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务长王方周哪里去了呢?
原来陈家斜沟的百姓是第一次接触八路军,八路军的三大纪律八项注意的军民鱼水情,深深感动了村里百姓。特别是高庄长,见司务长上了几岁年纪,说话和气,有借有还,买东西给钱,说话甚是投机。下午民团们吃过晚饭后,见他没有什么事,便邀到家中喝茶。王方周不便拒绝,便一同来到高庄长家里。庄长家陈设干净有序,南窗下的书桌上还摆着文房四宝,看来是个读过书的。庄长夫人五十来岁,送上茶来,竟大方地坐在炕沿问长问短唠起家常。她说你们扒了大囤子可是做了功德无量的好事。她娘家是围子里边的人。就因为围门象鬼门关,雁过拔毛,害得她一两年也没敢回娘家门了。这一回自由来往,我可是要回去看看。说着又去端来四盘小菜、一壶酒。高庄长说:“不成敬意,请司务长赏光!”王方周年轻时就喜欢这杯中物,如今年岁大了些,又加战争年月,酒不方便,钱也不方便,便和酒疏远了些,今日庄长实心实意相请,又加队伍节节胜利,群众交口称赞,心里高兴,好似久旱逢甘霖,也就不客气地开怀畅饮起来。一饮酒自然话就多,便把沂蒙山根据地风景怎么好,老百姓怎么自由,又怎么打日本等等,讲了一个够。讲着不觉天黑了。
忽然想起部队今晚七点转移的事,心里咯登一声,忙问几点了?一看主人家的老座钟已指在九时上。这才赶忙起身告别说:“告辞!告辞!后会有期!”高庄长见此光景知有大事,不便挽留,也不便寻问,只好送将出来。王方周道了谢,急三火四大步流星向南走去。他心里明白,部队早巳走远,赶是赶不上了。好在他知道宿营地在南边朱家庄。可这庄子具体在哪里却不知道。只是找正方向一直往南走再说。走了五六里地来到一个庄子,一片漆黑,鸦默无声,不像有部队驻扎,肯定不是,就又向南走去。可是又走了一里来地,事情就不好办了,因为前边来到三岔路口,一往东南一往西南,走哪一条呢?这可得慎重。然而怎么个慎重法?思来想去决定走西南。又走了约三里路时,来到一条河边。一河春水潺潺有声,河水微波里不时的闪着星星的光芒。河上有桥,近前察看,自东而西长约二丈长,一丈宽。是石板铺成。他心想:坏了!因为他听传达过,鬼子据点北石桥的东门外,有一座大石桥,莫非到北石桥上了?鬼子近在咫尺,那可不是闹着玩的地方!他开始有些害怕。不过王方周终究还是老同志,虽说从未拿枪打过仗,但也曾带领炊事班冒着枪林弹雨,往阵地送水送饭,因而还能沉着冷静地思考怎么办。经过一番思考,打定主意,不过桥去,退回桥东,隐身路边的空地里。蹲下身来,观察北斗星座的位置,确定正确的方向,又用大毛龙星的位置来判断更次。他自己方向未错,天已午夜。他认为孤身一人,又是夜半,四方情况不明,不能轻举妄动,万一弄出事来后悔何及!最安全的办法,便是哪里也不去,就蹲在暗处等待天明再走不迟。回部队受个批评也是应份的。主意已定,心中稍安,他伏下身来休息,谁想酒意又上来,十分口渴。这阴历二月初的午夜,也觉冷了起来。侧耳细听,四周无声,只是自己的衣裳微微发出索索的响声。他回想着陈家斜沟与高庄长一席谈话,把个沂蒙山区说了个天花乱坠,简直如人间天上,那高庄长听得如临其境,如痴如迷的样子,真有意思。这叫老实人碰上老实人,才有这么一番情趣呢,想来又觉好笑。王方周正在胡思乱想的当儿,就听远处传来沙沙沙,轻而且快的脚步声,既不像人跑,也不像牲口奔,而且越来越近。他吓了一大跳,只可惜他身边没带枪。不一会儿渐渐望到一个黑影。他想着在章邱的家乡山区,常有狼、狐夜里出来觅食,而这里是平原,狐、狼无藏身之处,也会有这种野兽?他抓紧公文挎包,伏卧地上,屏住呼吸,两眼盯着这近乎奔跑的黑影。但那条黑影距王方周只有十多米远时,几个跳跃窜蹦,便扑到王方周身边。他不觉毛骨悚然,出了一身冷汗,酒意全消,再看那黑影绕他转了一圈,老老实实地停在他的面前,用尾巴拂打着他的双腿。他定睛看时,这才又惊又喜的喊道:“归归”“归归”,亲爱的“归归”!
归归怎么来的呢?
归归的确是条好狗,越来越讨人喜欢,它有些表现简直神了。第一,管走哪儿从不与别的狗打架。对方弟兄袭来的时候,它躲闪几下也就过去了。实在势逼无奈才显一下威风,但制服就完,从不伤害。第二,夜里行军它先跟尖兵走一段路,把路两侧的墓田、土堆、小沟都去搜索一遍,然后又徐步跑到后卫的最后一个人。要跑上几个来回。原来大伙都不明白它这是干什么,这次王方周掉队才弄明白,那是数着部队的人数。现在它大概知道他的主人、战友有的人掉队了,它甚至知道是少了王司务长。于是半道上只身跑回陈家斜沟。这时家家都已关上大门,当它回到岔路时,嗅出喝酒的入朝西南去的气味,便朝西南迅速找来。边走边寻索着路旁,在昏暗中,终于嗅到强烈的酒味,便加快了步伐,几个跃进,跳到王方周身边,亲热的表示我来啦,我是来迎接你的。王方周又惊又喜地将身子紧紧贴着归归的脖子,如久别的亲人一样,抚摸着光亮而结实的脊背。于是“归归”在前,王方周在后,一齐“双凤还巢”了!
王方周到大队时虽已半夜,人们听得王司务长和“归归”一块回来了,睡意顿消,陆续来到大队部。气氛很活跃。可是王方周明白部队的纪律,不要说在敌占区,就是在根据地里掉队也要先弄清,后批评。但出他意料的是刘子祥、滕丙正、张信传三位首长,见王方周回来,脸上愁云为之一扫,笑着问王方周怎掉队啦?出了什么事?王方周既羞愧,又坦直地向大队领导原原本本交代了掉队的全过程。
大概是因为王方周一向工作辛苦、任劳任怨,又上了年纪,向为大家尊重,只刘子祥告诫他说:“酒这东西不可多用。尤其在敌占区更得小心注意。这次不是归归接你回来,还不知能出啥事呢!好啦,记住这次教训,都睡觉去吧。”大家散去。
往回走的路上,荣顿亮拍拍王方周的肩膀说:“老王啊,还是你有面子,半夜不归,大队首长未严历批评,教导员、付大队长还笑着和你说话!这事若出在我身上,不吃一顿大卤面才怪呢!不过这高粱水,还是少喝为妙呀!”说罢两人笑着各回住处去了。
早饭后各中队的班排,都按大队的布置召开扒大围子的总结会,总结收获和经验教训等。有人提出放火烧掉于家堤子围门好不好的问题。有人说这样便会给反动派二十四旅以造谣的口实,说,“八路军杀人放火。”也有的说如不放火,谁能把破坏围门的任务在几个小时以内完成?也有的说烧围门可以,而烧民团营房不太应该。各执一词,争论得很热烈。弄得主持会议的大队副张信传很为难。因为放火烧门是他同意的,说烧得有理又怕别人说他替自己辨护。荣顿亮更是不便先发言,虽然他肚子憋得鼓鼓的,心想:谁说不应该谁就要说出完成任务的高招儿,否则就是纸上谈兵。这时滕丙正插言了:“我看可以展开讨论。”
“人们习惯把放火和坏事联在一起。不要人家一说杀人放火不好,我们就不能说好了。咱们南昌起义,秋收暴动不也杀过土豪劣绅和贪官污吏么?黑铁山起义后,廖容标司令率三中队打进长山城,不是杀死维持会的汉奸七八个吗?谁敢说杀的不好!起义后打金岭镇,把维持会放火烧了,不对么?”发言人是大队部书记李国栋。他满以为这么一讲,大家都心服口服了,但偏有人说在于家堤子不如不放火的好,走到哪里人家都会说胶济大队在于家堤子放火了,过多少年人们都也会说围门是胶济大队放火烧的。李国栋一听,紧接着说:“放火好坏,不能一概而论,现在谁能把张店东大营日本兵营放火烧掉,那是英雄好汉,千古流芳呢{三国时期诸葛亮借来三天三夜东风,帮助周瑜火烧赤壁的曹军八十三万人马。比于家堤围门大多了吧。京剧<群英会》唱的就是这个故事。”李国栋的话显然引起了张信传的兴趣,他赶忙插言道;“还有放火的历史没有?”
“有的是呢!”李国栋说,“也是三国时期,在濮阳城,吕布放火,把曹操的胡子都烧光了;诸葛亮在博望坡把曹军引进山林,烧了他们十万大军,连大将夏候顿也差一点完蛋。”荣顿亮也来了劲,问:“还有么?”
“有!”李国栋说,“诸葛亮在云南火烧孟获的‘藤甲兵,。”通讯员小朱问:“还有没有?”李国栋回答说:“刘备为给关羽报仇,领兵七十万,火烧连营七百里,你看这火比于家堤子大不大?”一时间大队部里的讨论会,变成了李国栋的放火故事会,但大家听的高兴,就连滕丙正也听得有滋有味。张贵仁问:“还有没有?”李国栋说:“有!有!战国时期齐田单用火牛阵打败了燕军,也算是放火了。”有人问:“还有吗?”李国栋说:“还有一把大火,可就与前不同了,是自己人烧死了自己人。春秋时,晋国有位贤士介之推隐居锦山中。晋文公要请他出来做官,宁死不干。晋文公就三面放火逼他出山,可他就是不动弹,终被大火烧死在锦山中。晋文公很是后悔,规定每年在介之推被火烧死之日起,全国三日不生火,只吃冷食,以后的寒食节,就是这么起源的。”李国栋讲完后张贵仁说:“看来咱们于家堤子这把火还是烧对了,于家堤子的老百姓不用给反动派看守墙了,南北交通也方便多了,咱地方政府也可以到围子里去开展工作了。”张信传说:“老李不愧为老先生,这几把火,可把我烧开了窍。”又有人讲:“咱大队副的腰杆子也被大火烧硬棒了。”大家都笑了起来。
滕丙正想,李国栋同志确有学问。大队部的两个班,一半人不识几个字。便趁机提议请他给大队部当老师。李国栋说:“当老师我可不敢当,大队长教导员参加革命都比我早,又是上级,我怎敢妄自尊大呢?”滕丙正说:“那没什么,三人同行,必有我师,你又教过书,怎么不可以当老师呢!”李国栋不好再推托,便兼了大队的文化教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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