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玉升回忆朱总司令的一堂战术课

Admin 发表于2015-12-19 13:02:19
一九三五年秋天,四方面军在张国焘的错误领导下,由阿坝复又折而南下,经过一段艰苦的行军之后,部队在西康的道孚驻下来休息。
这天,忽然上边来通知,要连以上干部集合,说朱总司令要给我们作关于战术问题的报告。我第一次见总司令,是在阿坝的行军道上。那时他披个半旧的斗篷,肩上搭个毡子,骑着一匹秃尾巴黄马,和我原来想象中的“总司令”大不相同,可是他那种朴实近人的风度已经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部队到达道孚以后,由于在草地上的往返跋涉,大家都已疲惫不堪,可是一听说是朱总司令作报告,都兴致勃勃地去了。总司令的报告是在道孚的一座喇嘛庙里进行的。几百个人挤在庙里的一处楼里,会场上没有桌子,没有坐凳,没有任何的布置。大家都席地坐在楼板上,中间留出两米见方的一块空地,总司令就站在当中讲课。
总司令讲的是关于“隘路作战”的战术问题。“隘路”,是指狭窄的山道,那时,我们在四川、西康地区经常遇到这种地形:一边是高不可攀的悬崖峭壁,一边是幽深莫测的陡峭的山涧,当中一线弯弯曲曲的羊肠小道,敌人结合山势,形成一重重险要的关隘,凭险固守,我们部队无法展开,很难攻打,有时即使攻打下来,往往也要付出很大的伤亡代价。总司令就是根据这一实际情况,给我们具体地传授“隘路作战”的打法。
当时,我们打仗是不大讲究战术的,只知道猛打猛冲,一次攻不下两次,两次攻不下三次,往往一个小的战斗也要有很大的伤亡。因此,总司令这次战术报告给我的印象特别深刻。关于这次报告的其他内容已经记不清了,但是有两条战术要点的大意还依稀记得。一条是在向敌人进攻时,不要只取正面,要更多地采用侧后迂回,特别是形势险要的阵地,敌人依仗地形好,往往只注意正面的防御,我们若能从他的侧后突然出现,则不仅可以迅速取胜,而且可以大大减少伤亡;另一条是:在“隘路战”的情况下,突破一点之后,要对敌人紧迫不合,不要停留,不要迷恋战利品,不要给敌人以喘息时问和整修工事回头还击的机会。
听过这次报告之后不久,我们就向东出发,直取成都。行至宝兴,我们就被敌人阻住了,四川反动军阀刘湘的一个教导师,沿宝兴至灵关场一线,依托重重山卡设下了层层防御阵地。要打宝兴,必须要过一条江,这条江是青衣江的支流,由北而南,紧紧贴着宝兴城的西头,江并不宽,但很深,就像两面悬崖夹了一条深沟。在通宝兴西门的大道上,架有一座吊索桥,敌人在桥头上设有工事和防哨。部队赶到了江边,若是按照往常的习惯打法,就是立刻发起攻击,抢占吊索桥,径直向宝兴西门冲击,可是这次却没有这样,上级命令我们交通队夜间从上游先行过江,绕道去攻打宝兴。
我们趁着夜色,沿着江岸山崖上的崎岖小道摸索前进,终于找到了一处最窄的地方,先砍倒了一棵高树,搭了个独木桥,派几个战士攀木而过。过了江的战士们在对岸又搜集了些材料,很快就搭成了一座小便桥,这样全队就顺利地过江了。我们在黑夜中摸过江之后,才发现江这岸几乎完全是陡峭的山崖,根本没有道路。我们只好把枪大背起来,四脚伸开,像壁虎一样贴在石壁似的岩石上,手和脚搜索着可以登踩的岩缝和树藤往上爬,可是岩石上的草苔极滑,一不小心,就会坠下崖去,我们每前进~步,都要费很大力,秋风虽凉,但我觉得身上的衣服都被汗水湿透了。“娘的,这是什么道?”黑暗中,一个同志骂起来,听声音,是二排长陈光林,平H他从来不恼火,可是今天晚上却憋不住劲了。只听得他嘴里继续嘟囔着:“……放着吊桥不过,叫老子受这个洋罪……”战士们对这一次放着吊桥不走,偏偏要在这无路可通的山崖上爬行是不满意的。
我虽然也讨厌这个鬼地方,但是,想到朱总司令那次讲的隘路作战的战术问题,不由得暗暗猜想,一定是我们师长按照总司令的话在指挥。此,听见一些同志牢骚不满,就低声说:“不要嘟囔,有意见回去提!”艰苦地爬了一夜,天明以后,我们终于找到了一条小道。小道仍然险阻重重,但对爬行了半夜的我们来说,已算是平坦大道了。走不多远,就听得前面枪声大作,估计是我们部队已经发起攻击了。我带着全队加快步子,一直向南奔去。拐过一个山麓,宝兴城突然展现在我们眼前的山脚下,我们居高临下,城里敌人的往来活动都历历在目。麻痹的敌人,对这一带山头制高点竟没设一点戒备,一定是认为江深崖陡,红军插翅也飞不过来吧!这时,宝兴城西江岸上,正响着密集的枪声。
原来从正面攻击的二七四团刚刚冲上吊索桥,敌人就把绳索斩断了,已经冲到桥上的战士纷纷落水,剩下的几个还抓住铁索,悬空挂在那里,前进不得,后退不能。下面是滚滚江水,而桥头工事里的敌人又在疯狂射击,眼看又有几个同志跌下江去了。这时候,我才意识到,这一夜爬山的重要意义,如果没有我们这支突然出现在敌后翼的部队,正面突击的部队是很难攻下吊桥的。我们立刻从山上冲下去。
敌人正集中力量对付吊索桥上的进攻,万想不到我们会突然出现在他们的侧背,阵脚立刻乱了,连刚刚做熟的早饭都顾不得吃了,纷纷出城向南逃去,我们的大部队胜利地占领了宝兴城。部队几天都没吃餐饱饭,大家都饿得不行,进城来一见满锅都是白花花香喷喷的大米饭,就狼吞虎咽地大吃起来,谁也顾不上再去追赶敌人了。我们爬了一夜险路,当然也饿得慌,我正想叫战士们搜集些饭来吃,忽然想起了朱总司令报告中说的“突破一点之后,不要给敌人喘息的机会”,于是就顾不得吃饭了,带着交通队就向南追了下去。
这是一条狭窄的山道,左边是悬崖峭壁,右临深渊江水,如果敌人据险固守,我们是很难通过的,可是现在由于我们紧紧尾随着溃败的敌人,一步不合,每过一重山卡,敌人刚刚想回头抵抗,可还没来得及用青石和麻袋修筑起工事,我们就扑到了,他们只好掉回头去再跑。无法依仗工事据守的敌人,对于红军来说简直就是砧板上的肉。由于我们追得猛,很快就形成这样一种局面:我们背后是掉了队的敌人,在敌人后边又是我们的人,而在我们后面同志的后面,还有才从宝兴脱身逃出的敌人,就这样和敌人混在一起,一路追,一路打。一碰上敌人,我们就抡起马刀,一刀一个地把敌人砍下江去。我们的马刀铁质不好,砍不上几下就弯了,这时就从敌人身上换一把再砍。
正追杀着,一颗子弹打中了我的左肩。我没来得及包扎,仍继续追赶。跑不远,右膀子又中了一枪,我身边的傅朝鼎同志喊道:“队长,队长,你带彩了!”我低头一看,两只肩膀都已被鲜血染红了,可是想起朱总司令讲过的话,我知道不能停下来,仍咬紧牙关,继续指挥部队追击敌人。最后,我终因流血过多,一跤跌在地上,再也跑不动了,只好闪在一块岩石缝里。战士们仍不放枪,死命地往前追击。陈师长上来了,他一见我负了伤,就痛惜地骂起来:“娘卖比,谁叫你这样……”说完便命令他的警卫员找担架把我抬起来。
这次战斗,敌人在我们紧追不合的情况下,根本没捞着还手,我们一直攻到了灵关场才停下来,虽然我负伤了,可是总的说来,我们部队的伤亡是不大的。我躺在担架上,又想起了战前总司令的战术报告,这真是难忘的一课,从此,我真正领悟了一个极为平易的但却是极为重要的道理:打仗不仅要凭勇敢,还要讲求战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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