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刘乃晏,1940年参军,1985年从济南军区后勤部离休。
他离休后奋笔疾书,写了不少回忆文章和故事。其中一部题目为《空石》的故事,咋一看,令人费解。空石是什么意思?我静下心绪,慢慢读来这篇故事,多少才明了巜空石》的含意。
我在整理父亲手稿的过程中,尤为敬佩父亲超人的记忆力和坚韧的毅力。
父亲于1990年开始写作巜空石》,时年巳66岁。他把在战争年代负伤住院,听一位病友,即兄弟连队的指导员讲的故事,深深地留记在脑海里,这是1944年年底的事情。
46年后,父亲把脑海里亘古不变的故事转换为红色文字故事,他用伤残的右手,一字一句辛勤耕耘,努力完成了十万多字的手稿,太不容易了。
所以,我一定要把《空石》整理出来,把老一辈的红色文化传承下去,这是使命和责任的驱使。
——刘卫平
1945年,我任山东警备2旅4团2营5连指导员。
11月,在一次战斗中,我不幸负伤住院。不久,和兄弟部队的一位连指导员陶化增同志,他也负伤,我们住在同一栋房子里,一直住到1946年初。
我和化增同志是同行,年龄相仿,相处得很好。我们住院期间,时常交流战斗,工作和学习经验。
他多次给我讲过有关《空石》的故事,他和故事中的主人公,八路军的一位排长宁少戎在一起工作过很长的时间,关系非常密切,他在空石韩家住过多次,对小学老师韩力明及其家人也很了解。
他读过几年书,故事讲的很有条理,富有情感,又具体生动,每次他讲空石的故事,我都听的十分入神。
化增同志要出院了,我说:你的故事还未讲完,他说:要讲还可以再讲几次。不讲了,这不重要,我得出院,伤已经好了。
化增同志出院以后,我反复在想他讲过的故事。总觉得《空石》这个故事,故事性的确很强,主人公是八路军的一位排长,充满传奇色彩,经常浮现于我的脑海里。
后来,我就在随身带的小本子上,在战争年代不打仗的时候,抽空我就边想边写,把《空石》的故事写出来。
我的小本子写完了,见房东大娘剪鞋样有些多余的纸,我就买了些,纸很粗糙,且大小、颜色不一,但可以勉强写字。我把字写的很小,能写两面的纸就在两面写。
有一天,一位院友找我给他写一封家信,他看见我用乱七八糟的纸在写字记事,就送给我一个又厚又大的本子。本子的纸张质量不好,也很粗糙,但可以把想起来的故事写在本子两面。
从此我就往这个本子上记述《空石》的故事。住院时,我的伤未痊愈,走路比较困难,我就在房子里整天不停地写。
出院以后,我回到连队,连部文书要看这个本子上《空石》的故事,这个写满故事的本子,就一直由他负责保存。
1946年11月安丘战役中,我又负伤住院,1947年春天出院。后来未回原连队工作,我就去原连队找文书取我的本子,文书说这个本子在鲁南战役敌机轰炸时丢失了,他面露难色,我说丢就丢了吧,这不要紧。
此后,我时常想念化增同志,他出院后我们再也没有见过,闲暇时经常回想他讲述的《空石》故事情节。
四十多年后,我现在休息了,没事作,又觉得《空石》故事主要情节还记得,就试着边回忆边记述。文字篇幅肯定比原来得要少,因为有些细节已经记不得了。
我连小说都没看过几本,写故事对我来说难度太大了。好在只是一种消遣,打发时间的方式而已。这样作,可以锻炼记忆,练字,充实退休生活。
蒙山,特别是蒙山东部,我很熟悉,许多村庄的名字、山头的位置都还记得,故事中提到的村庄,有些我去过,但没有去过空石,看来难以如愿了。
刘乃晏
1990年11月于济南
第一章
1、冒险救人
1941年初秋的一天,宁少戎排长带领一个班执行完成任务,归队途中来到空石,这是蒙山山区的一个小村庄。
他们大半夜进的村,村长将他们安排到姓李的一户人家,房东很热情,帮助他们烧开水,搭铺,就绪的很快。已经疲劳不堪的战士们,倒下很快入睡了。
早饭后,一向不爱多睡觉,喜欢山水风景的宁少戎排长约上班长小陶,即后来的连指导员陶化增,宁少戎除会议称职务外,一直叫他小陶,两人一起出去走走。
两个人从村东头出去向北拐弯上了山。“这个小村庄环境真美。”坐北向南,绿山环抱,东边的一眼清泉也不失为一景”小陶站在一块大石头上,面南而视地说着。宁少戎接上说,就是地少而且薄了一些。他俩不约而同地转身上了山,在山上信步走动。
他们在山上,摘了很多半白半红的酸枣,捉了一大串特大的蚂蚱。当地人管这种蚂蚱叫作“蹬蹬山”。它的两条长着刺的长腿很有劲,一次能飞出去十几步远,捉它的人如果拿的不得当,常常会被它刺破手。
他俩玩的很有兴致,这很难得,利用了打仗的空闲。“这地方真好”小陶边走边说。这几天不断地下雨,从早起到现在还没有看见过太阳,天阴的很厚,山上的风,吹来让人有些发凉,宁少戎对小陶说:“看样子要下雨,咱们回去吧。”
他们下山后往村子里走去,小陶在前边,宁少戎在后边。接近村庄时,天就下起雨来,小陶疾步跑向住地,宁少戎依然不慌不忙走着。雨越下越大,进村后,宁少戎在一家门楼里避雨。
雨下得越来越大。过了不大一会,宁少戎隐约听到有人喊“救命”的声音,还有断断续续的喊叫声。他寻声赶紧向村南的河边跑去,河边有几个老乡又喊又指划着。
宁少戎走近河岸,顺着老乡手指的方向看去,发现河里有一个人在喊叫,时沉时浮,十分危险。
他把上衣一甩,岸边的老乡喊:“不能下去,危险。”宁少戎顾不上这些了,救人要紧,他奋不顾身纵身跳入滔滔不绝的河水中。
这条河的上游,因为昨天和今天连降大雨,所以洪水来的又大又急,洪水卷着树枝、木棍等杂物咆哮而下,像不可阻挡的洪流。
宁少戎水性不算好,他时而被大浪吞没,时而又漂起,他吃力的向着落水人游去,渐渐的接近了落水人,但又被大浪冲开,他使尽全力靠近了落水人,这是一位姑娘,宁少戎紧紧抓住了她的上衣,奋力向北岸游去。
在浪涛滚滚的河流中,他游得是那么的艰难,游得是那么的缓慢,让岸上的老乡看在眼里,着急揪心。
河里的大浪一个接一个的冲击着他,考验着他。他游着游着,不免喝了几口水,呛的很难受,他使尽全身力气,带着落水人向北岸拼命游去,但水急浪大,向岸边游的速度,比洪水向下游冲的速度要慢得多。
此时,他觉得体力不支,很难再支撑下去了。河边的人随着他向下游走着,边走边喊:“别慌,歇一会再游。”“快拉住,快拉住。”
在奔流的河水中游了一段后,宁少戎已经精疲力尽,无力可使,他想休息一会,保存体力。他顺着水流向下游,同时,他紧紧抓住落水的姑娘不松。
游一会歇一会再游,就这样再歇,再游,终于游到了两天前下大雨被大风刮倒横卧在靠北岸河边的一颗大树跟前,他抓住树枝干,拖着落水姑娘上了北岸。在岸上人的帮助下,他们终于上岸了。
上岸后,一位老人首先对宁少戎说:“多亏了你,同志,不碍事吧。”躺在地上任凭雨淋,气喘吁吁的宁少戎用微弱的声音回答说:“我没有事,你们赶快救人,赶快让她回家。"众人一齐催促说:“救人要紧。”村里的人匆忙帮助老人背起姑娘走了。
部队赶来的战友扶着宁少戎回到住处,忙不迭地给他擦身,换上衣服。“我不要紧,放心吧”宁少戎安慰大家说。
房东李大嫂提着壶拿着碗进了屋,放下碗,边倒着热气腾腾姜糖水边说:“要趁热多喝点,出了汗才好呢。”宁少戎起身连说谢谢,李大嫂急忙说:“不用谢,咱们是一家人,我兄弟也在咱们部队上。”有同志问:在哪个部队,回来过吗?还有其他有关情况。李大嫂一一回答之后,班里的战士一齐道谢李大嫂,他们便出了房门。
姑娘回到家里,在村里人的帮助下,把喝到肚子里的水排出来,家里人给她换上衣服,喝上了热乎乎的姜糖水,很快就能说话了,这才使韩家人和村里人放心了。
2、 答谢宁少戎
韩力明获救以后,来部队看望宁少戎,表示赞扬和感谢的人们络绎不绝。
经过尚大爷介绍,才知道落水人,她姓韩,是当地小学的老师,她是为了解救两个孩子才被洪水冲走的。
下雨前,两个七岁的孩子去河的南边玩耍,下雨时往家里走,走到河中央山洪冲下来,因为雨大山洪大走不动了,两个孩子被吓得哭喊起来,去西村回来的韩老师闻讯即去河里救人,她把河中间的那个孩子送到北岸,再去顺靠南岸的那个孩子时,河水暴涨使她无法返回了,于是,她指挥靠南岸的孩子快往南岸跑,孩子跑出了危险区,韩老师却被上游下来的洪水冲倒,河水越来越大,她被洪水冲向下游,她知道自己无力上岸,才喊起“救命”来。
韩大爷一手提着壶,一手提着篮子,急匆匆的进屋来了,班里的同志赶紧站起来招呼韩大爷,躺在床铺上的宁少戎挣扎着坐起来,向韩大爷打个招呼。
韩大爷边应酬同志们,边放下篮子。从盛满鸡蛋的篮子里拿出一个黑色陶碗,倒了满满一碗红彤彤的姜糖水,双手送到宁少戎面前说:“来,同志,喝碗水暖暖身子。”“谢谢大爷,我刚才已经喝了房东烧的姜糖水。”宁少戎双手接过碗感激的说。“再喝一碗吧,这东西不伤人”韩大爷劝道。
班里的同志们拿过一条小板凳请韩大爷坐下。“你家韩老师好些了吧?”宁少戎边喝着水边关切的问。“好多了,能说话了,我可得好好谢谢你呀。”韩大爷高兴而又感激地说。“我们八路军是老百姓的队伍,做这点事算不了什么。”宁少戎接上说。“同志,你是不知道啊,这条河你看着它不起眼,平常不像条河,可上边要是下了大雨,洪水冲下来可厉害着呢,今天你都看见了,水急浪大。只要水过膝人就走不动了,上边冲下来的石头顺水向下滚,河里的人站都站不住,一倒下就起不来了。俺村的人谁都知道这条河的厉害。”全班人都认真听着,韩大爷略停了一下,点着一袋烟吸了两口接着说:“前年,周家的牛被冲走了,他二儿子去救牛,刚下到河里就被水冲倒了,再也没有爬起来。水过后第二天在下边三里多路的地方才找到尸体。从那以后,发了水,谁也不敢下河,前几天从西村冲下一个人,他不管怎么喊救命,但谁也不敢下河救人,眼看着人被冲走了。我估摸着这两天西边下了大雨,一大早就嘱咐孩子别到河里去。可没有想到。”老人喝了碗水,歉疚的说:“你看我光顾着说,还没问这位同志尊姓大名。”“我叫宁少戎,你老就叫我小宁吧”宁少戎接上说。
老人把盛满鸡蛋的篮子往前移动了一下,说:“庄稼人没有什么稀罕东西,这几个鸡蛋给同志们做顿菜吃吧。”宁少戎说:“我们八路军有纪律,不能收群众的东西。”韩大爷说:“不管怎样也得收下,这是俺全家人的心意。”宁少戎不收,老人不带回,僵持了一会,宁少戎想只好暂时收下,走时留给房东,请他转给韩大爷,于是说:“好,那我收下。”韩大爷这才笑了。
韩大爷和众人走后,宁少戎命令班里战士把鸡蛋交给房东,请他转交给韩大爷。宁少戎说这话时,被站在门口的李大嫂听见了。她走进门就说:“俺可办不了这个事,人家是诚心诚意的给你的。”宁少戎和班里战士作了许多说服工作,房东李大嫂才答应下来。班里战士急忙给李大嫂让了坐,接下来李大嫂就打开了话匣子:“要说老韩家,那真没说的,不光俺村,就是这周围三五里的村庄不管谁遇到难事,人家都帮。他家韩家是烈属。大儿子去年春天在咱部队上牺牲。现在家里还有一儿一女。人家儿子闺女长相好,心眼好,村里人没有不夸的。闺女上年冬天当了这近处七个村的学校教员,大人小孩没有不说她好的。周围村上门提亲的,说媒的不少,有穷的也有富的,还有干部,可她就是不答应。俺韩家妹妹心善,懂事,周围村谁家有解不开的事,都来找她。逢年过节都来找她写门对子,不管谁来人家都是给办,放下手里的活就写。”“你唠叨个啥,让同志们早点歇着吧”李大哥不耐烦的说。班里的人齐声说:“我们不困,让大嫂再给俺们讲讲。”李大嫂说好,我就再说几句:你们救了韩韩妹,不光是俺村感激你们,就是这附近村的人也感激你们。班里的战士聚精会神的听着,恳求大嫂继续说。她自说自笑的说:“你别看俺这村子小,人穷,沙蛋子地又少又薄,旱了不行,涝了也不行,家家过着穷日子,可五户人家就像一家人一样,一家有难四家帮忙,大人小孩都和和气气的。”“这五户人家都姓什么?”班里有人问了一句。李大嫂介绍完后说,“我得去洗菜做饭了”说罢出了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