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基伟同志见我不愿意,第二天也变了主意,叫我去毛儿盖的苏维埃工作。
他再三说:“到苏维埃去也是革命,那里也有部队,也打仗。”我当成是一回事,拿上介绍信就走了。在离毛儿盖还有二三里的路上,遇到一个骑马的首长,我就跑上前去敬了个礼。“小同志,你去哪里啊?”他很和气地问我。“去毛儿盖,找苏维埃。”“啊,我也要路过那里,咱们一道走吧!”他下了马,好奇地瞧了瞧我,“你到苏维埃去干什么?”“去工作!”我有点神气的样子。他笑了。准是看我个子小,怪老里老气的,有些半信半疑地问:“谁叫你去的?”“组织决定,这可得服从。”我严肃认真地回答。他笑得更来劲了,又问:“你多大了?”,
我脑袋一扬挺着胸踮起脚说:“不小了,十好几的小伙子了!”我看他带好几个警卫员,准是个大首长,就一边跟他走,一边对他说:“首长,你能不能把我留下?”他嘿嘿地一笑,说:“咦,刚才你不是说服从组织分配吗?”“我……”我脸红了,害羞地低下了头。我悄悄将他打量了一下,穿的是一身灰色制服,哦!原来他是一方面军的。我们四方面军穿的都是黑色制服。“这可不行呵!小同志,我们每个人都要服从组织,这是个原则。”哎!他也不理解我,我失望了。泪水刷刷地往外流,我哽咽着说:、“你就留下我吧!我就想当红军,苏维埃不如红军,你……”“唉,小同志,怎么能这样说呢?都是干革命,是一回事。”“一回事,那你就把我留下呗!”“哈哈,你又忘了组织怎么分配你的?”他笑着说,“去吧,我领你到苏维埃政府去。”到了毛儿盖苏维埃,通司接过我的介绍信看了看,自语了一声:“哦,是这么一回事。”就和我简单地谈了谈情况,问我愿不愿在这个地区,愿不愿脱军装,我说都不愿,只想当红军,通司听了露出很为难的样子。
我就很快走出苏维埃,赶紧去追刚才的那位首长。“你怎么没留下?”他下了马,关切地问。“那……只有……赤卫队……没……几个汉人。”我气喘吁吁地说了情况。“那你怎么办呢?”“我跟你走,首长,你就行行好,把我带走吧!”“那怎么行呢?”“我也没家了,叫我……”我大哭起来。他一边哄我,一边问:怕不怕苦?能不能跑路?我回答“行”。可他还是叹道:“这个事不好办哪!你们首长讲得对,红军要走很远的路,随时要打仗,你年纪太小,还是留下来好。”看样子他也有些为难。我一听又凉了,哭得更厉害。他说:“唉,革命战士哪兴哭的?挂了彩都不哭,总这样,那还怎么当红军?”“嗯!不哭?你们没人要我么!”他迟疑了一会儿还是叫我回苏维埃去,说如果那里不接收,叫我再去找他:我说:“你叫我到哪里去找你?”他用手指指不远的前方,“那不,你就到少共中央找凯丰,就是我。”他说完就上马走了。我眼看远去的人马,又一阵伤心,就边哭边追了上去。他下了马,带些责备的口气说:“哎呀,你怎么又来了,这么不守纪律?”我哭着哀求道:“首长,你就把我留下吧!我爸爸被白军杀了,二哥在红九军当连长,妈妈去找他,一去没了消息(后来知道母亲死在路上),我没有家了,红军就是我的家,把我留下来吧!我当红军是为了给爸爸报仇的……”他听后略顿了一顿,用手抚摸着我的两肩说:“小鬼,不要哭了,你先跟我走吧。”
这样凯丰同志带我到他的住处,这是一个藏族窑洞式的小楼。部队要继续前进了,人们都在忙着炒面,装粮袋。凯丰同志的爱人给我找来两块皮子做了双鞋,又帮我缝了衣服。第二天下午来了一位首长,远看是个大胡子老头,近看还挺年轻的,两只大眼炯炯有神,面容和蔼可亲,他走上凯丰同志住的小楼,只见凯丰同志迎上前敬礼。听他们谈话我才知道来的是周恩来副主席。凯丰同志说:“周副主席,我向你报告一件事,我收容了一个小鬼。”周副主席问:“怎么回事?”凯丰同志小声地不知又说了些什么,只听周副主席说:“收了个四方面军的同志?”语气似乎很郑重。我想:扩大红军人人有责,战士都可以扩军,何况是个首长,我本来就是个红军,这有什么……这
时,凯丰同志开了口说:“我再向毛主席报告一下吧?”周副主席说:“我替你向主席汇报吧!”凯丰同志朝楼下喊了声:“谢子德,你过来!”我应声走了过去。“恩!这小鬼怪可爱的!”从楼上传来周副主席的话声,我心里又惊又喜。我站到他跟前,周副主席微笑着问我:“小同志,你几岁了?”“十……好几了。”我支吾了一句,心更慌。周副主席脸上闪过一丝笑容,亲切地与我交谈起来:“能跑动?”“能!”“怕苦吗?”“不怕!”
“好同志,好同志!”我听了心里美滋滋地,全神贯注地望着他那亲切的面孔。周副主席摸了摸我的肩头说:“你身体不错,坚定,勇敢,很有出息嘛!”我一时激动得不知说什么好,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周副主席,眼眶渐渐涌起了泪水,目光模糊起来,他在我幼小的心里是那么清晰、高大、可敬。周副主席对凯丰同志说:“这个小同志是客人,现在参加我们这个集体,要好好地照顾他。”还说,“这是个特殊情况,我向主席报告一下,说明一下。”我听了高兴得几乎要跳起来,周副主席同意我留在红军了。但是,为什么说“这是个特殊情况”呢?我迷惑不解。
一天,我跟着凯丰同志行军,翻越一座雪山,爬到半山腰时,见一位头戴八角帽、手里拿着一根树棍、身材高大的首长,正同他身边的几个人在谈话,凯丰同志赶快上前正要向他报告,那个身材高大的首长先开了口,说:“凯丰同志,你好!”凯丰同志一个箭步上前,双手紧握对方的手,回答说:“主席好!”啊!他就是毛主席?我差点叫出声来。“好!”毛主席向凯丰同志点了点头,又问,“你身体怎么样?”“很好!”“空气稀薄,要注意身体!”毛主席接着谈起来,“我听恩来同志说,你收了一个小鬼?”“是,我没向主席报告,向周副主席报告了。”站在一旁的周副主席一眼发现了我,用手指给主席说:“这就是我向您报告的那个小同志。”凯丰同志赶忙叫我上前面来,并告诉我:“这就是你盼望见到的毛主席。”
我惊喜万分,赶忙跑上前去,给毛主席敬了个礼。毛主席问我几岁了,问我家里还有什么人。当我说到二哥在红九军当连长时,毛主席说:“不错嘛,是个革命家庭。”接着,毛主席又问我累不累?跑得动吗?毛主席听了我的回答直点头,并对凯丰同志说:“你要好好照顾他,这些人,是革命的未来和希望。”接着,毛主席抻了两下我的帽檐(因我的帽子太大),举起了手中的树棍问:“小鬼,你怎么没有这个?”“嗯……”我不知怎么回答。“没有这个不好,有个棍子,可以帮你的忙。”
此刻,我顿觉自己长大了许多,浑身有使不完的劲,仿佛脚下的雪山也温暖如春。晚上到了宿营地,我久久不能入睡。想到自己是毛主席、周副主席亲自批准留在红军的,不免有些美滋滋的,但是我心中的谜老是解不开:我这个普普通通的小兵留不留在红军,为什么还要向毛主席、周副主席报告?后来,我才明白:是因为张国焘要分裂党分裂红军,四方面军的许多同志表示不满,纷纷要求到一方面军来丁‘作,在此情况下,为了加强一、四方面军的团结,正确地开展对张国焘机会主义的斗争,中央规定:不准接收四方面军的同志到一方面军来工作,来的也要说服他们回去。而我,作为一个特殊情况被留下来了。当我后来明白了是这种情况后,我的心像大海的波涛,激荡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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