七年香港回归祖国后,我国切实实行一国两制,保证香港人的生活方式不变,“马照跑、舞照跳、牌照打”,生活水平不降低。尤其我国改革开放以来,经济发展迅速,不仅市场广阔,而且支持香港度过亚洲金融风暴,使他们认识到背靠祖国的重要性。

其次去得较多的是泰国、马来西亚和菲律宾。它们都地处热带,尤其泰国的气候四季炎热,只有雨季和旱季。

泰国人信奉佛教,寺庙多,和尚多,常看到和尚身披袈裟,拿着手机乘坐小轿车沿街飞驰的景象。各民族能和平相处。华人多从事商业较富有,有洋房、小汽车者多为华人,而当地土人多从事体力劳动。当然,掌权者仍以傣族人为主。当我在曼谷(首都)等地旅游考察后,就意识到这里不能发动穷人闹革命,否则就等于发动本地人革华人的命,就会形成排华,就象印尼一样酿成悲剧。在泰国这个佛教国家里没有发生过排华事件,大家穷富在一起,生活得很和谐。泰国也是个旅游圣地,景点很多,有得天独厚的热带风光。

在湄公河乘尖尖瘦长的摩托小艇,观赏两岸景色和风土人情十分有趣。还有皇宫寺庙、大佛、人妖都吸引着众多游人。尤其引诱客人的是性开放,这里妓女众多,年青价廉,服务周到,这种“服务”得到当地政府的允许,被称为性旅游业。日本人对此尤为热心,外国船员也是主要顾客。

泰国首都曼谷港口码头少,来船多,装卸货来不及,所以船舶大多停泊在湄公河的浮筒上,用船上吊杆把货卸在船两边的驳船上,装货也是如此。为方便船员上岸,每条船都雇一条手摇小船,往返船岸之间,交通很方便。摇船的多为泰国妇女,肤色黝黑,身材婀娜,摇起船来,姿态优美,也是湄公河一景。但也有贼船冒充交通艇、绑架劫财的。有一次一个船员就误上了贼船,顺流而下至荒僻处,歹徒掏出匕首威胁,将他身上财物洗劫一空,然后把他丢在荒郊,开船扬长而去,幸未伤他性命。这位船员在野外奔波大半夜,才找到一家华人小商店,给警察局打了电话,被警察送回船上。所以说在国外乘小艇也有风险,务须提高警惕。这也是我们泰国之行的一个小插曲。凡是资本主义国家的船,每到夜晚摩托艇的刺耳声通霄不停,来回运送妓女上船服务。我亲眼看到与我们靠在一起的一条台湾船,上去的妓女比他们的船员还多,这不能不对我们的船员产生影响。社会主义国家的船就不允许妓女上船,我看到西德的一条船上,妓女来来往往热闹非凡;而另一条东德船上就没有妓女,显得冷冷清清。这就是社会主义与资本主义不同,我们有严格的纪律。性开放的代价是爱滋病泛滥,给泰国带来无穷后患。

泰国的海产丰富、便宜,大热天在凉爽的餐厅里吃海鲜火锅别有风味,令人难忘。物价总体来说比中国便宜,所以,有泰国热带景色的名胜古迹,丰富价廉的海鲜、热带水果等吃食,加上他们对中国人象亲戚一样友好,很值得去一游。

马来西亚也是热带国家,更靠近赤道,与泰国接壤,新加坡为南邻,南对马六甲海峡。他们信奉伊斯兰教,清真寺教堂甚多。其中一个在首都吉隆坡市最大的清真寺就是华人捐助的,外观雄伟,内部宽敞,空洞无物,全部为白瓷砖砌成,教徒席地朝拜十分虔诚。

华人控制着经济命脉,而马来人则掌管着政府、军队的权力,两个民族由于信仰和利益的不同而有些矛盾,但谁也离不开谁。马来西亚共产党在20世纪五、六十年代,曾十分活跃,开展热带丛林游击战争。后来马来西亚政府在英国军队帮助下,才把“马共”镇压下去。所以对我们社会主义国家有戒备,大使馆的同志再三告诫我们,不要乱发言,以免引起误会。但在游览吉隆坡市容、清真寺、蛇庙和手工艺品市场等景点的过程中,华人导游则一路谩骂马来西亚的政府和当地人的懒惰无能,说全靠华人辛苦挣来的钱去养活他们,而我们听了则一笑了之。这里的生活水平与泰国差不多,但不如泰国稳定,风景也不如泰国的美。

菲律宾首都马尼拉也是每次必到之地。这里的华人也多从商,较富裕。菲律宾首富陈永栽就是华人,拥有银行、航空、建筑、旅店、商贸等行业,达数十亿美元财富,对菲律宾经济影响很大。市容方面除海滨和主要商业街较整洁可观赏外,大都垃圾遍地,十分肮脏,尤其是棚户区更是破烂不堪,极为贫困。好在地处热带,人们有一件T恤衫,一条短裤,一双拖鞋,加上几只香蕉就能度日,生活比较容易。由于贫富差别大,政府腐败贪污严重,造成社会不稳定。这里绑匪多,海盗多,外出当佣人的也多。停泊船只经常被劫,中国船也碰到过海盗,有的船员甚至被杀害。华人富商常招绑架,有的即使交了赎金还被撕票。所以每到菲律宾如临大敌,加强戒备,夜晚要组织护船班,荷枪实弹巡逻值班。据说菲律宾现在绑匪更为猖獗,公开绑架中国公司员工,甚至杀害。这里是亚洲最穷、最乱的国家之一。

北朝鲜也是亚洲最穷的国家之一。七十年代我船多次去南浦港装水泥,虽然当时称为社会主义兄弟国家,但仍严密监视我们。我们不能随便上岸,有的当地妇女靠我们的船稍近一点就会受到严厉训斥。到处是金日成的塑像,人人见了要鞠躬,对领袖的崇拜程度与我们文化大革命时一样。工人工作的积极性很高,能吃苦,但生活待遇很低,基本上实行供给制,人人有饭吃,但吃不好,人人有衣穿,但穿不好,不过妇女每人都有一件像样的尼大衣。已过去三十年了,据说那里人民生活仍无改善,仍处在贫穷饥饿中。

我和船长因联系工作,也曾顺便游览了市区,可以说没有什么市场,少数几个商店,除了几样生活必需品外,什么商品也没有,连小孩吃的糖果也没有。饭店里只有粗面面条和朝鲜泡菜、大蒜和辣椒酱,看不到鱼和肉。小孩子穿得破破烂烂,当我们送给他们糖果时,他们又高兴,又惊奇,好像过节一样,因为他们从未见过这么好吃的东西。怪不得朝方工作人员上船,只要给他们吃猪肉面条就高兴得不得了,连连说“今天过年了”,吃糖果一颗接一颗,最后一扫而光,全部拿走,全然不顾面子和国家的尊严。

我们对朝鲜如此贫困,心里很不是滋味。可是只有一线之隔的南韩却发展得很快,富得很,是亚洲四小龙之一,贫富如此悬殊,还如何谈得上战胜对方呢?我感到很迷惑。据说首都平壤的市政建设很好,道路宽阔,建筑漂亮,但没机会去。我们多次到山区野餐,长满松树的青山,潺潺流水的小溪,硕大的青石,清新的空气,寂静无声,好象进入仙境,使我们这些生活在大城市和听惯隆隆机器声的人在精神上得到放松,在宁静中得到休息和欢愉。

一九七六年,我又奉命去上海沪东船厂接收二万五千吨的“福州轮”,这是我国制造吨位最大的散装货轮。船体装饰都是好的,但是主、副机较次,尤其是副机不过关,跑远航有较大风险。但当时为了批判“造船不如买船”的崇洋媚外思想,以不科学的态度拒绝吸取和购买外国先进的技术和设备来为我所用,而是以次充好地冒风险,象五八年大跃进时一样地搞虚夸。更有甚者,“四人帮”利用造国产船来打击周总理,捞取政治资本。这里还有一个插曲,当我们满怀信心去上海浦东造船厂接船,在交接时,一天凌晨机舱突然发生大火,二层楼房高的硕大机舱浓烟滚滚,火势熊熊,越来越大。这时船已装燃油几百吨,一旦燃爆,不但船毁人亡,而且整个船厂及附近地区的建筑、船只都会化为灰烬,后果不堪设想。当时我在船上指挥救火,已作最坏打算,灭不了火就同归于尽。我对从海军转业来的轮机长说:“你必须亲自带着船员救火,一刻也不能离开,否则就是临阵脱逃!”我们船员勇敢地戴上防毒面具,下到燃烧的机舱去灭火。这时,船厂的一位工人师傅一把抢过轮机长的防毒面具,说:“机舱我熟悉,我带你们去!”面对危险,他抢着下机舱灭火。下去后,他冲在前面,深入底层火势最大的地方灭火,终被烟火熏倒。当被消防队员抢救出来时,他已停止呼吸,他是一位优秀的共产党员。

这艘准备为国争光的船未出师就先折兵,引起市领导、公安局和公司各级领导的重视,他们亲临现场指挥救火。调来了灭火专家和最好的消防队,还准备把船拖至吴淞口外,以防在市区发生爆炸。经过大半天的努力,终将大火扑灭,但也有几名消防队员被有毒气体熏倒送往医院抢救。

当时是文化大革命时期,以阶级斗争为纲,首先从政治上找原因、查责任,是否有人为的破坏?所以对所有接触过此船的人员,进行摸底排队,内查外调。我船船员五十人都是挑选来的,历史清楚,政治可靠,保卫部门很快审查完毕,结论是没问题。而造船厂方面人多复杂,越查越糊涂,这引起工人们的不满,最后查不下去了,只好不了了之。事故的真正原因还是由专家反复勘查、研究现场找到的:最根本的原因是机舱底积满了污油(当时怕污染,在黄浦江不敢排放)造成的。由于温度高,电线短路或烧焊产生的火花点燃了擦机器的油棉纱,从而引燃污油爆发大火。真相大白,由于船厂工作不细,要求不严,应负主要责任。

所幸的是主、副机及上层建筑未被烧坏。在上级要求下,我们动员工人和船员同心协力大干苦干,经过一周的抢修,基本上把船恢复了原样。烧得黑乎乎的船舱,又清爽明朗起来,保证了按时出厂、装货。就这样,我们开着这条先天不足的船首航大洋洲——澳大利亚,一路上不断抢修,在风浪中担惊受怕,吃尽苦头,并用尽了备件,到了澳州先电告公司赶紧空运备件过来,代价昂贵。

这里也有个小插曲,当我们快到澳大利亚港口时,突然有一条台湾的船赶到我船的前边,为此,轮机长唐小毛找到我说:“台湾船竟然跑到我们前面,这是政治问题,我们必须赶上去!”我说:“咱是国产船,老出毛病,能行吗?”他说:“不行也得行,反正不能输给台湾,不能右倾。”我只好找船长商量,船长说:“既然轮机长说行,咱就加速吧。”于是一场竞赛开始了,船加到最高速,乘风破浪,风声呼呼,我与船长、轮机长都在驾驶室指挥,不到一小时,我们终于超过了台湾船。轮机长洋洋自得地说:“我们把小台湾抛在后面啦!”就在这时,忽听得咔嚓一声,机器停了!轮机长也不叫唤了,急忙下机舱,结果我们在风浪中东倒西歪地抢修了大半夜,才恢复航行。不仅危险,而且延误了到港时间。我和船长都十分生气,这说明当时船员受极左思想影响是很深的。

尽管条件差,但在全体船员的努力下,我们还是把船修饰得整洁美观,受到澳州人的赞扬。许多参观过我船的人都伸出大拇指说:“太漂亮了,中国能造出这样好的船,真是了不起。”听了赞扬的话,能为国家争光也很得意,准备举行大规模招待宴会,以大使馆的名义请澳大利亚各界有影响的人物参加,大造声势扩大影响。就在紧锣密鼓准备中,传来噩耗——毛主席逝世了。为了悼念伟大领袖,取消了一切活动。当船回到上海时,党中央已粉碎了“四人帮”,从此我们不再作为“政治船”来利用,而是恢复了正常的远洋运输。

一九七七年一月,我船接到急电,急去澳洲佩思装小麦二万五千吨,务必在春节前运到广州,让广州人民过个好年。按广州人的习惯,春节定要吃以面粉为原料的油炸角子,名日油角子。当时刚粉碎“四人帮”,物资短缺,百废待兴。广州最缺面粉,老百姓吃不上油角子,就象北方过年吃不上水饺一样,会大伤民心,并且港澳同胞很多人要回广州过年,影响很大。这是一次政治任务,我们全船动员,全力以赴,保证船舶安全快速航行,终在春节的前二天抵达广州黄埔港,立即进港卸货。广州市领导也松了口气,等米下锅的心情是可以理解的。我船大受欢迎,市领导派人对我们慰问,表示感谢,并组织我们参观广州的市容和景点。秀美的越秀山郁郁葱葱,繁华热闹的街道,行人摩肩接踵,热带的鲜花异草,五彩缤纷到处可见,清淡可口的粤菜,回味无穷。

我们受到了贵宾级接待,在广州过了一个难忘的春节。除夕之夜,爆竹声大作,开始时象零乱的枪炮声,逐渐激烈,继而象狂风暴雨,震耳欲聋,通霄不停。大年初一上街观光,街上铺满厚厚一层纸屑,我从未见过燃放这么多的爆竹,令人咋舌。

再有,我也从未见到过这样大的花卉市场,各式热带花木、鲜花、异果争妍斗奇,美丽诱人,种类繁多,真是大开眼界。广州人爱花,养花,买花,在街上可看到人手一束花,而家家户户在庭院、室内、阳台、窗台都养满了花,姹紫嫣红,煞是好看。广州人以花陶冶情趣,修身养性。这儿名日花城可谓名副其实。

而且粤人也爱吃,茶馆、饭店每日客满。尤其是男人,在喝茶、小吃上,消磨很多时间。还爱吃蛇,蛇餐馆内人头济济排长队,吃蛇肉,喝蛇血,吞蛇胆,为一大快事。还嗜狗,我亲眼看到卸货小船上的船工将一只活生生的狗吊在架子上,开膛破腹,带着毛用稻草火烤,至半熟黑乎乎的还带着血丝,用刀斩成一块一块的,每人分一盘,吃得津津有味。还吃猫、吃鼠,刚生下的小白鼠用漂亮的瓷盘盛着,吱吱叫着,就用筷子夹着沾着调料活生生地吃下去,令人毛骨悚然。正如广东人所讲,四条腿的,除了板凳不吃,什么都吃。

南国风光是美丽的,冬日阳光和煦温暖,我们驾着救生艇在珠江尽情游览。在瓜田买瓜,在甘蔗地买甘蔗,访问当地居民,了解风土人情。还去黄埔陆军军官学校的校址,参观访问,拍照留念。当看到这个培养出国共两党军事人才的简朴校舍时,感慨万分,同是校友,为了不同信仰在战场上厮杀以决雌雄,最后是共产党打败国民党,建立了新中国。

在广州度过了一段美好愉快的时光,得到了休整,船也装满货物,又开始了远航。

我多次去澳大利亚西部城市——佩思的西南部装运小麦,这里有一望无际的麦田和沙土地,人员稀少。佩思是西部现代化城市,郊外有长长的海滩和炎酷的阳光。我出去游览了半天,参观农田和乡间小镇,就被晒脱了一层皮。

以后我又多次去澳洲北部装运铁矿石,这里气候更为炎热。一座座褐红色的矿山,取之不尽、用之不竭,令人羡慕。采矿全部现代化,而设备多为日本制造。日本还用十万吨巨轮,川流不息地把矿砂拉回本国炼成各种钢材,再行出口,我参观过日本的一座炼钢厂,一边码头卸下矿砂,经过各个车间自动化冶炼,成为各种规格钢材,在另一边码头,就装船出口了。日本就是靠科技致富的。这里唯一的城镇叫丹比尔,工矿区寸草不生,居民大都是采矿工人。但他们的绿化甚好,住所有树林有花草。泥土是从外面运来的,因为天气干旱,所以他们不停的用自来水喷洒。为了改善生活条件,花费的代价是很大的。

这里苍蝇多而叮人,外出要不停的驱赶,十分讨厌。而在澳洲东部,尤其是悉尼及南部墨尔本一带为最发达地区,那儿不仅工业、商业发达,而且风景优美,有碧波荡漾的大堡礁,有阳光明媚一览无余的黄金海岸,有森林覆盖的群山,有游人如织的情人港和歌剧院,有点点白帆的漂亮游艇穿梭于港湾,也有青草茂盛的牧场和果实累累的葡萄园,还有轰动全国的墨尔本赛马大会(实为赌马大会)。

澳洲是个好地方,人口少,只有一千多万,但物产丰富,小麦、牛羊肉吃不完,矿产、羊毛出口。海岸线长,景点多,阳光明媚,树林多花草多鸟多,白云蓝天,空气清新,是旅游的圣地。但澳大利亚是个福利国家,有点吃大锅饭的味道,人们的积极性调动不起来,工会势力大,工人动不动就罢工,所以经济发展较慢,与其他发达国家相比较为逊色,被称为资本主义“农村”。因气候干旱,树林多,管理不善,常发生森林大火的灾害。然而澳洲人朴实善良,待人友好,社会稳定,只是随着移民的增多,治安状况较以前差,华人被抢劫、杀害的案件时有发生。

这是条南北航线,每次都要经过赤道,从北半球到南半球,半个月便从寒冷到炎热。我国是严冬,澳州是夏季。北纬15。又是台风的发源地,在航行中有时是风和日丽,洋面如镜,海豚嬉水与船相伴,其景其情令人陶醉,然而台风骤起时暗无天日,狂风恶浪风雨交加,风声凄厉,如临深渊,巨轮就象一片树叶被任意摆弄,随时可能被大海吞没,险象环生,心惊肉跳,恐怖之极。这时唯有胆大心细,团结一致作生死搏斗。有一次遇上台风,经过一天一夜的抗击,台风才逐渐北去,境况才有所好转,但人人都疲劳憔悴,象生了一场大病一样。这种与台风为伴、虎口逃生的遭遇多次碰到,所幸都逢凶化吉,度过难关。这是长期从事远洋工作的人都会遇到的。

一九八四年,我被调至中美航线“辽河轮”工作。这是条外国造自动化程度很高的集装箱船舶,可装四千五百只标准集装箱,速度快,是新一代船舶,专跑贸易量大的欧美航线,是我公司贸易运输的重点。我的任务是进行改革试点,以扭亏为盈。我们经过两个航次的努力,完成了盈利任务,并被评为先进船舶。

这是我初次到美国,怀着好奇的心情,横渡太平洋去这个被毛主席称之谓纸老虎的超级大国。三、四月份的太平洋确实太平,虽然洋深数千米,海水黑蓝色,望而生畏,但一路上风平浪静,有时船就象在冰上滑行一般。黑色的海鸥一直跟随着船,吃着船上倒人海中的剩饭剩菜,直到靠近美国海岸才返回,它们是我船在大洋中的唯一伴侣,除此之外,是海连天,天连海,什么也看不到。就这样航行近20天,首站抵达美国洛杉矶,在这里装卸货一天一夜。利用这段时间,参观了奥运会体育场和游人熙熙攘攘热闹的好莱坞电影城。在这里看到了世界著名影星的画象和留在地上的手掌印。这也是影迷向往的景点。我们还去了吉尼斯乐园,因无钱买门票只好望园兴叹,在园门前照相,观赏大门前的景色和男男女女各色人种的游客。游览这几处景点的时间并不算长,大部分时间花在汽车的行进中,看着各式各样多如蚂蚁的汽车,听着内行人介绍各种车的性能,哪是富人的车,哪是穷人的车。总之,无论穷富,都离不开汽车,而公共汽车十分稀少,只偶而看到有几个人在等车。使我真正体会到美国是个汽车国家。

沿美国、墨西哥西海岸向南航行,进入巴拿马运河。美国于一九O三年取得这条运河的开凿权和永久性租让权,运河于一九一四年建成,全长81.3公里,宽90-304米,是沟通太平洋和大西洋的重要国际水道。在九十多年前,能挖出这样先进的运河,实属不易。船在起伏的河上前进,全靠履带机车在陡峭的车道上牵引,这比苏伊士运河先进得多。这里属热带雨林气候,多雨潮湿,两岸热带丛林茂密,景色迷人,湖泊平静如镜,充沛的水量与运河连在一起,通过船闸载船逐级上升直到最后一节,与加勒比海海面相平,让船平稳地进入加勒比海。绕过古巴,进人大西洋。运河的指挥者为美国人,运河上驻有美国军队,工人大多为印白(印第安人和白人)混血儿或黑人,引水员多为白人年薪十万美金,全家可迁居运河区居住。住宅和儿童教育免费,待遇优厚。

当船驶过运河绕过古巴和海地进入大西洋后,沿美国佛罗里达州向北航行,也就进入了著名的百慕大魔鬼三角区。据说,在这里常失踪舰船和飞机,而且无影无踪不知去向,有的说,是被外星人摄去,有的说,是被海底隧洞吸走,至今众说纷云,没有结论。还听说越是天气好的夜晚越容易出事。当我船在这里航行时正值风平浪静,一轮明月当空照,这不由使人提心吊胆。我在驾驶台观察动静,与驾驶人员闲聊至半夜也未发现异常,只好听天由命睡觉去了,一觉醒来,安然无恙,这才放下心来。早上抵达纽约,首先看到的是硕大的自由女神,靠码头后发现码头与机场相邻,只见飞机一架接一架地起飞、降落,架次之多令人叹为观止,看到这种情景,才体会到美国之富。

在纽约港只停留了两天,我们分两批上岸参观,其中一半人留船继续工作。我与船长则由公司驻纽约办事处主任请去吃茶,所谓吃茶,实际上就是吃午饭。有各种广东小吃,也可点菜,比较随意,这是一家华人开的餐馆,地处市中心,生意兴隆,吃茶也要排队。之后我们参观了联合国大厦,大厦在不开会期间全部对外开放。联合国大会会堂、五个常任理事国开会的地方都观看了,尤其看到大厦前飘扬着中国国旗,内心的自豪感油然而生,中国是真正站起来了!接着参观了世界上最高的大楼一百一十多层的国贸大厦,宽大的电梯能容纳几十人,晃晃悠悠地到了最高层。这里设有餐厅、商店,大都是华人开设的。周围则是园球形状的厚玻璃体,可在此俯瞰整个纽约市。我们去时正遇上好天气,上到顶端的凉台走了一圈,非常清晰地观看到纽约的各个方位。犹如身在云端看地面,飘飘然,各式大楼鳞次栉比,蔚为壮观。我们趁着天公作美,抓紧时间观赏、拍照。(以后还来过一次,但天气欠佳,只能在球体内观赏,感觉就大不如第一次了。)

当时正是四月樱花盛开的季节,空气清新,草坪如茵,洋房林立,曼哈顿广场景色秀丽。不少新婚嫁娘身披白纱在此拍照,远远望去,花红草绿,白色丽人象蝴蝶在万花丛中飞来飞去,真是美极了。富有的和平生活是多么美好啊!(没想到十八年后,因“9.11”事件使两座世贸大厦倾刻间化为灰烬,美丽的广场也成了垃圾堆。)我们还游览了繁华的市容,使我感兴趣的是街上的行人,白、黑、黄、混血各式人种都有,熙熙攘攘地混杂一起,是个典型的移民社会。

还有个现象引起我的注意,就是,我们宴请来的客户都是资本家(大小不等而已)或代理人,大家自由交谈,喝酒、吃菜用不着谦让、客气,随意得很,而且这些人大都长得清瘦标致,相反,在码头工作的工人,不少是大腹便便的大胖子。这是因为他们工作的机械化程度高,连带缆都用小汽车拉,很少有体力劳动,又不用动脑筋,吃的是牛奶、牛排和面包,都是高脂肪,如何会不胖呢?特别是黑人兄弟,胖子更多。而资本家则要费尽脑汁赚钱,文化素质又高,注意营养搭配,所以胖子不多。这与以前我们描述资本家脑满肠肥大腹便便的形象是不一样的,真是眼见为实,长了见识。

返航的第二站是美国东部海岸面临大西洋的港口查尔斯顿。这是一个军港城市,停泊着很多各式军舰,大的有航空母舰,上面停放着几十架飞机。在南中国海、菲律宾一带多次遇到的就是这种母舰,横冲直撞,十分傲慢。它们的飞机甚至围着我船飞行、俯冲威吓,很是霸道。遇此情况,我船总是正常航行不予理睬,每次我都在驾驶台指挥与美舰进行周旋。用望远镜能看清他们飞行员的面孔,有时四目相对互不相让。看着奇形怪状的战斗机从头上呼啸而过,震耳欲聋,十分生气,但又毫无办法,心想,何时我们的航空母舰能在南中国海巡弋就好了,更可扬眉吐气了。

现在又看到这庞然大物静静地停在港内,还有许多游人在参观,心中很是感慨,我悄悄地用相机拍照,可回国后一张也冲洗不出来。

最后一站是美国南部城市休斯敦,在这里我们参观了航天中心。从航天飞机座舱到航空服装应有尽有,实际上是一座航天科技教育基地。游人甚多,尤其是青少年,它的教育意义之大是可想而知的。在这里我还与热情友好的黑人警卫合影留念。

我们还去了当地的一家大商场,大厦十分宽大,地下是停车场,底层是一个很大的溜冰场。尽管室外温度高达40。,可楼内很凉爽,溜冰场结着厚厚的冰层,男女青年滑冰嬉戏,尽情欢乐。有的滑冰技巧高超,能做各种高难度动作,引起游人驻足观赏赞扬。周围一圈是各式餐馆,有麦当劳快餐,有意大利通心粉面条,还有法国大菜、韩国烧烤、日本料理和中国餐,花色品种丰富,可供选择。大厦二层楼以上是各种豪华商店,有自动电梯运送顾客、十分便捷。总之,乘车进入大厦后,吃喝玩乐、购物一条龙,什么都解决了,根本受不到炎热气候的折磨。

我们从大商场出来,立刻象进入火炉一般,汗流夹背,又体验了美国南方的炎热。我们急忙进入一家中国餐馆,巧得很,这是一家从台湾移民过来的山东老乡,一见面就格外亲热。老板亲自掌勺招待,不时大骂美国佬,说他们不懂饮食,菜烧得再好也吃不出味来,是一群牲口。我再三称赞老乡的菜烧得好吃,是真正地道的鲁菜,他十分高兴,不但饭钱优惠,还恋恋不舍地送别我们。这使我体会到,在异国他乡谋生很不容易,也寂寞得很,才有“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的感觉。到了傍晚,气温稍降,我们乘车去市中心观夜景。

心想一定是灯火辉煌,车水马龙,红女绿男,熙来攘去,热闹非凡。谁知去了一看,天还未黑商店都已关了门,黑灯瞎火,冷冷清清。只有三五成群的黑人青年在街上游荡,看见我们的车又吹口哨又做动作,见此情景我们连忙开车溜走。

这就是我在休斯敦一天的经历,至今记忆犹新。

以后我船又多次横渡太平洋去美国,不但实现了扭亏为盈的任务,还为国家赚了不少外汇。八十年代,我也去过北美加拿大温哥华多次,主要装运小麦。温哥华是面临太平洋的大城市,虽处高纬度,超过我国东北,但受墨西哥暖流影响,气候温暖。据领事馆介绍,该市有华人、留学生近二十万(现在会更多)。我们在街上,会不时看到中国人。加拿大与美国相邻且经济密切,是发达国家。加拿大地广人稀,物产丰富,同时又是高福利国家,别墅、私人网球场随处可见,它是吸引港台移民的主要地方。

在温哥华最能跑路的是中国海员,为了游览或买便宜货,一天跑几十里不在话下。知内情的知道我们是无钱乘车,不知内情的还以为我们喜欢健身。

在温哥华,最大的乐趣是钓蟹,加拿大规定只准钓大的不准钓小的,而我们则是大小一起来,反正在锚地,见警艇来就收网,警艇走了就再下网,收获颇丰。吃蟹喝啤酒,大饱口福,实在快乐,大大消除了远航的疲劳。

以上是我从事远洋工作以来到过的一些国家和地区的一些见闻与感受,也反映了远洋海员的一些工作与生活情况。

近二十年来,每次上船就象骑上老虎,在全世界各大洋独来独往,随时准备与不测和险恶作搏斗。白天紧张地工作,晚上也不敢熟睡,就象在战争年代一样,一有情况立即跳起来奔赴现场。除了安全,还要尽力按时完成运输任务,做好外事工作,其紧张程度不亚于军队。

二十年来,远洋队伍经历了从小到大的发展阶段。从八条船起家发展到一百多艘,从简陋的设备发展到可装四千五百箱的现代化集装箱班轮(而现在已有更先进的可装五千四百只集装箱的巨轮)。如果说那时我们凭着经验和勇敢,手工操船连滚带爬地闯过了大洋与外国进行贸易、民间交往,那么现在设备则已电脑化、信息化,已经跻身远洋运输大国的行列,名列世界第六。我们的船队已与世界强国展开竞争,远洋事业发展之快令人鼓舞!

一九九二年二月,我正在日本——泰国航线,接到电报,奉命在日本交了班,然后乘“鉴真”号客轮回到上海,在公司办理了离休手续,时年六十周岁。高级政工师,局级待遇。

而当我写此回忆时,时间又过去了十年。二OO一年十月,我们兄妹四人在上海团聚,度过了愉快、美好的时光。尤为令人欣慰的是,我们一生都经历过艰苦曲折或顺利的时刻,无论在何种环境下都保持了正直、廉洁、爱国的高尚品格,而且,我们正在伟大祖国突飞猛进的发展、壮大中,健康愉快地生活着……

愿我们的下一代,能胜过我们,取得更好的成就,生活得更加美好!

二OO二年四月于上海

二OO二年十二月泰安定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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