坚定信心 勇往向前
1941年11月2日,日伪军5万多人,对我鲁中沂蒙山区根据地开始了疯狂的大"扫荡”。期间发生了大青山战役,这是抗战时期山东最惨烈的一次战役。日伪军一万余人将中共山东分局、省战工会、115师机关以及姊妹剧团、医院、抗大一分校等单位的五千余人团团围住。在这场惨烈的突围战中,以牺牲千余人的代价,保存了四千多的山东党政军学抗日骨干,为今后山东的各个抗日根据地保留了有生力量。
在反“扫荡”的战斗中,我们蒙山独立支队一直在蒙山坚持战斗。那个时候我17岁,在山东纵队蒙山独立支队2营5连2班任副班长。我们连经过多次战斗,已经伤亡过半。在寒冬的日子里,连里一部分人仍然穿着单裤,我是其中之一。连续行军作战,经常饿着肚子,天寒地冻,有时候在山上露营,十分艰苦,同志们的体力都很差,许多同志带病坚持战斗。尽管如此,部队情绪很好,坚信敌人的“扫荡”一定会被粉碎,我们一定能取得胜利。
这里,离我家只有十几里路,已经听说我父亲被日伪军捉进了上店(村庄)据点。但不知道具体情况,我非常担心。连首长为此安慰我多次。
1941年11月下旬某日,我们连经过几十里路行军,约在半夜时分进驻了黑山庵村,它坐落在东蒙山的腹地,是一个比较大的村子。
这天晚上,我带二班岗,上岗后很平静,换我们岗的人来时已接近天亮,交完岗后我去了伙房看看饭好了没有。
炊事员胡飞在灶房吸烟,我问:“饭怎么样了?”他说“差不离了,你尝尝吧。”我揭开锅盖挖了大半茶缸煮高梁,舔了缸子边沾的几粒,嚼了几下说: “可以吃了”,我从绑腿抽出筷子扒拉着吃。吃完后出去,遇见游动哨的同志说,东边村的狗叫得很厉害,约我去东门看看,到哨位后听见东边村的狗叫的有些异常,有生人活动才这样声嘶力竭的叫。“你没睡?”带班的同志问我,我说“天快亮了,不睡了。"东边的狗叫的越来越凶,看样子好像有情况,带班的同志说“咱去东边看看。”我说“好,我们去东边看看。”
我们向东走出约半里路,就听见前边有响声,好像是什么东西碰在路面上的响声。仔细听又像是皮鞋钉子,当时只有日军穿这样的鞋子,还有马蹄踏在路上的声音。带班的同志说“鬼子来了。"我们迅速跑回村里报告连长。连长命令我们班去东门阻击敌人,掩护连队撤退。之后尾随连队向东南方向撤退,同时命令通讯员传各班向村南集合。
我命令我班一名战士负责保护“抗大”的两名女同志,先随连队撤走,我跟2班长带其余7名战士去阻击敌人。霎时间敌人就到了东门,我们9个人首先打了一排枪,接着投出了手榴弹,敌军遭我突然打击后立刻卧倒,伪军乱喊乱叫,日军叽哩哇啦的。稍停后敌人机枪、小炮开始向我们射击,随后敌人向我们发起冲击,我们边射击边分组掩护,交替撤退。二班长对我说“我掩护你,你先撤。”我说“快撤,别让了。”我立刻让他们快走,我们推让间,已发生一伤一亡的情况了。我和一个战士掩护班里同志撤退后,即向西南方向撤退,走到村南面,遇上我们班带“抗大"女同志的那位战士,和坐在地上的女同志。“你们怎么还在这里?”我责备的问。“你看她……”战士支支吾吾,指着坐在地上的女同志说她不走,我明白了,这位女同志是吓瘫了。我命令这位战士说“你俩快拖这‘孬种'走,我掩护。”战士担心的说“副班长你……”。“快走,敌人过来了,”我边向敌人射击边催他们快走。我仗着枪好,子弹多,想多顶一会。他们刚离开,敌人就从我右前方冲过来,切断了我尾追连队撤退的路线,我只好向西北方向撤退。我估计敌人有既定目标,但没有进村,我沿村南面向西跑了几步进村,然后向北拼命跑了约两三里路,在山北头上停下。
此时天已经亮了,我只能择地隐蔽,观察周围情况,没有发现附近有敌人,也没有我们的部队。
日军有既定目标的军事行动,未按时到达预定作战地点,沿途没有恋战。看来敌人的目标是西边,他们没有进村,而是从村南直奔大青山方向。
在我隐蔽的东边十几步远有我军的一位烈士,倒在地堰子上。当时在蒙山,时常见到未掩埋的我军烈士遗体。我过去把他抬下地堰,在堰墙根放好,发现他身上有两枚手榴弹,我摘下手榴弹说:“同志,你的手榴弹给我了,我打鬼子给你报仇。”我用石块将他掩埋了。
大青山方向一直在激战。我意识到我们有的部队可能在那里被包围。从战斗的激烈程度和时间之长看,这是一场恶战。后来才知道,除我们支队1营外,还有山东军区115师和抗大的一部分人员在和日军作战。我战工会秘书长陈明、115师敌工部长王立仁和法国友人希白艾300多人壮烈牺牲,损失很大。
太阳东南响时,西南方有一百多敌人向我的隐蔽处运动,成散开队形,边走边搜索。我在树林里小心的向北移动,边走边观察周围的情况,北边一直没有发现敌军。随着敌人向北活动的延伸,我不断的向北走,直到猫头山的西侧。过午后敌人开始向回收缩,我隐蔽下来等到天黑。
随着太阳的西下,我思索部队可能的去向,我怎么去找,越想心里越乱。我虽然与部队失散过一次,可这次却只有我一个人,孤独感和恐惧感向我袭来,让我难过起来。天快黑了,这个时候不会有敌人来了,于是我从挎包里取出记着几个生字的小纸条放在地上划着,抽空练认几个字,同时也在等待天黑。
太阳落山了,天就要黑下来,我在盼天黑,可天真的黑下来我又能怎么样呢?天黑了,我倒有些畏惧了,我从来没有这样害怕过。这蒙山,山连山,夜幕空旷,林深苍茫,狡敌暗伏,凶险重重。部队在哪里,我当如何?面对险境,我找不到方向,找不到答案,此时我流泪了。这里离我家只有十几里路,回家很容易,可回家不就成逃兵了吗?不能这么做,我得去找部队,一定要找部队,就是死了,也是抗日死的,值得。想出了头绪,我就有信心了。
部队是从黑山庵向东南走的,我估计可能会去黑峪子、金顶山一带,我拿定主意决定去东南方向寻找部队。
周围特别是东、南边不时有冷枪声传来,远方有几处时息时燃的火光。我有一支枪,几十发子弹,三枚手榴弹,能应付一般情况,只要部队在蒙山,我就一定会找到。方向确认了,信心增强了,胆子也大了起来。我吃着缸子里剩下的已经结冰的高粱饭,木棍搅不动就用刺刀搅,吃完后我就向南继续走。
天空云层很厚,夜很黑,在山上走,没有路,全凭白天记忆判别方向走下去。磕磕绊绊,上上下下,走起来十分艰难,而且速度很慢。很快,我就由冻的发抖到满身大汗,摔倒爬起来,再摔倒,再爬起来,记不清摔倒多少次了。有时候费力爬上山的陡坡,又滑下来,再重新爬。口渴了就吃把雪,继续前进。有时突如其来遇到被惊动的野兽乱窜、乱叫,常常使我头皮发麻,心突突得直跳。冷静下来,我想,不用害怕,我有枪有刺刀,就是一群狼它能怎么着我,自己给自己壮壮胆就不怕了,但主要是担心会碰到敌人。
云散了,星星时隐时现,我不顾荆棘刺划,山石磕碰,有几次我就倒在了荆棘丛里,爬起来了就拼命向前走。累得实在走不动了,就扶枪站一会或坐一会,休息下再走。我的脚、腿和脸、手,一阵阵火辣辣的疼痛,摸到疼处,湿乎乎的,不知是血还是汗水。这蒙山,山石嶙峋,荆棘遍地,摸着黑走路,太艰难了。
走了大半夜,遇到了一条东西走向的乡村大道。我断定我已经到了黑山庵村附近,大概是在黑山庵村以西,离黑山庵不远的地方。费了这么大的劲,才走了这么点的路,约有五六里路。本来是不能顺路走的,可翻山越岭太费劲,而且走的很慢,走顺路虽不安全但省劲,又快,我决定继续向东南走。
“谁,站住!”我没走多远就遇到了情况,接着就是日本鬼子叽哩哇啦的喊叫声,敌人离我很近,我寻声向敌人扔去了一个手榴弹,接着使尽全身力气向南跑,敌人的步枪、机枪、小炮一齐射击,子弹在我周围呼啸着落在地上,迸出串串火花,不时有炮弹在我身边爆炸,我只顾着奔跑,不还枪。我离敌人越来越远了,敌人的枪炮声渐渐的停下来了,我放慢脚步,放弃了走顺路的念头,继续翻山越岭往东南走。我想天亮后敌人一定会在这一带搜山,我尽量在天亮前走远点。
东方出现了鱼肚白,天快亮了,我也实在走不动了,在山坡上停下来,休息一下,天亮后再调整隐蔽的地方。
一坐下来就想睡觉,但我知道无论如何不能睡过去。睡了就失去了警觉,就很危险。坐了一会冷的浑身发抖,上下牙都碰的吱吱响,冻的实在坐不住,就起来活动一下。那滋味我永远也忘不了,每当想起来都使我毛骨悚然,真是不堪回首啊!
天亮了,我这才发现我的脚、腿和手已被划破,血迹斑斑,脸上看不见,也觉得有几道血口。
我选择了便于观察、隐蔽和机动的位置,尽量多弄些草铺上,坐在那里耳听眼观,希望能平安度过今天,天黑以后再继续找部队。
天仍然阴着,只是云散了些,我虽然坐在厚厚的草上,可寒冷、饥饿和困倦,同时袭来,让我实在难熬。饥寒可以忍,瞌睡却难以对付。我用雪块放在额头上冰,用酸枣树上棘针刺皮肤,抓把雪在脸上抹抹能管一会不困,可过不了多大会,还是不断地打瞌睡,没办法只好继续用这个办法。无论如何不能睡觉,一旦睡着了,就有可能被敌人发现,就有束手就擒的可能。
晚上约10点左右,我发现西边不远的山头上有敌人的活动,随后东边山脚下村庄和路上也有敌人活动。我开始紧张起来,也不困了。看东怕误了西,看南怕误了北,不断的向四周观察。西边山头上的敌人向东边,我所在的方向搜索运动,好在其他方向的敌人没有向我这里来的迹象,只是有稀疏的枪声。
西边的敌人离我越来越近,并且占了山头,我在山北坡一个不显眼的地方隐蔽。这个山头还没有发现敌人,我聚精会神的观察敌人的动向。不幸的情况发生了,敌人向我隐蔽的地方冲过来了,我把枪推上了子弹,手榴弹拉出了弦,准备一旦被敌人发现就边打边跑。敌人已经到我隐蔽的山头下坡,距我有七八十米,但没散开,成一路队形松散的向前走着。我十分警惕着敌人的动向,敌人队形混乱,松松垮垮,从我眼皮底下过去了,有惊无险,我松了一口气。
巧遇老周 与敌智斗
第二天,天已中午,附近没发现特别情况,我又饥又渴,跟前的雪已经吃光了,远处虽有但不敢去吃,怕暴露目标,我盼望着天快黑下来。
太阳西下了,突然,西边有一股敌人,约有一百多人向我里运动,我顿时紧张起来,敌人越来越近,说话的声音都能听见了。他们爬上山岭停下来,但没有散开,就地坐下,有的扶枪站着休息,有的说:“我看八路军不敢在这山上。”也有的说:“八路军的事谁也说不准,我们不能大意。”不料,其中有个伪军突然向我隐蔽的地方走过来,他背着枪过来,不像是因为发现我而来,我全身贯注地看着他的行动,并且用枪瞄准了他。他站住后撒起尿来,离我只有几十步远。他撒完尿没有向回走,而是向我这里走来,我看出来,他发现了我,在他边托枪边喊“这里有八路"时,我扣动了瞄准他的板机,同时用力向伪军群里投了一枚手榴弹,乘手榴弹爆炸的烟雾和敌人混乱之际,我拼命向西山下坡松树林里跑,这是我事已先选择好的道路,从我的位置往东、西和北跑都行。那里不但是树林而且是下坡,下坡跑得快。我很快脱离了危险地点。
慌乱的敌人边打枪边喊“捉八路。”子弹在我周围呼啸而过,同时在我前方落了两发炮弹,飞起的弹皮打在树林里噼里啪啦的作响,我什么也顾不上,只有快跑,否则就有可能被打死。不知怎的,我往西跑,敌人却向西南方向追去,走了一个三角形,自然是敌人越追离我越远了。
我一口气跑到山沟底下,停下来喘了口气,暗暗庆幸我脱险的念头刚出现,就突然听到对面沟西坡有响声,抬头一看,发现对面山坡上下来了许多日本兵,向我这里走来。我想这回可完了,立刻惊出了一身冷汗。此时逃跑已来不及 了,但我不能等死,我急忙向下坡猫腰走了几步,敌人离我越来越近,为避免被敌人发现,我钻进一丛松树棵里,把手榴弹弦拉出来,轻松地把子弹推上枪膛,万一被敌人发觉,就在这里与敌人拼了,最后拉响手榴弹和敌人同归于尽,绝不当俘虏。
鬼子兵走到山沟底下,队伍很松散,有30多人,他们有机枪、小炮。敌人离我很近了,走路的声音都能听见。但敌人没有停步,也没有搜索,慢悠悠的爬上了东山坡,沿我刚才来的方向往东去了。敌人走远了,我才大松了一口气,但我觉得这个地方不安全了,既不便于观察也不便于行动。我小心的爬上了西山坡,沿着敌人刚才来的方向向西走去。
来到一处山岗, 这个山岗便于观察、行动,也便于隐蔽。我择地隐蔽下来,这时才觉得右腿膝盖处疼痛,一看,膝盖在流血,不知道是怎么破的,虽然有些疼,但相比之下我能活下来,这点小伤算什么,我为事先选择了有利地形逃离危险而高兴,要不然可真的完了。
天冷得很,冻的我浑身发抖。太阳就要落山了,我站起来,仔细观察了周围的情况,选择了向东南去的路线。我想快点动身,在天黑前走出去一段路,夜间摸黑走路速度太慢,可现在走还早一点,我只好坐等。
蒙山是个好地方,我要保卫蒙山,保卫家乡。这个蒙山,山峦叠嶂,沟叉纵横,山石嶙峋,林海茫茫,乔木、灌木,荆棘丛生,杂草遍地。夜间行走,可想其难。一想到要摸黑爬山,我真的有点打怵,但一定要走。我摘了一些干瘪的酸枣,边吃边观察,等待太阳落山。
正在等待时,我突然发现在西南方向约半里路的地方,山上有敌人乱喊乱叫,我想这可能是刚才追我的那股敌人吧。他们无目标的打了几枪后便向西走了。
盼望的时刻总算到了,天将近黑了,我站起来走出石坎,身子不由自主的晃动了几下,我饿的难受,浑身没劲。我得去村子里找点东西吃,不然不仅行路难,而且遇到情况也不好对付。
我决定向东去,到白天看见的东边山下那个村子找点东西吃,然后顺路向东南去找部队。
在接近村子时,我格外小心。走走停停,听听看看,这村子没有围墙,房屋散乱。刚走进村时就有人突然喊:“干什么的,站住!”我没搭话,正在判断是自己人还是敌人时,就听见了日军的哇啦声和伪军的叫喊声,同时边打枪边向我这里过来 ,我迅速向路西边靠近,进了路边的厕所(用石砌的有半人高的围墙)。敌人冲过来乱喊就叫,我顺手抓起一块石头用力向东北方扔去,“咚”的一声落地,敌人一起冲向落石的方向,我趁机迅速悄悄的伴着敌人的枪声和喊叫声,爬上了西山。幸亏这村庄离山近,并且房舍散乱,没有围墙,否则我就很难脱离险境。我不敢再到村子里去找吃的了。
我上山后继续行军,磕磕绊绊,摔倒起来,爬起来再走,摔倒了再爬起来,走累了歇歇再走,天亮了才发现一夜走了没有几里路,浑身无力只好就地隐蔽。
最难最难的是,还是和困神作斗争,自然还是用雪擦脸这个老办法不让自己睡过去。爬上山梁的太阳,透过马尾松树丛的间隙依稀照射在我的身上,身上有了一丝暖意。我小心站起来,看了看四周的情况,活动一下浑身不得劲的筋骨。多么想到太阳底下去晒晒,可此刻哪敢啊。
有好几批敌人从我附近走过。其中一次,我只顾注意西边的敌人却忽略了东边,等我向东看时突然发现有个伪军已经离我很近了,我举枪瞄准时,只见他仍一手持枪并没有向我还击的样子,并急忙摆手摇头,同时边走边继续喊:“八路军,快出来,不然搜出来不客气。”我一直注视着他的行动,他边喊边不慌不忙地走了,敌人搜索队形间隙很大,他是队形末端,走在最后面的。他入敌群后,我未见敌人有异常动作,我断定他没有向其他伪军报告发现了我。我至今不了解他是什么人?为什么掩护我?
太阳就要落山了,今天可能平安度过了,这个时候,我更觉得饿的难受,我站起身子,腿软发黑,头目眩晕,稍微活动了下不太听使唤的胳膊和腿,膝盖破的地方仍然在渗血、疼痛,活动了一下,我感觉对走路的影响不大。
可不安的心情又油然而生,到哪去找部队,何时能找到部队?我又发起愁来。想了一会,觉着面对敌人围剿、饥饿寒冷等重重困难,找到部队是挺艰难的,但我不能打退堂鼓,还是要克服困难,坚定信心,想尽一切办法找到部队。
我走出隐蔽地观察选择要走的道路,突然发现南边有人向我这里走来,渐渐地看清楚只有一个人,天快要黑了,到这个时候,一个人即使是敌人也不难对付,我就地卧倒,用枪瞄准他,集中精力注视着他。他越走离我越近,看的越来越清楚了。这个人穿的是我军服装,我心里宽松了一点,我觉得此人的身形有些熟悉,是我们连一排的老周,是他,就是他!我看清楚其面目后站起来,低声喊:“老周,是我在这里。”他先是一愣,顿时高兴的喊:“副班长,你怎么在这里?”我回答后,他急忙跑过来抱住我就哭,哭出了声音。这位30岁左右的战士,此时却像个孩子,我也紧紧抱住他,激动兴奋不已,失散好几天,终于碰到自己人了。
我们互相询问之后,我才知道他也是那天撤离黑山庵时,在山岗上与连队失散的。他说,当天他和连队二排掉队的一位新战士碰在一起,晚上顺路找部队时,遇上敌人,打了一会,新战士牺牲了,他拼命跑才逃出来。我们俩凑在一起,像打了胜仗那样高兴。两个人遇事好商量,两个人合起来力量大,两个人隐蔽下来轮流休息,警戒,可以睡上一觉了。
天黑下来,我们俩吃了点雪,商量去五彩山一带找部队。我们根据白天的观察和天上星星的位置,判断好了方向,向东南走去。
天很黑路很难走,我们在崎岖的陡坡、沟坎上艰难的前进。虽然累得满身是汗,但速度却很慢,我们爬上山顶发现在我们周围多处有火光。我们估计这是敌人所在地,我们的人绝不会这样做。不知道什么时辰了,不知道是雾是云,看不见天上的星星,很难判断时间。老周说:“我估计已经是下半夜了,我看咱不能走了,情况不明,这两天我基本上没有睡觉,走路都想睡觉,我看你也困,咱得睡一会,恢复下体力。”我觉得老周说的有道理。我说:“我们就在这里找个避风的地方轮流睡一会。”我们弄了些草,在一个避风处休息,我让他先睡,我警戒。他却要我先睡,争了一会他让了步,并要我早点叫醒他。
他抱枪倒地就睡了,我坐在那里不仅冷,而且困的难受,就站起来活动一下,在附近处走走。山上除了动物的吼叫声外,比较平静,只是远处时有冷枪的声音。东边已经见白,天快亮了,我叫醒他警戒,我倒地就睡了。
天亮了,他叫起我来并埋怨我叫醒他的时间太晚。我们观察了周围的情况和地形。我说:“我们得移动一下,这地方不怎么合适。”老周说:“你看那地方怎么样?”我顺着他手指的地方看去,我说“可以。"我俩就抱着草转移到新的地点隐蔽,临走前消除了我们在地上留下的痕迹。我们在五彩山顶北鹿的一片树林的乱石丛中,这个地方便于观察、隐蔽和行动。
太阳刚出来不久,我发现山下附近村子里有敌人活动,老周依然睡得很死,随后大路上,山头上都有敌人活动,我叫醒老周,我们共同观察敌情,老周说:“副班长,我们被敌人包围了。”他有些不安的说,我说:“不要紧,四周虽有敌人但他并不知道我们的具体位置,你看敌人很松懈。”老周稍微稳定了些。我俩商量好,只要敌人不发现我们就不开枪,万一被敌人发现,就给敌人以突然打击而后迅速转移。
敌人无目标的乱打枪,乱喊:“八路军快出来,不出来我们翻出来可就不客气了。”“投降不杀。”“我看见你了,出来吧,不出来我就开枪了。”敌人虚张声势地乱喊乱叫,倒使我们有些宽慰。
约十点左右,在我们西北方向一里左右的地方,一个鞍部的地形响了一阵激烈地枪、手榴弹声,还有隐约的呐喊声,此时,我们这边的敌人也往那个方向行动。稍后,我们南边山顶上也发现了敌人。老周说:“看样子这附近没有我们的大部队。”我说:“敌人下午会加紧对我们附近进行搜查,利用中午敌人下山吃饭的时间,我们得马上转移。”“好”老周附和道。中午敌人没有下山,继续在这一带山上山下搜查。我们只好原地不动,集中精力监视敌人的行动。
太阳偏西时,敌人从东边和北边排成拉网队形向西南方向搜索。我俩预料我们可能被敌人发现,我们研究了可能发生的情况和打法,密切地注视着敌人的行动。不一会,我们发现西南也有敌人向五彩山行动,五彩山山顶上的敌人一直未动。敌人很可能将五彩山作为目标,采用从西南边向里边搜索的办法寻找我军分散的隐蔽人员。
“副班长,怎么办?我们连突围的路都被敌人堵死了。”老周有些焦虑的说,我说:“不要紧,你看,敌人拉网间隙很大,特别是复杂地形,中间有上百米的地段无人。这种队形,就是我们被发现了,也有办法对付,因为他们不知道我们的具体位置。”我边观察边对老周说。
西北方向的敌人离我们越来越近,约有六七十个人,但比较大意。边走边喊叫,偶尔也打几枪,有两枪子弹从我们上方飞过。老周紧张地问:“怎么朝我们打来了?”“不要紧,这是敌人虚张声势,他不知道我们的位置。”我安慰老周说。
敌人离我们越来越近,“打吧!”老周用耳语紧张地问我,我一直摆手,一边小声说:“要沉着,别急。”敌人离我们七八十步时,突然有一只兔子在我附近由上向下跑过去,尔后又向东面顺山坡跑了,敌人喊了一阵子,其中一个可能是小头目的家伙说:“不向上爬了,有兔子的地方不会有人。”他这么一喊,离我们几十远的敌人立刻停了下来转身向回走了,这批伪军约有六七十人,懒懒散散的向我们相反的方向挪动着下山了。此后,五彩山及周围的日军、伪军都下山了。
山下村庄顿时人嘶马叫,烟火四起。我们松了一口气,老周的脸上坦然多了。我们把上了膛的子弹退了出来,把手榴弹弦寒到炳孔里盖上盖子。“没想到敌人下山这么早,副班长,你在这里等着,我到那边去看看。”老周面带一丝笑容说。我说:“你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