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草地那天,我们班补充了一个刚解放的新战士刘玉海,他一点粮也没带,和大家伙着吃。行军中大雨不停地下,每日我们两只脚就在这一陷多深的、又湿又滑的草地上艰难地行进着。晚上每个人拿出点粮凑在一起煮麦汤喝,粮带的不多,每个同志都不敢吃饱。
一天百多里的行军,这对于攀登过高达数千米终年积雪的夹金山、横渡过天险金沙江大渡河的我们,并算不得什么了不起的事,而新战士刘玉海却感到受不了了。我见他由于饥饿和疲劳有些情绪不高,连忙把他的枪接过来扛着,不等我开口,他凑近说:“同志,把你身上的麦子卖些给我吃,我饿呀!”边说边递过来十块钢洋和一个金镏子。我拒绝并耐心对他解释:“刘同志,能坚持就要坚持啊!这点麦子并不是我一个人的,是大伙的,革命同志就是有苦同担有福同享的阶级弟兄,既使我将麦子让你吃,谁又能要你的钱呢?可是吃了麦子,以后这十几天又怎么办呢?”他有些失望,放慢了脚步在后边低着头想。
到第八天上,每个同志身上的粮都吃光了,我剩下半碗,虽然肚子很饿,却合不得吃一粒。大家空着肚子又走了一两天,饿得不行了,可是在这荒无人迹、没有房舍,甚至连个雀鸟叫声也难听见的草地里,又有啥子可吃呢?除了凉水还是凉水。那个新战士又使足力气追上来,这次掏出十三块钢洋和那个金镏子,叫我把这半碗青稞麦给他吃,我又诚恳地对他说:“同志,我知道你很饿了,要是有粮,你、我、每个同志都想狠狠吃他一个饱,可这半碗青稞麦是咱们全班也是全连最后唯一一点粮食啦!遇上有体弱有病的同志真正走不动,咱们又背不动的时候,这半碗粮就能救活一个人命啊!你年轻,身体也不比谁坏,还是坚持下去吧!过了草地就有吃的啦!”刘玉海又无奈地垂下了头。
第九天,班里一个叫张仁的湖南同志,年纪大又有病,几天来肚里没装一粒粮,眼前冒着金花,两条腿像软面条似的,摇摇晃晃一轱辘栽到泥滩里就爬不起来了,我立刻拿出那半碗青稞给他吃了一半,眼见他慢慢地就有了精神,又能和同志们一起向前走了。
草地里行军越来越苦了,天气寒冷,肚子又饿得上下翻腾,每个同志身上只穿着一层单薄破烂的上衣和短裤,饥寒交迫,脸色都发青了,脚上的裂口流着鲜血,每走一步都感受到肉体上的痛苦。这天,我们边走边嚼草根,忽然看到一个面容憔悴、疲惫不堪的同志栽倒在稀泥滩里,几次挣扎着想爬起来,但手脚都僵硬了,浑身滚得像个泥人,硬是再也爬不起来了。细看才辨出是六班的王谊寅,几天来又病又饿,拖得就快不行了。我毫不犹豫,连忙拿出剩余的青稞给他吃,好几天来没见过一粒粮的他,被感动得直愣愣地望着我,眼眶里竟然涌出热泪,好一阵才用微弱的声音说:“阶级兄弟就是这样亲,只要我有这口气,决不掉队!”
在草地上我八九天没解过大便,浑身饿得有气无力,连小沟小渠也难跳过去,可是想到自己是个共青团员,硬坚持着帮体弱的同志扛枪背背包……刘玉海同志后来再也不叫苦,也不掉队了,他见我把一直合不得吃的那半碗青稞麦,拿来救活了两个同志,感动得对我说:“吴同志,是你救活了他们俩,也教育了我,要不,他俩早完了,我也不一定能跟上队……”艰苦的日子终于度过了,我们走出了草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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