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38、互诉衷情
转眼间夏天到了,这一天,完成任务的宁少戎,迎着风静无雲,三伏当午,骄阳似火的天气,大踏步地在赶路。
此时,蒙山山区,曙土蒸足,炎光灼背,宁少戎口喘粗气,来到山坡上,步履艰难地想尽快地爬上山顶,山上有风,他想改变一下烈日暴晒下的处境。于是,他用尽劲气力向前赶去,但越走越累,好像身上衣服也长了分量似的沉重了。
沿着山路往回赶的宁少戎,走了好长时间,满身汗水,他刚走出一个村子不远,发现前边走着一位身穿蓝色衣服,胳膊上挎着一个沉重篮子的姑娘,他觉得这姑娘身材好熟啊。
走着,看着,想着,宁少戎加快步伐向前赶去,越走离得越近,看得越清楚了。是她,就是她,宁少戎紧赶几步,觉得有了十分把握时,叫了一声“韩教员”,韩力明应声回头一看,又惊喜又高兴地问:“是少戎你,怎么也来这里了?”“我回部队路过这里”宁少戎边擦汗边回答。
韩力明一下子想起来,离上次和宁少戎见面,有好久未见了。今天,在这里相见,十分高兴,这是个缘份。
他俩为了说话方便,又为了安全,在狭窄的山道上,一会并肩走,一会又不得一前一后走,就这样不断地轮换着走着,说着。
宁少戎说:“来,把篮子给我吧。”“不用,你也很累。”韩力明坚持不给,宁少戎说:“看你那一脸汗。”韩力明说:“你不也一样吗,带着两支枪多沉呀。”韩力明这么说着,抓住蓝子仍不相让,宁少戎伸过手去抓住蓝子说:“别争了,给我吧。”见宁少戎非要拿蓝子,韩力明不再坚持了。宁少戎接过篮子问:“哪弄的这些东西,这么重。“韩力明回答:“我姑姑给的,非叫拿着不行”。
他们一起来到了一个山顶,宁少戎问:“累吧,歇一会吧?”“山上有风,到山下再休息吧。”韩力明怕俩人出了一身汗,风吹了伤人。
走到坡下一个地方,“我们到那里休息吧。”韩力明指着路南拐弯处说。他们顺河而下,到了一个小山角陡坡下,这里长着几棵茂盛的杨树,树底下浅黄色的沙土被雨水冲洗的干干净净,闪烁着金色的光辉。
宁少戎见此地景色不错,就说:“就在这里吧。”“好啊”韩力明符合道。
宁少戎放下篮子,摘下步枪,用双腿夹住,解开子弹袋和手榴弹袋,把驳克枪向后推了一下,想解开上衣的纽扣风凉下。“不能解扣子,小心受凉。”韩力明一边制止,一边用自己的手帕擦着宁少戎脸上的汗水。“不用,我自己来吧。”心里突突跳动着的宁少戎说,他对韩力明给他擦汗,毫无思想准备,而且他是第一次与自己年龄相仿的姑娘单独在一起,姑娘在给他擦汗,所以他心情有些紧张,一时不知所措而局促不安。“看你脸红的,都到脖子了。”韩力明边笑边说。“我……我……”宁少戎吱唔着,不知道说什么好了,韩力明缓和地轻声说:“我什么,别说了,快坐下来休息吧。”
他俩刚坐下,韩力明又站起来了,大概是嫌地面沙土太热,想折点树枝垫着,她伸了两次手去折树枝都没有折到。“你个头不行,我来。”宁少戎站起来,边说边折了些树枝,递给韩力明。韩力明不服气地说:“你说我个头不行,在女同志中,我不敢说是大个,也算中等偏高的,比你矮不了多少。”宁少戎反驳韩力明:“反正我比你高,在男同志中,我也是中等偏高的,一米七九,不算矮吧。”韩力明高兴地说:"大个子算不上,是中等偏高的,身体倒是硬棒棒的。”
“这树枝这么嫩绿,油光光的,真不忍心坐在屁股底下。”宁少戎把一束树枝递给韩力明说。“想不到你,一个打仗冲锋陷阵的人,竞如此多情。”见笑了,见笑了。”宁少戎挨着韩力明边坐下边说着。
他俩在大树底下坐好了,迎着山风凉快了一会,宁少戎说:“我得好好谢谢你。”“谢我什么?”韩力明不明白地问。“你给了我几本好书啊,让我在学习中有了方向,提高有了阶梯。”韩力明见宁少戎学习有进步,十分高兴。宁少戎继续说;“这是我发自内心地说出来的,我从心里头感谢你,一定要继续好好学习。”韩力明心中暗自高兴,没再多说什么,只说了一句:“那你就好好学吧。”宁少戎不安地问:“你把那些书给了我,你还有用的吗?”韩力明毫不掩饰地回答:“有,我还有别的书可以代替。不过我给你的那几本是最好的。”宁少戎听此,马上表态:“这么好的书,我一定要好好保管。”
在阵阵凉爽的清风中,韩力明关心地问:“你们现在驻在哪个村?”“东峪。”韩力明又问:“你们什么时候回来的?”“前天。”韩力明听说回来两天了,责怪地说:“都回来好几天了,也不给我捎个信,你知道我娘多么想你呀。”韩力明刚说完,宁少戎接上说;“哪有时间,前几天,我们和驻在河阳的鬼子和伪军打了一仗,杀伤了一部分敌人,我们也牺牲一名,伤了几名同志。我们回来的第二天,开了整整两天的会,这不今天一早,我就去独立营有事。小李要我帮他写封家信,都六七天了,到现在还没写呢。”宁少戎讲完,韩力明此时明白,宁少戎太忙了,顾不上了。韩力明关心地问宁少戎:“你给老家写信了吗?”“没有,没办法通信呀”宁少戎不无感叹地说。
他们停了一会,又继续说起话来。宁少戎问:“不知道老人家怎么样了?”“俺娘吃了你抓来的药,好多了。哎,少戎,你知道吗?山花要定亲了。”韩力明告诉宁少戎,宁少戎问:“男家是哪个村的?”“远着呢,是蒙阴县官庄的。”“知道男家的情况吗?”宁少戎关切地问,“不知道”韩力旺回答。
宁少戎略停顿了一会说:“不知道家底,不认识人,可不能随便答应,不能只听媒人一面之词。山花是个好姑娘,应当找个好人家。”宁少戎叮嘱韩力明,韩力明说:“你说的对,我有位学生和那个村有亲戚,我托他给打听一下情况再说。”宁少戎赞成说:“这样就好。”
停了一会,韩力明转了话题问:“少戎,你对自己的亲事有什么考虑?”“唉,八路军战士考虑这个有什么用?”宁少戎直接了当地回答了韩力明。韩力明进一步问:“我不信,你都21岁了,能不考虑吗?”“你不也20岁了吗?有考虑吗?”宁少戎反问韩力明。“有啊,你想知道?”“你愿说,我就听听。”话说到这个份上,两个人一下子都沉默了。
韩力明想,话已说到个这份上了,如果不说,怕失去机会,如果现在说,又怕他对我有轻薄之感。
韩力明犹豫不决,但又一想,反正彼此都了解,还是说了好,而且说的直接一点。于是她看了宁少戎一眼,低下头,红胀着脸,小声地说:“我呀,我要找一个穷苦人家出身,学习好、工作好、打仗勇敢的八路军战士。”宁少戎认真听着,但没有立刻回答。
宁少戎边听边想,他把不久前,和韩力明见面时韩力明对他说的,称赞他的话,联系起来看,宁少戎认为韩力明已经把这件事说的够明确得了。虽然对她这种意向早就有所察觉,但没有想到事情已经发展到这一步,对此,宁少戎感到十分不安。他觉着刚才不该那样问她,她说的如此明白,我倒不好回答她了。假如拒绝她,感情上说不过去,也不符合我的本意。假如答应她,有违八路军的纪律。
怎么办?宁少戎想来想去,于是似绕非绕地对韩力明说:“你找对象的条件不高,我们八路军里这样的战士多的很。”韩力明生气地反问:“多的很?”宁少戎回答:“是啊。”“那你呢?”韩力明直接了当地问宁少戎。“我,我除了穷苦出身之外,哪方面都差得远。”宁少戎回答之后,在思索着刚才说的话,是否合适?韩力明对他的回答虽然不满意,但也不想责备他,她认为宁少戎是个本分人,守规矩的人,碍于八路军的纪律,他怎么能直接回答我呢?只要他明白我的心意就行,不能强他所难。
韩力明正在想着,宁少戎打破沉默问:“你怎么不说话了?”“你都这么说了,还要我说什么?”韩力明略带点怨气也带点责备地说。宁少戎问:“你的想法,大娘能同意吗?”
听到这句话,韩力明一下打开了话匣子,她说:我爹娘以前都说过,我的婚事一定由我自己做主。你不知道,我有个大姐,比我大六岁,那一年,被楼沟镇姓邵的大地主家少爷看中了,托人来提亲,我爹娘不放心,没有答应。后来那姓邵的亲自找上门来,三说两说就把我爹娘的心说软了,我姐嫌那人长的丑,不愿意。可我爹娘想,人家是大户人家,亲自上门来说的挺好,也许是真心,不象是骗咱的,再说,人家是富裕人家,招亲还不容易。咱家世世代代受穷,能嫁到这样人家,过一辈子好日子就行了。人是差一点,也行,世上哪有十全十美的事,一辈子不受罪也就行了。韩力明低下头沉思了一会,继续说:我大姐是个没主意的人,爹娘一劝就答应了。当年就嫁过去了,那年她才十七岁。可不到半年,大姐回家来就哭,她说受那家的气,丈夫也打骂她。十八岁那年,大姐生了个男孩,孩子刚生下,他们就把姐姐给害死了。
韩力明擦完泪后说:“听说是给姐姐饭里下了砒霜,等告诉我家时,人已经埋了。我爹娘连尸首都没有见着。他们说孩子是大婆子的,说我姐是难产,大人、孩子都死了。韩力明说完了,继续流着眼泪。
听韩力明讲完她大姐的事,宁少戎非常气愤,他说:"这事就这样算了吗?”韩力明说:“后来我爹到县里去告他们,白花了钱,官司打输了。我娘后悔,生气,病了一场,哭了好几年,我爹也常叹气,说对不住孩子。”
韩力明讲完这些事,宁少戎接着说:“旧社会这样的事多的很。”韩力明继续说:“我听我娘说过,我还有一个哥哥,生下地那一年遇上大旱,没东西吃,不到一岁,就活活饿死了。你说旧社会有穷人的活路吗?所以,我娘说过好几次,力明的婚事由她自己做主,再不逼她了。”宁少戎若有所解地说:“应该这样。”“你的婚事,你自己能做主吗?”韩力明问宁少戎,宁少戎顺口说:“无所谓能不能,我当八路军,家里管不着。”
宁少戎回答过后,指着太阳说:“天不早了,我们该回去了。”
39、恋恋不舍
他们起身向原路返回,韩力明手指着路边正在怒放的野花说:“你看那个花多好看。”宁少戎来到路边,摘了一朵花,韩力明低头示意让宁少戎给她戴上,“快点呀”韩力旺催了一声,宁少戎迟疑了片刻,走到韩力明跟前,给她插在散发着香味的辫子上,这是宁少戎第一次给一位相同年龄的姑娘戴花,难免有点羞怯。
山间干道,路虽不宽,但很平坦。两人并肩而行,边走边说边笑。说到打仗,韩力明问宁少戎:“上年,敌人四十多个人,你们十一个人,打的时候你怕不怕?”宁少戎果断回答:“不怕。”“那要是打不败人家怎么办?”韩力明担心地问,宁少戎说:“我们不怕死,他们(指伪军)怕死的很,怎么打不败?”韩力明嘱咐说:“不过,就是敌人再怕死,不能打仗,你以后打仗也得谨慎点,别那么大意,前几天打仗,你们武工队几个人员负伤就有你,我猜你准是太大意了。”宁少戎说:“打仗,哪能没有伤亡?”
他们一起走过了一段路,到了要分手的时候了,宁少戎把篮子递给韩力旺说:“你从这里走吧,我们分路了。”“少戎,你的路还远哩,路上要小心”韩力明接过篮子,望着宁少戎低声地说。
宁少戎应声说好,和韩力明分手了,宁少戎往东北方向走了,宁少戎走了一段路,回头一看,发现韩力明仍站在原地没有动,一直在目视着他,宁少戎过意不去,赶紧挥挥手,示意让韩力明快走。
然后,宁少戎又向前走了几步,不太放心,回头一看,见韩力明仍然不动,于是,宁少戎急忙赶回来,走到韩力明面前。
韩力明见宁少戎回到自己跟前,问道:“你怎么回来了?”韩力明低头小声眼含泪珠地问。宁少戎从地上拾起篮子,递给韩力明说:“力明,别这样,走吧,天晚了路上不安全,以后我们会常见的。”韩力明听到这句话,应了一声,伸手接过篮子,突然,韩力明一时冲动,紧紧抓住了宁少戎的手不放,颇感突然的宁少戎,此时不知所措,心情十分紧张。他想到自己是八路军战士,不能失体,略停了一会,镇定地说:“力明,快回家吧,天不早了。”韩力明看了宁少戎片刻,才应声走了。
看着韩力明往家走了,宁少戎这才放心的走回了原道,他们走在各自回家的路上,彼此不断地招手,直到在视线里渐渐消失。
宁少戎边走边回想和韩力明见面的情景,感到挺好的,他深深感觉到,他俩已难舍难分,她的影子一直伴随着他。
宁少戎又想,部队上有规定,我不能破坏规矩。只是遗憾的是,刚才对韩力明说话,“力明”二字脱口而出,他觉得自己对韩力明有些过于亲近了,容易让她在感情上产生错觉。
想到这些,宁少戎感觉到今天这个事,自己有责任,有些过分,让对方动了真情。
宁少戎有些后悔,他想,如果这样发展下去,后果很难想象。我是八路军战士,不要忘了自己是八路军战士。
此时,韩力明在回家的路上,一直高兴的回味着这次和宁少戎相见的情形。
回到武工队,宁少戎冷静了下来,他认为以后应注意和韩力明保持一定距离,无论如何不要因为我,伤害了人家,更不能造成不良影响,不能因为我,破坏了我军的名声,今后应当同她少接触,接触时要掌握好分寸。
记住,千万不能忘记自己是八路军战士,要遵守部队的规定和纪律。
Wp老马根据父亲刘乃晏手稿、口述整理
2020、10、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