巍巍娄山魂——追忆父亲周信民(文/周瑞林)

老大哥 发表于2022-04-17 09:33:26

2007年初夏,身患绝症的父亲周信民在我们一家人的陪同下,来到板桥镇,面对巍峨苍茫的大娄山,注视良久,潸然泪下,最后,他果断地举起枯弱的手臂,向山峰庄严的行了一个军礼,然后默默的离去。不想,这一别,竟成永诀。几个月后,作为绥阳县第三届政协委员、绥阳县水电局享受副县级离休干部待遇的他,就这样默默地告别了黔北这片曾经战斗、工作过的红色土地和亲人们、战友们,溘然长逝。

父亲在世时,曾向我讲述过他在解放遵义时期的一些工作片断,比起那些在剿匪战斗中牺牲的英烈,也许不算精彩和壮烈,但也令人肃然起敬。

一、红旗飘飘映娄山

1949年夏末初秋时节,中国人民解放军第二野战军五兵团在江西上饶组建了西进支队。当时,不到18岁的父亲尚在广丰县读高中,一听说解放军在大量招收知识青年入伍,便和几个同学一起,脱下学生装换上绿军装,在军政大学五分校学习培训一个多月,9月底就编入西进大队二支队,向西出发了。

一路上,他们坐火车、上轮船、搭煤车,几天时间就到了武汉,在武汉休整时,正值10月1日,新中国正式宣告成立。到达湖南湘潭后,在前往贵州的行程中,因当时没有了交通工具,只能步行,开始还行,后来部队就有些拆零乱了,特别是过芷江后,翻越雪峰山的那些日子,特别的艰辛,为了不影响大部队的行军目标,走得快的就先行了,走得慢的就掉队了,父亲当时还是刚从学校到部队,个子又不健壮,自然就掉队了。好在部队行军路线长,他就跟着红旗走,赶上哪个队伍就随哪个队伍走。最先各分队还有固定的伙食,后来就只能发干粮了,再后来干粮也没了,每人只发了几两砣砣盐,生活全靠撞运气。同时,不管你身体如何,还得全速追赶大部队,如果太掉队了,还有可能被当地的土匪、国民党散兵杀害的可能。

就这样,经过10多天的艰难步行,11月中旬,父亲终于在黄平赶上了西进支队二大队,休整学习3天后,按照遵义地委的统一安排,父亲又被编入接管遵义县的二大队二中队。

11月24日,二支队到达遵义,进驻在罗庄和老步校。两天后,按照遵义县委对八个区的统一安排,父亲分到一区。区政府驻地大桥。当时一区辖高坪、排军、海龙3个乡和板桥、泗渡2个镇。到排军的接管干部只有2人:乡长刘景生,干事周信民。

二、排军乡的足迹

当时的排军乡,是一个小乡,虽然距遵义市区不远,但并不在川黔公路干道上,与高坪、泗渡、绥阳交界,没有公路,只有一条“盐马古道”。别看这里小,但由于其特殊的地理位置,社会情况十分复杂。要做好政权接管工作,任务十分艰巨。

11月26日,一区区委在驻地大桥召开干部会议,会上宣布了各乡镇接管干部,明确接管工作的五大任务:(一)接收原国民党政权人员、档案,建立新的人民政权;(二)宣传共产党的方针、政策,征集粮草支援前线;(三)搞好统战工作,恢复学校、工厂的正常秩序;(四)清理国民党散兵和流散枪支;(五)访贫问苦,发动群众,扎下工作根子。

排军乡,地处遵义市东北部,当时全乡只有千把人。11月27日,父亲和刘乡长立即赶到乡公所,经过3天左右的时间,大体上接管了国民党乡政权。经过短暂的交接,新的乡政府工作开始了正常的工作。当然,具体的工作开展还十分艰难。因为,被暂时压下的国民党匪特和当地的社会暗流一直蠢蠢欲动,危险就在身边。

父亲告诉我,当时他经常一个人走村入户,了解情况。开始先走访的是一些基础好一点的群众,向他们宣传党的方针政策和解放军的大政方针,向他们了解当地情况,动员他们积极支持新生政权的工作。好在,当地贫苦群众对他这远方来的操外地口音的年轻干部还是很支持的,征粮征物都很支持,也很痛恨当地国民党匪特和黑恶势力,一有什么情况都经常主动向乡政府和解放军干部报告。

在解放军强大的剿匪攻势下,乡里的那些地主、恶霸、兵匪早就悄悄躲藏起来,他们或者是不敢明里和新生人人民政权作对,或者是躲藏在暗处窥探,伺机而动。

就这样,父亲和他的同事们,在十分艰苦的条件下开展了清匪反霸、征集公粮的工作。

三、遇险高坪场

1950年4月,中共遵义县委、县人民政府为了便于工作开展,决定将板桥镇、泗渡镇从一区划出,组建了十一区。区工委、区政府设在板桥镇。下辖板桥、泗渡两镇。

6月下旬的一天下午,父亲得到上级通知,把他调任板桥区委秘书,要求两天之内到区部报到。当时,他正住在一个姓唐的贫协会员家里,这家人对他都很好,不但积极协助他到附近村民家里做工作,还十分关心他的安全。他一听说父亲工作调动,很高兴。可听说要一个人步行到板桥区去,立即蹙紧了眉头,他说,听说最近土匪又闹得凶了,对单个的解放干部外出遭枪杀的时有听闻,你一个外地来此不久的年轻人要单独走那么远,那是十分危险的。当时这一带还很偏僻、荒漠,野兽、毒蛇到处都有,更可怕的是,父亲当时也才十七、八岁,一幅学生像,再一张口说话,一副外地口腔,如果一旦遇上国民党散兵游勇或者土匪,小命就没了,他劝父亲还是等一下,等有其他干部来时一起走安全些。

可父亲知道,调令如军令,个人必须无条件服从。再危险也得走。见父亲坚持要走,那家人只好借给父亲一套破旧的衣衫穿上,虽然稍大一点,但刚好能遮住黄军装。然后又千叮咛、万嘱咐的叫父亲遇见人时要沉着,不要慌张,别人问话时,装哑巴,不要说话。又让父亲又把帽子取下,摘下帽子、领章,用油纸包了放到鞋席。一把小手枪,固定在一个小竹篓的底部木板夹层里。又把头发弄乱,脸上再擦把烟灰,就这样收拾好了,父亲一个人就上路了。

 一路上,父亲背着背篓,尽量不和人接触,一个人独自前行,好在路上也基本没有行人。走到半路,天就已经黑了。他就在附近找了一处老百姓废弃的破房子里住下,饿了就啃一个百姓送的粑粑充饥。这破房子是一处单家独户,已废弃多时,十分荒凉。夜深了,破旧的房外不时传来野兽的吼叫声,有的还要来撞一下门,好在门还是关得住。我当时就好奇地问他,你不是有枪吗?他说,那家伙是不到万不得已是不会用的。就这样,一直到天快亮时,父亲才迷迷糊糊睡上一会。第二天一大早,他就又上路了。

到中午时分,父亲一路奔波,终于来到了高坪场口,从高坪过去不太远就是泗渡,再过去就是板桥了,都是好走的大道。

可正当他轻松下来时,突然发现场口除了那些来赶场的群众外,还夹杂有一些扛着大刀、红缨枪,有的还杠着步枪等人员。“不好,肯定是土匪!”父亲心里一紧,凭着几个月来的工作经验,父亲感觉到,危险就在身边。

怎么办?是硬着头皮走过去还是找地方躲藏起来?父亲想到上级的命令,那可是军令啊,又想起那位唐大叔的叮嘱,“是祸躲不过”,父亲心一横,竟冷静下来,跟着那些大人径直向街道中间走了过去。走到场中间,他觉得有些奇怪,这些土匪既不“抢场子”,又没有干啥,好像是路过的?也许是父亲当时年龄太小,个子也小,又化装得好,一点不打眼,穿过整个高坪场,竟然没有一个土匪对他引起注意。

 就这样,父亲在接到调令的第二天下午赶到了板桥区政府,既按时报到,又将高坪场上遇险的情况报告了上级。区委区政府根据多方面收集的情报,判定这股土匪正是活跃在这一带的匪首王先华,他们是利用赶场天正在纠集其他散匪,他们不“抢场子”,主要是怕惊动了附近的剿匪部队,而是暗中搞联络,密谋攻打泗渡镇甚至板桥镇。

得到这一判断,区委区政府立即作了相应安排,将区里刚组建不久的人民武装——警卫排调集拢来,谋划好几个方案,时刻作好战斗准备,给敌人以痛击。

四、硝烟不曾散去

果然,没过几天,匪首王先华就纠集了100来号 残匪,在天刚蒙蒙亮时向泗渡镇人民政府驻地发起攻击。

但他们压根没想到,他们不但遭到了泗渡镇守卫班和驻地武装干部、群众的反击,更可怕的是区武装警卫排和区的武装干部就埋伏在附近,虽说这些土匪人数要占上风,但基本上都是些乌合之众,有不少的土匪还没有枪,有的只是火药枪。他们原以为100多人对付镇里10多人,根本不在话下。可突然来了30多人的强武装,武器显然比他们强多了,一下就打乱了他们的计划。

一时间,泗渡镇街口枪声、喊叫声大作。这些土匪本来就是那些被解放军打垮、打怕的散兵游勇,在警卫排强大的火力压制下,没坚持多久,一下子就崩溃了,不一会儿就丢下20多具尸体作鸟兽散了。

这场保卫新生人民政权的战斗以人民的胜利而结束了。战斗中,解放军还牺牲了一名战士,父亲说,他也参加了这次战斗,这也是他一生唯一正面和拿枪的敌人战斗的经历。

 ……

滔滔乌江水,巍巍娄山情。如今,父亲离开我们已经10多年了,每当我从大娄山下经过时,我都不禁要四下张望,似乎是在寻找当年父亲和他的战友们曾经战斗、工作的身影……

 ——2019年5月于绥阳

(此文发表于2020年遵义政协编辑出版的《遵义剿匪记实》


 作者简介: 

周瑞林:男,1957年生于贵州省绥阳县,大学学业,中共党员。中国诗歌学会会员、中华诗词学会、中国楹联学会会员,贵州省作家协会、省诗词楹联学会会员,遵义市作协、市戏剧家协会会员,绥阳县诗歌学会、诗词楹联学会副会长。中共绥阳县委统战部退休干部(原任副部长兼县工商联党组书记,享受副县级工资待遇退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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