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恩绪和荣顿亮都是三八年参军的老同志。未任大队领导前,王恩绪是特派员,专门在大队作除奸工作,为人慷慨大方,干工作干净利落,遇事多有准主意,在保卫大队安全方面立下汗马功劳。荣顿亮是战士出身,当过班、排、连长,在大队一直是一中队长,打仗冲锋在前,撤退在后,为人耿直朴实,粗中有细。如今二人合作起来,有商有议,取长补短,甚是和谐。滕丙正他们走后,打了几次小仗,也都小有胜利。
看看来到腊月。这一年冬天特别寒冷,原野上白雪皑皑,天空中北风呼啸,处在敌强我弱环境中的胶济大队决心咬牙忍耐度过去,等待温暖的春天的到来。为了减少目标,也为了隐蔽方便,大队决定大队长荣顿亮率十三中队到路南活动,教导员王恩绪带一中队在路北活动,中间由侦察员及时联络。当然有时也集中一次,然后再分开。
阴历年底到了。敌战区的百姓虽说比去年还不好过,但中国人的传统节日,宁肯平日饿肚子电要尽可能像模像样的过一过。因此两支队伍所到之处,只要没有敌人骚扰,过的都很像样。单说住在路北的王恩绪,对散在各村的扩军人员、情报采买人员特别熟,因此他的宿营路线常常是有这些同志活动的村庄。这一天是腊月二十一晚上,王恩绪决定急行军三十里,从东部—个村庄西去到达下湖田庄。因为这里住着军区情报人员魏臣忠。
战士们来到下湖田庄住下以后,特别是那些老战士,一看这里的地势不由吓了一跳。原来这下湖田庄往南,离上次打的那个火车站只有二三里地,火车的鸣笛声、轰隆声,时时入耳,车站的灯光也能隐约可见。往北,不到半里地就是一条公路,日本人的汽车时有来往。公路再往北就是四宝山。万一敌人北面占领了四宝山,南边封锁了铁路线,两面夹击,可怎么应付?有的战士忧心忡忡地向王教导员提出这个问题时,王恩绪哈哈一笑说:“这就叫撑死大胆的,饿死小胆的!越是在他们家门口,他们越不注意。再说,铁路警察很少出车站,没事放心地住吧!”
魏臣忠也随和说:“没事!我经常住在这庄子里,特太平!眼看到年底了,这里群众关系好,住吧!”
战士们虽不再说什么,可心里还是不哈胆。唯有新战士才说:“这可能就叫灯下不亮,是不是?”
部队住了一天,太平无事,第二天就是腊月二十三,旧历过小年。按照“一日一转移”的原则,今晚就该离去了,但是王恩绪宣布:再住一宿,因为明天是小年,这里条件不错,过个节再说。大部分服从命令的战士都高兴了,过节就意味着改善生活。
但是一中队有两位班长,一个是在朱家庄带领义犬
放哨的董玉岜,—个是朱道良。他们俩听到这个决定后,当晚就没睡着觉,半夜不约而同地起来,背着枪一起去查哨,半路上透露了心中的担忧。董玉良指着黑影里的火车站说:“朱班长你看见那灯光了么?那就是火车站,咱们刚打了人家,人家能不提高警惕?昨天我—天没吃好饭,好歹没事度过去了,还要住一天?这不太冒险了么?”
“可不!”朱道良说,“其实不用走远,就到北边的四宝山去就行。可教导员决定的事又不能更改,唉!”
董玉昆说:“那咱俩明天一天注点意,以防万一吧!”说着,查完哨又顺原路回庄休息了。
第二天腊月二十三。庄里百姓家家户户作辞皂的准备,大队虽无皂可辞,但在热情的魏臣忠和庄长何宴昌的主张下,中午在庄里吃一顿饺子。少不得要筹集白面白菜和猪肉。前两样,庄里就有,猪肉等小佐料稍差些,司务长王方周到集上去买办。
活面、剁菜、和馅、包捏,一时间人人动手,个个兴奋,忙碌异常。王恩绪和魏臣忠在大队部里唠嗑也很热烈。正在这时,东西两面哨兵都跑了进来,异口同音地说:“发现敌情,庄北公路上来了载鬼子兵的汽车!”
王恩绪和魏臣忠听了,不免有些吃惊,但立刻又镇定一下,命令全队官兵准备战斗。然后同魏臣忠跑步来到北围墙上。这时汽车大部已向东去,只看到几辆载兵汽车的后屁股。几分钟后,留在路上的只是汽车掀起的滚滚尘烟。经哨兵统计,过去—共有八辆汽车,有两辆载的是便衣汉奸,车是自西向东而去。
王恩绪惊心稍定地回到大队部,召集魏臣忠、牛中典等干部研究分析,一致认为敌人可能在二百人以上,往东去可能是到金岭、淄河一带寻找杨达山游击队。可能早晨去,晚上才能回来,并未发现就在眼皮底下的胶济大队。他们分析这一系列“可能”都是可能的,但是却忘记了一条最危险的“可能”——敌人东去寻找昨天以前的胶济大队。
贺锡宽虽然不反对他们的分析,但是他提议,不管怎样,为安全起见,不如现在就动身转移,敌人没发现眼皮底下的我们,更好!
王恩绪听了反而一摆手哈哈一笑说,贺指导员有点小心大发劲了,既然我们分析不错,照计划行事有何不可。于是露出大将风度果断地说:“同志们放心,一切照常!该包饺子的包饺子,该过小年过小年。吃饱喝足,天黑以后再转移。”谁知道这一要命的决定,使胶济大队有史以来第一次遭受了特大的失败。
中午十一点,饺子刚刚下到锅里。哨兵进来报告;“日本鬼子又从东边回来了,已经看见汽车露头了!”
这个哨兵刚退去,又一哨兵进来说:“汽车在庄北公路上停车,鬼子兵分两路从东西两头包围过来了!”
“马上集合战斗!”这一完全出乎王恩绪意料的情况,使王恩绪已顾不上吃惊,大喝一声冲到街上。因为他太沉迷于自己的分析判断,事前一点应急的措施也没有。
这时敌人已经进村,部队立即展开了巷战i悲壮的下湖田战斗打响了。
日军已准备了轻机枪、掷弹筒小炮,可真是来势凶猛。一中队在中队长牛中典,指导员贺锡宽的指挥下沉着应战,虽然敌人炮火密集但不敢逼近。干部战士都知道,迎面敌人是八汽车之众,而我们只有六十人,怎能持久相拼?于是王恩绪指挥大家从西围门突出去。但敌人火力密冬,根本无法通过,何况敌人已占领了有利的地形。没办法,王恩绪只好决定豁上性命从北面围墙上突出去,因为这里突出去就能上四宝山。可等赶到北围墙时,只见墙顶上已黑鸦鸦地站着一排敌人,有的还正从外边往里爬,有的已经跳下围墙。
“瞄准了打!别让他们下来!”王恩绪急喊。
一排子弹把敌人像乌鸦似的打下墙来,可就在这时,王恩绪被—颗子弹射进胸膛,光荣地牺牲了。
牛中典和贺锡宽率领战士以少胜多地把跳下墙里的少数敌人消灭干净后,立刻下令不顾一切爬上墙头向外突围。果然很多敌人就蹲在围墙下面,单等大队战士跳下后展开肉搏战。这时大队能赶到的官兵都来了,三面包围的敌人也运动过来了。眼看危在旦夕。贺锡宽命令董玉昆班和朱通良班不惜一切代价打退敌人冲过公路,占领路北山坡以掩护大家突围上四宝山。激烈的突击战又开始了,敌我双方打成胶着状态。幸亏一中队向有近战的素养,沉着机智。几分钟后,用手榴弹打开—个缺口,奋不顾身地冲上山坡,然后找好地势,回过头来掩护剩余的同志们冲过公路,上了四宝山。上山后,也不敢怠慢,不顾一切的登上山顶,回头再看山下已经是一片烟尘滚滚。
大伙坐在山头的枯草地上,任凛冽的寒风吹着,谁也不说话,虽然谁也没数过,但谁也知道这—仗至少伤亡了二三十人,很多武器也都丢在了战场上,光领导人就少了教导员王恩绪、中队长牛中典。排长吴继顺,扩军连级干部李子良。贺锡宽是这三十几人的最高领导了。他自觉地负责任地站起来说:“大家集合,排队下山到军屯宿营。明天再跟大队长联系。胜败乃兵家常事,不要忘了我们是军人!”
一中队的残部到了军屯。仔细核实,已知阵亡的除了王恩绪、牛中典之外,还有排长吴继顺,扩军干部李子良、班长张仲森、战士赵宪书、赵德义等十好几人,一起突围上山的轻重伤号有班长张同文、吕文岭等好几个人,当然还有不少是伤亡在战场上了。
这么严重的损失,在大队来说是第一次,教训一时还很难总结得全面彻底,只能说王恩绪决断失误吧。但是荣队长面对失败决不萎靡颓丧,他在军人大会上郑重宣布:“胶济大队不怕牺牲,决心继续战斗到底!没有上级命令,绝不离开胶济路半步,直到抗日战争胜利!”
但是就在大会开过之后的第三天,也就是腊月廿九,在外养病养伤的张同文、吕文岭、李明学、张盛堂、伊若远五人被汉奸搜索队抓走了。接着又有情报送来:十五中队长石玉勤带领手下招募到的十几个新兵一起投降了北石桥伪区长石汉三。虽说新兵连一共只有五条枪,但集体叛变投降,这在大队也是不曾有过的事。这接二连三的打击,使荣顿亮有些心慌意乱了,马上写亲笔信派人去找老战友,原二团连长,现在淄川营子寺搞扩军工作的马升九同志前来,以便商议下一步大队的行动计划。马升九接信后,十万火急来到大队,听说情况后也很悲痛,忙说为今之计先把队伍隐蔽好,火速写一份报告送交二团,请上级指示。
但这时地方情况又有了变化,通往根据地的西山口咽喉要道已被封锁,敌人出动频繁,气焰十分嚣张。好歹找到老情报员贾光远。他正在生病,形容憔悴。他说;“这么重要的信,一旦出事可不是耍的!还是另选一条路安全。”
送信人一听,另选一条通道谈何容易?!只好原路回去请示大队怎么办。荣顿亮和马升九一听,深深叹了一口气,这可怎么办呢?这时正是正月初几。和去年相比,大队的干部战士都想大哭一场。可我们是军人。男儿有泪不轻弹,何况我们是军队男子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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