部队继续西行来到桓台县城东的王家斜沟一带。这里处在南大围墙中央。就听当地抗日干部反映说,这南大围墙有两个门。西面的叫雪花桥门,东面的叫于家堤子门。二十四旅时常在于家堤驻有部队,常常出门向百姓要东西,抢东西,甚至抓人。于家堤庄还有民团,是配合他们防守围门的,武器多为土枪土炮。这一带百姓走亲属必须绕道围门,盘查细问,敲诈勒索,深受其害。要是大队能给扒开,不但走亲访友方便了,就是小本经营,里外贸易也大开方便之门。真是上顺天意,下合民心!
大队听了,便决定一不作二不休,搬倒葫芦撤了油,继续扒他一家伙!由一中队指导员李金秀带一个排领导扒墙,一中队长荣顿亮带一个排拆除围门及附属房舍,另一个排作预备队。十三中队担任正面攻击大门任务,进而占领于家堤,掩护扒墙拆门。分工已毕,滕丙正作战前讲话,特别提出不要因上次一无伤亡地胜利完成任务,这次就麻痹大意。千万要做好扒墙群众的工作,不能因为围门发生战斗就一哄而散,不要叫他们害怕,ⅡL{他们有安全感。
这是正月的最后一天,攻取于家堤的计划今日要付诸实施了。下午扒围的群众大约来了三百多人。晚上七点钟,十三中队两个突击班,在昏暗中,越过濠沟,在围墙上竖好云梯,正要纵身登梯,就听围门上的望楼里有人高声喊叫:“不好了,有人爬墙了!”接着就有枪弹射下来。
但是在黑暗中的两个班战士不理他们这一套,只管扶梯攀登,并不还击。望楼里见无动静,便用几支手电筒向下照射。李明学队长一声令下:火力掩护!一排子弹向望楼射去,电筒的光亮立刻熄灭,换成子弹射击。赶到一阵手榴弹扔上望楼时,楼上哑巴了。突击班越过墙头,接近围门,敌人正从望楼上下来,于是便展开一场射击。班长张景岱趁机去打开围门,后续部队一涌而进。敌人且战且退。刘子祥滕丙正指挥十三中队随后尾追不舍。不远就追到了于家堤庄,一伙敌人不见了。
于家堤是个大庄子,黑压压地挡住了去路。打不打?刘子祥根据望楼守围力量估计,敌人不会太多,便坦然决定:打!谁知当接近街口时,抵抗加强了,火力密集,子弹嗖嗖地在头上呼啸而过。这才知道,二十四旅有部队驻在这里。
原来张家埠东西各扒除了一段围墙后,惊动了二十四旅,只好派出几个连,在围里各庄子走来转去,以安定人心。前天下午来到了于家堤。这里有厚墙坚门可恃,就住到今天未走。我们攻围门时,只有一个班和民团,连长、排长们正在庄里打麻将。当门上打响后,才慌了手脚,忙集合队伍,来到庄头作抵抗准备。
滕丙正带人从正中进庄,突然有两个手榴弹掷过来,离他只有两米远下,后边通讯员见事不妙,上前一把将滕推倒在地,自己也卧在身边,手榴弹爆炸了,他二人没伤一根毫毛。滕丙正和通讯员跃身而起,也给他们扔了几个手榴弹,身后的人也跟着扔出了手榴弹,一顿把伙,敌人的火舌不见了。半晌,没有了动静。刘子祥估计,敌人是撤退了。就下令从各条路口堵击。但是没有堵着,敌人已经逃窜。部队在庄北集合。经清查,我轻伤两人,俘民团三十二人。缴抬枪、鸟枪、土炮二十多件。敌人既已北去,留十三中队在庄北警戒,刘子祥和滕丙正率众押着民团回于家堤围门。
王金秀指导员带—个排领着三百多群众,单等我攻占围门后,带头登上墙头。怕群众害怕,每十几个中间夹一个战士,频频地向他们作宣传说:“你们听,枪声是不是远啦?那是敌人逃跑了,我们保证安全,不要紧,欢干!”还鼓动说;“扒围墙,真方便,走亲访友吃饱饭!”所以群众都很安静、出力,不到半夜便切开一个约为一百多米的缺口,能里外见人,虽不能通车马,但濠沟已平,妇孺皆可通行了。王金秀便将各庄带队人召集起来,说明敌人已逃,扒围任务已基本完成。乡亲ff丁一夜辛苦,现在可以回去了。并派一班战士护送一段。三百多名扒围群众安然离去。
负责拆于家堤围门的是副大队长张信传和中队长荣顿亮,当十三中队打开大门后,他们便率一个排来拆望楼和围门,但围门全系古青砖砌就,费了好大力气,也只拆去一个小角。照此下去,天亮也难完成任务。荣顿亮急中生智:不如放火烧了它。他来找张信传商量,张信传同意地说:“行,这买卖没有家巴使儿是破坏不了的。”荣顿亮听说就命人把庄南堆的高梁楷、苞米楷、谷草运来,将望楼和两扇围门的门洞填得满满的。荣顿亮亲手点燃望楼再点门洞。不一会火光烛天,烈焰腾空,一个几百年的于家堤封建长围的重要门户,在烈火中灰飞烟灭了。荣顿亮又命再搬来柴草把门里的收税房,守望房等一并点着,不消半个小时又化为灰烬。刘子祥滕丙正回到围门时,火势渐衰,围门已面目全非了!遂离开于家堤。
部队到达陈家斜沟以后,第二天马上需要研究的是:随部队押回的这三十二个民团怎么处置?他们昨天晚上还手拿武器和我们交战来的,应按俘虏对待么?结论是:不!他们都是农民,是被强制来守围门的。他们被带来,家中老少肯定挂念。我们既无法长期带领教育,又不能借此向他们索要什么。按政策应予释放,放的越早,对他们对我们越有利。不是日本人、反动派都造谣说,共产党抓住老百姓,不枪毙也要挖眼、割鼻或活埋么?我们不打不骂不搜身,放回去,会说明八路军共产党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又是如何待承他们的。这些谣言就会被这三十二人的事实不攻自破。为此决定由王恩绪特派员和李国栋对这些人进行教育和登记审查,做好释放前的准备。其次是下午全体大队官兵在庄东打麦场上做游戏,邀他们全部参加。
王恩绪,李国栋进行调查时,滕丙正来了,也坐了下来听他们问答。他坐下后,听着下面的一段对话。王恩绪问:“你叫什么名字?”答:“我叫于善和”,问:“多大年纪?”答:“五十三岁。”问:“家都有什么人?”答:“有老伴,有两个儿子,三个孙子。”问:“儿子都是干啥的?”答:“咳!我们于家堤子人,除了种地的,便是种庄稼的。”王恩绪笑了笑又问:“你这个岁数了,怎么还替二十四旅守围门?”于善和说:“长官!我不是乐意给他们看门守户,庄里够年纪的一律都得干呢!”问:“多大年纪的算够年纪?”答:“十八岁至四十岁。”问:“你不是已五十多岁了吗?”答:“对。我是替儿子来的,他们都不愿来。反正我在外边睡一宿觉,就算完了。哪想到神兵天降,贵军到了,也把我带来了。”“昨晚国民党部队有多少人?”答:“他这是一连人,差不多有一百多人吧!”滕丙正在一旁听着,抬起头来看了看那老人的面容,好像很面熟,忽然记起这老人就是曾经串四乡卖唱讨饭的老于头。便插话道:“于大爷你还是那么壮实啊!”
于善和不觉一怔,什么人叫我于大爷?分明是个八路军,一对和善的眼睛,一张书生的面孔,他一点也不熟悉。“小同志,敢问贵姓大名?”
“我姓滕,名不大,叫丙正。老家是桓台县。”
“哦,我明白了。那是个宝庄,过去我常去卖唱。”
“我常听你唱,于大爷嗓子可好啦!现在还常出去么?”“老啦!”老人皱皱眉头说,“再说,这年头出去家里也不放心。”
“这次被抓来,家里怕也不放心吧。”
老人低下头来悲戚地说:“可不是怎的。”“今晚上放你们回去怎么样?”滕丙正说。在场的民团一听都喜出望外地问:“全都放?”
滕丙正郑重地站起来说:“全都放回家,今晚就走!”.满屋子像是开了锅的粥一样热腾起来。
下午部队都来到陈家斜沟庄东的场院里作游戏,自然,那些民团也被带来看热闹。他们坐在场院—个角上,观看着这从未见过的游戏。一会儿瞎子捉跛子,被捉住就要唱一支歌。一会儿又报数传手巾,数到第三十者唱歌唱戏或讲故事;这在敌占区的部队来说,也是不可多得的。把民团们都看呆了。想不到这些年轻的八路军打仗时精神抖擞,横眉冷向,玩的时候,像群孩子,多么天真活泼。当官的和当兵的一起玩,输了,一样站到中间听战士捭阖。这时报数传手巾,数到三十时,手巾正好落到滕丙正的手里,人们喊着教导员唱歌。滕丙正也不推辞,唱了一段《长征小调》。是从红军长征开始那月开的头:“十月里来秋风凉,中央红军远征忙,星夜渡过雩都河,古陂新田打胜仗。十一月里来走湖南,宜临蓝道一齐占,冲破二道封锁线,吓得何键狗胆寒。十二月里来过湘江,广西军阀大恐慌,通过三道封锁线,势如破竹谁敢当。一月里来梅花香,打进贵州过乌江,连占黔北十数县,红军威名天下扬。二月里来到扎西,部队改编好整齐,发展川南游击队,扩大红军三千几。三月打回贵州省,二次占领遵义城,打坍王家烈八个团,消灭周薛两师兵。四月里来向南进,打了贵州打昆明,巧妙渡过金沙江,浩浩荡荡蜀中行。五月里来泸定桥,川军打得如飞跑,大渡河天险从容过,十七个战士逞英豪。六月里来天气热,夹金山上下白雪,一四两个方面军,就在懋功大会合。七月进入川西北,黑芦花,青稞麦,艰苦奋斗为哪个?人民过上好生活。八月继续向前进,草地行军不怕冷,草地从来人少过,无坚不摧是红军。九月出发潘州城,陕甘支队东北行,腊子口渭河都通过,打了步兵打骑兵。二万里长征到陕北,南北红军大会合,粉碎敌人新‘围剿,,团结抗日救中国。”歌声一终掌声四起,连民团们也跟着鼓起掌来。那个于善和本是卖唱出身,听别人唱曲嘴就痒痒,更加上八路军对他如此仁义,禁不住站起来,朝王恩绪深深一揖说:“官长,我于善和深感八路军厚恩,无以为报,愿唱支小曲,为大家助兴,不知行不行?”王恩绪被这突然相问,还不知如何回答为宜,滕丙正早已听见,就对战士们说: “于大爷要唱个小曲,大伙愿不愿意听啊?,,大伙齐声说:“愿意!”这时于善和不待滕丙正相请,便手持借来的一个碟子,一根竹筷,登场表演了一段《孟姜女哭长城》。到底是民间艺人,虽初次给八路军唱曲,也毫不怯场,手眼身法步、唱吟晗作都很讲究。大家听了犹不满足,就又要他再唱。他想了想说:“这次我唱个新的,现编现唱好不好?”接着他唱道:
唱罢千古遗恨事,再表今日鱼水情。八路军对百姓仇将恩报,
自古以来第一宗。
这都是共产党领导的好,多亏那朱德毛泽东。
祝愿他们健康又长寿,领导抗战早成功。……
游戏在军民欢笑声中结束了,于善和立即成了人们谈论的对象,抗战以来大队的战士干部,处处可听到军歌,唯有这喜闻乐见的乡音,已很难得,在敌占区几成绝唱,今日重聆乡音佳唱,勾起了人们对往日的美好回忆。
下午为了送走于家堤子人,提前开饭。饭后三十二人集合在大队部的大院里,听完滕丙正的讲话后,一个个热泪盈眶,怀着感激的心情散去。突然有两个学生模样的年轻人去而复返。对着滕教导员鞠躬行礼。原来他们是兄弟俩,两天来受了很大教育,这就要参加八路军打鬼子。滕丙正看着这两个娃娃那真诚的脸,心里一阵感动。但考虑到这些民团,终不能同俘虏一样,若留下他们就地参军,家里不明真象会怎么想呢?何况要被二十四旅知道,造出谣言来反而得不偿失。就对他们夸奖了一番,说明这一次得先一块回去。要真想参加八路军,等部队下次来时再说。那兄弟二人听了,说:“好,等我f|、丁回家禀报父母,背上小包去找你们,那时候你们不能不收吧!”
滕丙正听了,笑着点头说:“好。那么后会有期。”看着他俩在薄暮中远去的身影渐渐消失。
夜里九点,部队开拔来到朱家庄。什么都安置完毕,却发现司务长王方周不见了,同时归归也失踪,找遍班排,均无下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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