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下胶济大队正在无计奈何不表。再说滕丙正与魏宽厚、张信传三人回到二团。魏、张二人回三营工作,滕丙正回政治处任股长。团首长还特意请滕吃了一顿饭,席间对他一年来在大队的领导工作予以表扬,对他家庭、家属遭受的苦难予以慰问,还送给他一身新制的狗皮大衣。滕丙正感到阵阵温暖,这身皮大衣要再去打仗就可以夜作茵被昼作衣,方便多了!接着二团对附近几个鬼子据点打了几次不大不小的战斗。不觉已是二月中旬。
突然这一天团部来人通知滕丙正到团首长住处有事面谈。
团长吴瑞林带有商量的口气说:“我们准备派你到胶济大队去一趟怎么样?。
这真是没有料到的事!不是刚刚回来么?难道出了什么事情了么?
吴团长说:自从你们三个回来后,胶济大队一直没有消息。头两天儿接到山东纵队来的电报说,大队一中队六十多人,过小年那一天在下湖田被敌人包围,伤亡很大,武器损失也很大。大队教导员、牛队长、吴继顺排长等十数人阵亡,伤的还不算。过了不几天,李明学、伊若远等一批养病的骨干又被敌人逮捕,十五中队新兵连长石玉勤又率众叛变投降。现在大队只剩下荣顿亮一个领导。敌人封锁了西山通道,他们连报告也送不过来了。情况很危急,也不知道怎么样了……滕丙正听了这些阵亡的、被捕的,投降的名字,多熟悉呀,这才几天,就都不能再见面了,自然是悲从中来,差点掉眼泪地说:“有命令首长自管下,我保证服从。”
首长说:电报要求我们迅速把处境困难的大队带回团来休整,但派去的人到了淄川县政府,又过不了铁路,经考虑再三,想派你去完成这一任务怎么样?”
滕丙正的心早已飞向了千里之外,他与胶济大队结下了生死之缘,要把危难中的战友带回根据地,就是粉身碎骨也是在所不惜的。他毫不犹豫地回答:“首长放心,我万死不辞!”李政委说;“你还有什么困难么?”
滕丙正考虑了—会儿说;“我请首长派侦察队长张宝喜与我同行。我们不但是同乡,还是黑铁山起义战友。”
吴团长拍手说;“好好,你们二人同行,我们更放心了!”第二天二人出发,第三天来到莱芜县东部山区,巧了,又住进了去年夏天住过的西沟崖张家老大娘家。当时丙正有病受到的热情照顾情景,还历历在目,今日又见面互相都觉得亲热异常。丙正见她家就剩—个大儿子张勇忙活,便问:“张英哪去啦?”
老大娘略带埋怨的口吻说:“去年自从你走后,他就像掉魂似的,一心想参军,他才十七岁,我哪能放心!哪知道去年冬天他背着我到区里参加革命了,后来说是又调到县上。唉,自从出去后,就过年回来一趟,再就不见影子。大娘好挂心哟!”
滕丙正安慰说;“张勇兄弟在家不一样么!”其实,滕丙正也想见到张英这个小兄弟呢!张大娘悄声说:“你说怪不怪,当娘的就痛小儿子呢!”
滕丙正忆起小张英的模样,一言一行确实招人喜爱,临别送给他的东西,说的那番动情的话,谁能不感动?
丙正二人在张大娘家住了一宿,第二天一早又赶了一百三十里山路来到淄川西部山区县政府,计划从这里过铁路,县委书记边一峰说:“二位三天走了四百里,够辛苦的了,休息休息再说。顺便有点事要跟你们商量。”他们过去就数次见面交谈,也算得是熟人了。
第二天,等在这里的二团侦察员韩唤豹也要一起路过,滕丙正正高兴时,边书记来了。坐定后介绍完沿路情况,以商量的口吻说:“你们来的正巧,有两位过路干部,在这儿已经等了二十多天了,急的要命,看看你们能不能一块儿带他们过去?”
滕丙正看了看张宝喜。因为他知道人多行动受牵扯,也容易暴露,但都是为了抗日救国,又怎能推辞,便欣然应允,约定午饭后一同集合出发。
两位过路干部来时方知道竟有一位女同志。男的叫李云,是赣榆专署科长,去博兴县老家养病,女的叫张贞,渤海区的妇女干部,刚从山东省党校毕业回来。滕丙正不由得有些为难,因为此去除了过铁路要爬两道濠沟外,还要走几十里山路,自己也是第一次走,没有十分把握。但事到如今也不便再说什么。
早春二月的夜晚,麦田里仍覆盖着一层薄霜。五人来到胶济铁路。两道黑黝黝的深沟横在面前。他们选择了从章丘县王村火车站到普集之间较平坦的一段通过。 到了濠沟边,往下看,不知有多深。此时万籁无声,滕丙正做了个手势,韩唤豹第—个跳下去,立刻没了身子,看来足有两人多深了。接着张宝喜、滕丙正也跳下去。李贞是女同志,李云虽是个男人,但是有病,都不能跳,滕丙正和张宝喜俩人以手托着俩人的脚,慢慢让踏在自己的肩膀上,总算也下到了濠沟底下,接着韩唤豹踩着张宝喜的肩膀,以肩作梯向上攀登。但也不知是两帮不—般高呢,还是帮沿水土流失已无楞角,张宝喜挺直身子跷起脚跟,踏在他肩上的韩唤豹老是差一点够不着实地,使不上劲。多亏滕丙正事前预备了一根茶杯粗的棍子,一下顶住韩唤豹的臀部,向上用力一撮,终于成功地攀上去了。上去—个人事情就好办了。韩唤豹把预备好的麻绳取出,如同井中汲水那样,顺利地把沟下四人拽上来。又如法炮制,过了第二道濠沟。这时东方已泛出鱼肚白,白云山已露出朦胧的剪影。一向遇事不慌不忙地滕丙正也放下心来。
离开铁路约有四五里地,看见了人家,大家都松了一口气,妇女干部张贞悄悄告诉说,她两脚起泡,又口干舌燥,想歇歇脚找口水喝。滕丙正心想,歇歇脚现在为时尚早,到村里去找水喝倒是可以的。于是就进了山前一个名叫窝托的大村子。这时已有学生上学了,就随学生进了学校。原来是一处私塾,一位五十多岁的老先生,见有带枪人进来,先是吓了一跳,立刻露出警惕的目光。滕丙正赶忙说:“老先生,我们是八路军,路过贵庄想找点水喝。”
老先生一听,忙低声说;“水有,可别喝了,赶紧赶路!”五人都怔住了,这是怎么回事?
老先生见大家不明白,又焦急地说:“唉,你们千万别再呆着了;这庄里住着……赶紧走吧!”说话中连连打着手势。五人这才明白,滕丙正斩钉截铁地说:“走!过山再喝水!”说着拔出枪来,也顾不得说声谢字,出了私塾,往北便走。白云山就在面前,盘山小道旁边有一片松林,大家爬上羊肠小道后,太阳早已出来。大家劳累一夜,又米水未沾牙,便不约而同地坐在松树下休息起来。可能还不到五分钟,滕丙正突然发现距他不到一百米的地方有一个手持步枪的伪军。他立刻抬手给了那家伙一枪,然后起身高喊:“发现敌人,冲上山去!”方走几步,便发现东南西三个方向都有枪声响起。稍时,一群伪军约有三四十人嚎叫着围追过来。五人不顾一切往山上狂奔,三个带枪的人且战且向山顶退(其实是进),步步登高,又步步暴露无余。
伪军欺负他们人少,又都是短枪,便一边追着一边喊:“缴枪不杀!”
距离山顶还有一半路程时,滕丙正回头一看,李云和张贞不见了。他的头嗡地一声,心想二人都是党员,特别是张贞还是个女同志,一旦出事,后果不堪设想。便命张韩二人卧倒堵击敌人,自己从西侧隐蔽下坡寻找,但已经不可能了,因为敌人距离只有三十米左右。滕丙正抽出一颗手榴弹掷过去,有的被炸,有的吓得滚下坡去。他趁机会同张韩三人一起继续向山顶撤退。好在三人武装齐备,能用枪就用枪,能用手榴弹就甩手榴弹,虽然都受了点轻伤,好歹总算退到了山顶。张宝喜想就势翻过山下去。滕丙正说:“不行!我们下山,他们在山上居高临下从背后打我们,我们还不得手,肯定吃亏。不如就在山顶利用有利的地形打退他们再走!”这时他们三个都把手榴弹准备好了,但等伪军二十米、十五米、十米………接近时,枪响了,手榴弹爆炸了。此招果然灵,伪军在下面被打得屁滚尿流,根本站不住脚,一个个抱头鼠窜退下山去。
三人这才下得山来,实在累疲了,就坐下来休息。滕丙正发现左手有点擦伤,鞋底已磨穿,脚底还出了血泡。正在收拾的工夫,从北面远远就见一人走来,见他们三人面前都放着一支枪,便霍地一下从腰间拔出手枪说:“你们是干什么的?”
滕丙正抬头一看,乐了,原来是西沟崖房东张大娘的小儿子张英。半年多不见,显然长高了,也英俊多了!张英也认出了滕丙正,惊讶地说:“教导员,你们这是怎么回事?你们不是在张店那边么?”
滕丙正简单地跟他谈了谈这半年的变化,又简单地谈了谈此来的任务,然后简单地跟他介绍了一下几个人的情况。小伙子也介绍了自己的情况。他去年冬天参加革命,现在是县税务局的税收员,要去某乡收税,见此情景,自报奋勇地为三人带路来到葫芦峪具政府所在地。临别时,丙正感谢他的帮助,并嘱咐他有空回家看看。他答应着恋恋不舍地离去。县长马宝三听说是鲁南来的战友,招待非常热情,又请卫生员来为滕丙正包扎伤口。然后送到一个农家小院去休息。这才开始吃今天的早饭。巧了,做饭人竟是小张英。他伺候客人就像勤务兵一样,既恭敬又周到。
晚上,三人躺在热炕头上打算美美地睡他一个好觉,可是滕丙正怎么也睡不着。虽说此行,主要任务完成了,可是同行的两位同志却落到敌人手里,尤其那张贞还是个女同志……虽说这事已对县长说了,请他们想法营救,可终归下落不明。
, 第二天,三人到县政府告别。却像做梦似的见到李云和张贞。这五位见面不到二十四小时的人,就像多年不见的生死离别的老朋友,亲热地激动地流下热泪。自然问起了这奇迹是怎样发生的。
原来他二人中途无力登山,被俘后带到伪军队长那里。伪军队长三十多岁,长得十分魁梧。见二人被捆绑着,便命人松绑、请坐。又问:“贵姓?”二人有点奇怪,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又问是干什么的。李云答道:“我是博兴县跑小买卖的,路过此地碰上三个八路,结伴而行,其实我们并不认识。”张贞也说:“我是淄川县路南边的,过路这边探亲的,被他们误当八路抓来,快放了我吧!”
队长笑了笑说:“二位都不要说瞎吧,你们都是抗日政府的干部对不?”二人当然不承认。那队长把两张介绍信推到桌前说:“看看,撒谎有什么用,不但是干部,还是共产党员呢!哈哈哈!”
到这里,二人都明白了,自己的身份证明介绍信和结业证书早被他们搜去了。也就不再申辨,任凭他们处置吧。谁知这队长不紧不慢地说:“二位不要害怕。我叫孙永赞。开头我也曾参加过抗战,后来受人诱引,误入歧途。可我是寄日本人篱下,不得已而为。我决定,二位先生在这委屈一宿,明儿天一亮,我派人把你们送过山去到县政府,怎么样?”这孙永赞的话说的挺诚恳,二人不能不相信,就说:“那太谢谢了!”
“可我有个条件。”孙永赞又说,“希望二位见到八路军首长别忘了替我美言一声,就说我孙永赞是身在曹营心在汉,早晚有—天要为抗战立功报效。放二位回去就是头一桩具体表现。一旦抗战胜利时,给我留条后路我就感谢不尽了。”二人听了,也很感动,齐说;“回去以后肯定给你记上一功,决不会忘了,请放心!”
孙永赞这个汉奸队长,为什么对我被俘的两个同志如此客气,并立即送回呢?原来是因章邱最大最老的汉奸高松坡部五百多人,在—个夜里被日军突然全部缴枪装上火车,运往关东挖煤去了。孙永赞兔死狐悲,担心其下场,才放了李云、张贞,给自己留下一条后路。
就这样,他们二人太太平平地回到了县政府,张贞还骑着毛驴来的呢!
看样子滕丙正比他俩还高兴,没想到昨夜一宵的冰雪,今朝全化作甘露,真是无忧一身轻。当下两拨人告别。丙正率张韩二人一夜行程来到长山四区固县庄,找到大哥,打问是否知道胶济大队现在何处。大哥说自你走后已经几个月不知消息了。第二天又到别处打探。他三人经过两天两宿反复查问,才在桓台二区耿子安区长的指引下找到了胶济大队。三人的到来使大队官兵又露出了数月看不见的喜笑颜开。滕丙正见大队里不但人少了许多,而且精神状态也大不如往昔,心里不由一阵难过。
有的战士直问:“教导员不走啦吧?”
滕丙正说:“走!咱们—块走,到鲁南老家去休整,山东纵队来的电报,我的任务就是这个!”
大家一听情绪更高了,上级终于还是没忘咱们呀!
大队部里有四个人,除了荣顿亮、马升九、贺锡宽之外,魏臣忠也在。他是—个人从另一条道跑离下湖田庄的,虽然受点轻伤,关系不大,因无处安身,后来就找到了大队。
五个人在一起谈了一宿。谈起被捕的战友李明学、张盛堂等在张店已被日军杀害,难免又热泪盈眶。谈起下湖田之战每人都有一肚子感慨,大部分意见还都是朝王恩绪去的。魏臣忠当时住在下湖田,出事他也有一份,当着滕丙正的面他检讨了一番。滕丙正对细节虽不太知道,但事关前任领导,而且当事人已经牺牲,不便细问,也不便太明白表态,忙引入主题,开始研究如何回去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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