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来,敌人对张店西北地区和周村以东地区,进行了逐个庄子的清剿扫荡,二十多个骑兵,经莲池庄到大张庄小张庄溜了一大圈,也未发现胶济大队的影子。大队研究怎样去与一中队会合的路线,第一站到哪里?滕丙正提出到小张庄,原因是:第一,路程最近,不走弯路;第二,群众关系好;第三,敌人刚刚扫荡完毕,绝不会想到我们会踩他的脚后跟。大家同意,就决定先派王方周提前去设营,晚八点全体在南李庄集合向小张庄开发。
小张庄田庄长一见面就说:“唉呀你f『]二位可算得上是胆大包天了!今天鬼子汉奸,还有日本骑兵队把大张庄,小张庄好一顿折登。乡亲们都以为你们远走高飞了。怎么,敌人前脚刚走,你们后脚就到,不是胆大包天是什么!他们一进庄就口口声声找胶济大队。老百姓惊魄未定,你们就来了。”学校老师李策安说:“你们知道不知道敌人来过?还是瞎碰来的?”
魏宽厚、滕丙正二人听了,也不便说破。装作不知说:“大队来小张庄,知道有诸位乡亲们和二位的帮助,肯定会平安度过的,对不对?”,说罢大伙都笑起来。
这时田庄长和李老师对了个眼光齐说:“你们先坐着,我俩先回去一趟。”
不会儿的工夫,二人回来,端了一壶酒和几个咸鸭蛋说;“不成敬意,主要是给二位接风,也是给二位压惊。”
四人连喝了三盅后,田庄长郑重其事地掏出一个厚厚的纸包说:“我代表李老师和我们的亲朋好友,向大队的同志们赠送二百五十元钱,以为添制棉衣之用。”说到这,他把钱包放在桌上,继续说:“现在天气已凉。可当我们知道你们还有多数同志没穿上棉衣,心中实在不忍,哪能叫为国杀敌的志士在金风阵阵的深秋遭受霜冻之苦。数目肯定不够,聊补遗缺吧!”
这真诚的话语,这友谊的行动,深深地感动了滕魏二人,因为部队正在为制作棉衣发愁之际,这二百五十元分明是雪里送炭呀!二人丝毫也没推辞,万分感激地代表大队收下了乡亲ff]的拥军之情。
关于大队的冬衣,一向按规定,采取修旧补缺的办法解决。但大队地处敌区,旧棉衣脱下后多已失散。最近大队已筹得棉絮,唯布料尚无法全部解决,这二百五十元真是及时雨送得刚刚凑巧,怎能不叫二位领导高兴呢!所以他俩当夜就向全体官兵宣布了这一好消息,大伙自然不等棉衣上身心里都已热乎乎的了。
住下以后,大队下令对小张庄进行严密的封锁。虽说从理论上看住这里比较安全,但终归有一定的冒险。滕丙正自觉责任更大,所以他整天席不暇暖,除了听便衣回来汇报外,多数时间到庄外观察敌情。魏宽厚看出了滕丙正的心事,也设法尽量分担这种不安,陪他一起活动。但在战士面前,滕教导员与往常一样谈笑风生,只是在背人处,双眉紧锁,低头沉思,忧心忡忡,紧绷心弦。
小张庄的一天,安安稳稳过去了,黄昏时部队集合出发,一路上全体官兵怀着反扫荡初步胜翻的心情,兴高彩烈,斗志旺盛,步履整齐,绕庄而行,鸡犬不惊,直往两中队约定好的集合地点——四宝山后的军屯奔去。
没到军屯前正好路过花山南坡。这里恰是滕丙正小时常来玩过的地方。踏上山坡便引起他那童年的回忆,捡水晶石,游王母台。每年九月九,三月三花山大庙会,其热闹场面至今历历在目。有些远道来的香客,挤不进庙里,就在庙外山坡上焚香烧纸,唱歌祈祷:“九月九、三月三、姐妹赶花山,摆上供,化冥钱,二姑三姑听俺言,百子殿里红线栓,栓走一个小神仙,回家生个胖娃娃。一桌菜、十刀线,抱着娃娃来还愿,……”。但是这花山庙,在朦胧的月光下,除了断壁残垣,什么也没有了。唯有四野茫茫,万籁俱寂,行进的脚步,和夜宿衰草棵中被惊起的寒鸭腾空飞去。
天色微明来到军屯。在庄口果有张信传和荣顿亮等迎接在那里。两个中队三天后会合了!大家都在大队部坐下来,各自叙述这三个不寻常的昼夜,大有久别重逢之感,一中队三天平安无事,不少一人,不伤一人,未病一人,部队情绪很好。魏宽厚亦将西面发生的事向张信传等人作了介绍,特别是田香圃庄长,李策安老师为大队凑来二百五十元钱,资助作棉衣费用等讲了一遍,群众情绪更高了。
会合后向何处去?大队进行了研究。认为敌人的扫荡还能继续一定时间,我们要跳出这一扫荡地区,现成的地点即益都西部山区,到那里休息整顿,待扫荡结束再回路北与敌作战。
第二天上午,魏宽厚和滕丙正信步来到军屯庄外。这军屯地势险要,扼南北通道之要冲,南去过—道山梁便能望到魏宽厚的家乡上湖田。这军屯又四面环山,从春到秋被葱绿的群山所簇围,美丽多姿。滕丙正觉得经过几年抗日战争之后的今天,人变得似乎更多情了,每到一处总觉得祖国的一山一水一草一木是如此可爱,就是这叶落草枯的群山,也像一幅中国水墨画。心里一阵感慨,正是山水有情,人多情,为保卫这丽山秀水,她的儿女们不惜献出宝贵的生命。
滕丙正同魏宽厚于下午先行到上湖田的宽厚家来探望二位老人。双亲见到儿子,自然高兴的不得了,热情招待儿子和客人,愉快的听着他们讲和鬼子汉奸打仗的故事。晚上八点,过铁路前的侦察都已完毕,他俩告别老人家,率部队越过铁路悄然南去。天亮时住进益都县的吴家胡同。
这一带山区都是青石山,道路狭窄陡峭,有些小路唯有当地牲口可走。走来走去,窝蹄深达二寸以上。正好一步一个蹄窝。因此就是本地牲口亦需低头紧盯蹄窝。倘有不慎一步错迈,就有绊倒之苦。有次日本骑兵来此山区小道,弄了个马倒人翻,头破血流,好像东吴大将陆逊的兵马,闯入了诸葛亮的乱石八卦阵,不得不中途折回。人若是爬山,更是步步艰难,山岩剑齿嶙峋,峰回路转,断涧绝崖,稍有不慎,便有掉入陡涧粉身碎骨之虞。所以鬼子明知这里有游击队存在,也很少来问津。还有一条就是饮水条件太差为别处所罕见。这里从来没有井,都是靠天降雨水,攒进储水池。遇到天旱无雨,家家都需赶毛驴,去二十里之外驮水。一天只能驮两趟。因此部队住下后,就通知,一不洗衣服,二不洗脸。需要洗时待到淄河边。
大队第三天住到涧西庄时,来了几个穿着讲究的武装客人,说是来拜访大队领导人的。魏宽厚和滕丙正、张信传照例一齐出迎。来客是这一带知名的杨达山,是当地一支游击队的负责人。此人风度翩翩,年约二十五、六岁,当他知道胶济大队领导同志都比他年龄小时,他便自称大哥。他介绍了这里对敌斗争情况,大队同志也向他介绍了平原上最近敌人扫荡的情况。
他说:“兄弟你们在山外的战绩,大哥我早就如雷贯耳,今天能够在山里见面,真乃三生有幸,兄弟你们有什么困难只管提,大哥我一定帮忙解决。”并提出邀请他们三人到另一个庄里赴宴。滕丙正再三婉言谢绝,这杨队长把脸一沉反而不悦地说:“大哥我请三位兄弟,一来是接风,二来也实出于佩服之情,连地主之谊的面子都不给,说句不好听的话就是看不起你大哥我啦!”
滕丙正见他一派粗犷仗义的神色,也只好“恭敬不如从命”了。这位杨达山是何处游击队呢?他们是益都县政府所辖的一支游击队。据说有五六十人,装备为这一带游击队之冠,可与日本鬼子比高低。他们除一部为短枪外,其余全是三八式步枪。这支部队抗战以前系益都山区的绿林好汉。首领杨立山,部下全姓杨。占住金山,有一人挡关万夫莫开之险固。“七七”事变后,日本占领胶济铁路,在金岭镇驻一小队日军。杨立山率所部于夜间突然袭入,把他们枪枝弹药全•部缴获。由于武器精良,号称“天下第一军”。鬼子几次报复未能得逞,反遭伤亡。武的不行来文的。但这些杨氏官兵誓死不降。日本人也无可奈何。后来抗日县政府冯县长,向他们伸出友谊之手,并亲临谈判说服,改编为益都县政府下属的游击队。后来杨立山故去,他本家弟兄杨达山当了领袖。这支部队至今还有些江湖绿林遗风,所以初次相见不呼同志,而称弟兄。对此,魏宽厚他们以前多少也有些耳闻,也就不介意了。
第二天,大队留张信传在家,魏宽厚、滕丙正带领张贵仁前去赴宴。这地点据说为杨达山队长常住,周围有严密情报网,非友好和上级自己人,是不邀到此的。房东是庄里的首户,东西两面没有邻居。黑漆大门,青瓦粉墙,左右厢房,中央五间高台敞亮的正房,院墙外广栽柳榆桃杏。好个漂亮的庄宅!当魏宽厚三人进门后见两边排着整齐的队伍,个个身躯强壮,挺胸注目,腰间各插一支二号匣子枪。见客人来到,都举手敬礼,真是一派雄纠纠气昂昂的阵势。滕丙正虽未见过这样场面,但懂得他们的江湖习惯,以示兵强马壮和对客人的尊重。
滕丙正、魏宽厚对杨队长盛情款待表示感谢。不一会摆上酒菜,特意从山外金岭镇买来回民大块熟牛肉。算是难得佳肴。杨队长屡屡举杯相劝,最后是房东女主人亲手作的白面单饼。大家饱餐后,杨队长吩咐端上烟茶。滕丙正按照事先准备,从张贵仁书包里取出一个用毛巾裹着的小包,双手递给杨达山队长。说,代表胶济大队的全体同志,向兄弟部队赠毛泽东主席著《论持久战》,朱德总司令著《论抗日游击战争》两书。杨队长双手捧接,并命人赏张贵仁中国银行纸币十元以作赠书之回敬。张贵仁虽知八路军无此习惯,为了团结抗日,却也笑纳不却,略坐一会,遂再三致谢后辞去。进入山区的第六天,哨兵报告,有几个身挎短枪的人来访,其中—个年纪较大的,自称胡立义。这胡立义亦是为人所熟知的游击队长。大队领导急忙迎接于大门前。胡立义快人快口地说,听说大队移住山区特慕名而来。又开诚相见地说,曾听说胶济大队参加了打佛村,特别是小旦村突围战,为我们游击队打出威风,树立了榜样。大队浴血奋战半日,杀出重围,敌人死伤不下六七十人。只可惜刘大队长不幸阵亡,不胜悲伤之至。
胡立义所领导的游击队约三四十人。早在黑铁山起义后,他和弟弟一同参加廖司令的部队。他家相当富有,他跟廖司令当警卫,他弟弟给姚政委当勤务兵。后来他返回家乡拉起游击队。此次来访,相见十分亲热,魏宽厚、滕丙正亦相约回访。胡队长留他们吃饭,特意买来卞庄河的驴肉招待,又带他们看了游击队在情况紧急时隐蔽的一处露天营地。那是一条大山涧的深处,一半山洞一半露天,三面绝壁悬崖,巨石如林,果然是人迹罕到,神出鬼没之处。
进入益都山区已是第八天了。大队领导认为部队经过这一段休整后,应该逐步北移,相机开展反扫荡后的对敌斗争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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