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队处决了徐仲平后专程来到解家营子找到耿区长向他介绍了情况并征求下一步作战意见。因为考虑到张店及铁路沿线敌人,经过几次打击后,防范较严,而桓台方面可能要麻痹一些,所以准备埋地雷炸敌人的汽车。耿子安区长一听非常赞成。他说,这样我们代价小,给敌人打击大,一颗地雷炸掉一辆满载鬼子的汽车,真是好买卖!地雷的制作和铺设有十三中队班长郑玉山负责,他当过煤矿工人,曾在井下搞过爆破作业。不过在公路上埋雷,须另外设计和试验。他是采用弹簧铁夹板,挤压自制“红药引爆法”,就是把红药夹在铁板里,经汽车挤压引起爆发,再引燃黑色火药,黑色火药引爆雷管和甘油炸药。试验成功后的一个月明星稀,云淡风清的夜晚,部队经过桓台、长山边区的农村小路,来到桓台县城东南面的一段公路上。这里公路东南面有一个大松树墓田,是一个理想的阵地。开始了埋雷作业后,魏宽厚命一中队长荣顿亮带队去路西埋伏,十三中队随大队部进入松林墓田。在地雷埋设地段两侧设两个隐蔽哨,以拦住夜间行人。地雷埋好后便将公路旁的电线杆锯倒,剪断所有的电线,以便诱敌出来查线时,炸翻他们的汽车。
月亮渐渐暗淡下去了,满天的繁星,更显明亮。这时万籁无声,只有忍屈受辱的祖国大地,能听到埋伏在这里的战士的心声。
已是下半夜两点了,依然毫无动静。原以为张店方面是惊弓之鸟,夜间出来的可能性不大,桓台方面还从未尝过挨炸的滋味,可能是个呆头鸟,因此部队仍耐心地等待着。直到四时,大队长才下令:留下一个排,天亮后,掩护地雷小组起雷后一起归队,其余立即东去宿营地韩家庙子。
谁知部队来到韩家庙子,王方周已将房子分配好了,战士正要休息,突然一声巨响,从西北传来,接着又听到隐约的枪声。“噢!炸响了!”战士不由得欢呼起来。
大队正考虑要不要派兵支援的问题时,就见排长领着战士们兴高采烈地扛着战利品跑回来了。
原来炸翻的汽车既不是张店日军的也不是桓台电话局的,而是设在张店街里的日本侵华企业铃木纺织公司去桓台货栈拉棉花的汽车。
这天晚上电话不通后,张店电话局请军方支援,盘井曾一度下令连夜出动查找维修,但汽车刚刚启动,这个老奸巨滑的鬼子灵机一动,夜间行动,我在明处,敌在暗处,被伏击了还不知是谁干的。别上当!天明再说!桓台的鬼子更鬼,任你电话局怎么求援,那日军头目就是不动弹。只有倒霉的张店的铃木公司,根本不知道还有电话线被割这一说,天未亮就叫司机带着押车的鬼子汉奸,三辆汽车结队而行,开往桓台。看看来到距地雷约有一百米处,留下的那一排战士一声枪响,吓得司机大踩油门,企图猛冲快跑逃命桓台,谁知那等待已久的地雷,向鬼子发出了报仇的怒火,巨响推着巨大气浪,气浪卷着泥土白烟直冲牛斗,把汽车上的鬼子、汉奸送上半天空中。后面的两辆汽车被这巨雷和鬼子汽车升天图吓得心裂胆碎,慌忙胡乱放了几枪,壮壮胆子,转回车头,顺原路向张店逃跑了。
两辆汽车跑了,一辆汽车六脚朝天地躺在公路上。两个鬼子两个汉奸,从天上摔下来七窍出血,已经死去。部队赶忙收拾了他们的枪支子弹,粗略打扫一下战场,撤回韩家庙子。这场桓台外埋地雷的战斗就这样结束。
这—天部队在贾庄夜营。滕丙正遇见小学时还曾同桌的同学王书善,是本区妇救会主任。数年不见,唠起别后光景又唠起这一年多来胶济大队的战事活动。忽然新提升的一中队代指导员贺锡宽满面怒容地走进来,见有生客,这才转怒为笑地说有事要向教导员报告,滕丙正说,有事请坐下讲吧!不妨事。这位贺指导员顿时就愤恨地说:“那家房东的事,咱可不能再不管了!”
滕丙正知道,又是打人的事,便又为难地说:“这是老百姓的家务事,我们是部队,怎好管起人家的家务事。”
贺指导员不肯罢休地说:“她也是人呀,就因为娘家穷,不会说话,就该遭这份罪,谁能看下眼去?不论家事还是国事,凡是不平的事,就应该管!”
这位贺指导员愤愤不已,把王书善弄的莫名其妙,但对话中提她娘家,便知是为一个女人的事,也看出滕丙正既同情又为难的表情。但因是大队的事,也不便多问。只默默地听着,看着贺指导员快快离去。
在贺锡宽走后,滕丙正低头沉思,一个残酷场面和一个年轻的妇女影子占据了他的整个心灵,+甚至使他忘记来访的老同学。
这件事大队多数人都知道,王书善见此光景终于开了口:“什么事,使你这么难过,谈谈看我能否帮忙分忧。”
滕丙正这才如梦方醒地说:“这贾庄有一家人姓闰,就是闫王爷的闫,叫闫太昌。这人平日为农,冬天便外出,走街串巷做小生意。三年前,他从外乡为儿子买了一个媳妇,娘家是东南山里人,姓杨。当时不过十五六岁。据说娘家穷,养活不起。女孩是个哑巴,针线活都不太会,只会刷锅做饭,拾柴剜菜。开始还凑付,穿破衣吃剩饭。两年过去了,没生小孩,这便惹动翁婆,张口就骂人。作为哑巴,骂虽听不见,但瞪眼扒皮的样儿她也明白,就吃不下,睡不着,丈夫也觉不忍。不久她竟动手打人,接着棍棒齐加。这个哑女被打得鼻青眼肿,呜哇惨叫。近来越打越厉害,部队来住时每次都遇上过。有一次大队部就住在他家隔壁,我亲眼见到她公婆俩把她按倒地下,用鞋底打她的脑袋,就跟劈柴一样,真是惨不忍睹。一中队的战士个个气愤不得了,恨不得把这恶翁虐婆拖出来暴打一顿。但部队是有纪律的,听邻居说,小哑巴刚来时干净利落,走路敏快,面色红润,见了邻居长辈还能笑一笑,现在可倒好,瘦骨嶙嶙,遍体伤痕,精神痴呆,像个木头人。真是可怜死人了!”
王书善听到这里,不禁也切齿痛恨。正在这时,一中队长荣顿亮愤然而入,高喊着教导员:“我们是共产党员,能见死不救吗?”
滕丙正也忍耐不住心头怒火,,叫荣顿亮先回去,闰家哑媳之事,我们一定要管。
但是怎么管呢?这里不但是敌占区,而且距敌人很近,群众工作基础不好,无有工农青妇的组织,王书善是搞妇女工作的,对这件事听了之后。真有点打在哑巴身上,痛在自己心上。心中一痛终于想出一个办法。
她说,我们现在就去看哑女,说是从南山里来的。教导员是哑女的表哥,表妹叫杨翠。她妈,也就是滕丙正的大姨捎来口信,叫他找表妹的下落,就说三年前卖到长山县一个叫闫太昌家里作儿媳,今天好容易打听到了。完了再进一步提出表妹受虐待的事,教育他一家人。滕丙正以为此计虽好,只是我是男的去认表妹,不如你这个表姐认表妹方便。王书善说:“我缺少能压住闫家的威力,你有两连人马呀3请滕教导员看在我们妇女解放的份上,就认下这个表妹吧!古人云,救人—命胜造七级浮屠嘛!”魏宽厚等人也一致赞成,滕丙正也只好从命了。
王书善以区政府的工作干部身份与滕丙正、荣顿亮、张贵仁往闫家来。到了闫家坐下后,王书善见闰太昌生就的猴脸狗腮,一双鼠目,左顾右盼。闫婆则是脚大腰肥,两颊凸起,一脸横肉。见众人进来,二人有几分害怕。王书善指着滕丙正说:“这位滕教导员,是东南山里人,前天家中捎来一信。要他寻找三年前卖掉的表妹杨翠。卖时十五岁今年已十八岁了。她表哥找遍长山,哑女媳妇也有几个,只是婆家并不姓闫。也不叫闰太昌,这一回可找到了。快把他表妹,你儿媳妇请出来见见面吧!”
闫太昌那个虐婆见荣队长,张贵仁都手握枪柄,怒目而视,哪敢怠慢,战战兢兢地从西下房里把哑媳领来。哑女来到正房,大家看时不觉吃惊,乱发蓬松,破衣褴衫,瘦骨嶙峋,目光呆滞的脸上横一道竖—道紫褐色伤疤。滕丙正这个刚烈的男子汉,见此光景,眼泪夺眶而出,把个假表妹杨翠,变成了真表妹,怎么也控制不住共产党员对受迫害姐妹的热泪,说:“唉呀妹妹,你怎么弄成这样?……”王书善见假表兄滕丙正泪流满腮,自己也不由一阵痛楚涌上心来,上前拉住哑女的手,紧紧抱在怀里,哑女这才明白这些带枪人的来意。只是不会说话,光会用一双含着深情眼睛,看着王书善。这是三年来,第一次有人同情她,痛爱她。一股滚烫的暖流,在她周身盘旋。人世间竟还有人把我这个穷人家的哑女,当人看待啊!滕丙正让她坐下后,王书善指挥着这场斗争。先由荣顿亮揭露闫家虐待哑女的罪行。闫太昌还用他那根江湖油舌头,左捂右盖,荣顿亮愤怒地说:“你上午还打过她呢,你当人没看见?你们能打吗,照我来两下!你们一家人打她骂她,她有冤无处诉,有苦说不出,不要说她是个人,又是你们家的媳妇,就是你家养的鸡狗牛马,也不能这么折磨!两个老东西,我不看滕教导员的面上,我今天就叫你f尝尝我这拳头的味道。”
王书善接过话来说:“我是区政府的,你家虐待这个女孩,部队都知道了,战士们都恨的要命,共产党讲男女平等,虐待妇女就是犯法!听说,你们嫌她不生孩子,你们看把她折腾的瘦成这样,点火就着了,还能生男育女吗?你们全家如此伤天害理:如若不改,怕人天都容不了你们。”王书善说到愤怒之处站起来指着哑女的衣服里的新伤旧疤说:“这就是你们的罪证。”
张贵仁也在一旁咬的牙齿格格作响。闰家人低头认罪了。滕丙正郑重地向闰家提出三条要求:“第一条你们全家必须改过自新,要承认虐待哑媳是犯罪,今后如若再打一下,那就与前罪共罚,区政府王同志会报告张区长,抓你们到区政府,按法治罪。那时后悔也晚了;第二件我妹妹在你们家三年,骨血耗尽,身体十分虚弱,三个月内不能再干重活;第三全家衣食一样,不准再叫她—个人吞菜吃糠。我在贾庄安排下人,随时报告我表妹的情况,不要看我不常来,自会知道贾庄的大事小情。”
闫太昌和那个母老虎虽不认识滕丙正,教导员是多大的官儿还是知道的。见滕丙正不追既往,只给定了个约法三章,觉得够宽大的了,赶忙哈腰认错:“今天就改过。如若不改,杀我脑袋!”他对拿枪的荣队长、张贵仁更是惧怕。不时偷瞧着他们黑黑的脸和浓眉大眼,生怕发作起来,饶不了他。滕丙正又指着闫太昌的老婆说:“虐待我妹妹你是主犯,今后你要带头改正!。”
老虐婆连忙低头说:“是是,长官你放心好了,要再捅他一指头把我下油锅炸了。”
王书善认为可以回去了,她把兜里的三元钱交哑女说:“这钱由你买布作两套单衣。”滕丙正也把积存的津贴费、保健费从怀中取出,走到哑女跟前叫着:“妹妹,这钱待秋天添件冬衣,我以后还常来看你。”他又笑着说:“打走鬼子,我牵马来接你回家住些日子。”
两个孬种在一旁看了,不由肃然起敬,也有些感动,立刻磕头作揖地说:“谢谢!”
人们离开闫家,哑女呆呆地站着,目送这些亲人八路军,她那瘦削的脸上,挂上了一串晶莹的泪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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