遵义会议以后,毛主席率领中国工农主力红军继续北上,我们营跟随着北进。在北进途中,为了便于大部队的作战行动,我们营根据中央军委的指示,把全营指战员编入到三军团部队,我也随之调到三军团四师无线电大队工作,后又调到该师部队当营长和教导员。在此期间,罗荣桓同志先后担任第一军团、第八军团政治部主任和总政治部巡视员等职,因此,和罗荣桓同志接触的机会多了起来。
到了毛儿盖后,当时领导第四方面军的张国焘公然进行分裂活动,擅自率领第四方面军南下,罗荣桓同志坚定地站在党中央、毛主席的立场上,对张国焘的分裂行为进行了严肃的斗争。他来到我们部队,教育全体指战员团结一致,跟毛主席穿越草地,继续北上。他还告诉我们,他要同我们部队一起过草地。当时,同志们听到这个消息,都高兴得要跳起来。部队在毛儿盖住了几天,筹备了一些干粮和御寒衣服后,就向北开进了。
第一天,我们走了三十多里,来到一个有稀疏树木的山坡地便停了下来,几个人合伙用树枝搭棚宿营。第二天一大早出发,又向前走了八九里,就进入了一望无边的草地。草地,真是一片草海泽国,那里既没有村庄道路,也没有高山大河,只有长年生长在泥水里的水革。在一堆堆大小不一,乱如黄麻的草丛上面,到处悬浮着一层阴森森的浓雾,使人无法透过视线。草丛下面,有很多枯老霉烂的草叶草茎覆盖在泥水上面,一脚踩下,就叽咕叽咕地向上冒出臭气,令人难闻。由于缺少阳光,水草根系大部分长在地的表层上,互相勾连在一起,形成上硬下软的牛皮地,步行其上,似摇篮一般,稍不留神,踏破有根网着的表层,就会陷进深浅莫测的泥潭里,要挣扎起来,总要费很大力气,有的同志腿肚被尖硬的草根划破,淌着鲜血,有的鞋子踩脱在泥中,再没能找出来,只好光着脚行军。
草地上有很多水坑,由于植物的腐烂沉积,水流不通,水呈淤黑色,内含毒菌很多,不仅不能饮用,人马走过沾上,还会发痒红肿,甚至溃烂。罗荣桓同志跟我们部队一起走。他有马不骑,背着一支手枪,一个望远镜,一条干粮袋和一个文件包,右手拿着一根树枝做拐杖,有时走前,有时走后,不规则地在队伍行列中出现,了解和掌握部队的行军情况。途中,同志们亲切地问他为什么不骑马?他和颜悦色地说:“仅我一人骑马是走不出草地的!大家都走路,我为什么不能走呢?”草地的恶劣气候,给我们行军、宿营带来了巨大困难。
那里的气候一日数变:早晨是浓雾,上午是阴天,中午突而可见到一下太阳;下午,时而旋风卷云,倾盆大雨,时而又冰雹骤下,部队没有雨布,个个都被淋得衣服透湿,直起鸡皮疙瘩;晚上,不是刮风落雪,就是雨雾漫天,地面到处是湿漉漉的,部队绝大部分没有帐篷,无处栖身,就几个人坐在一起,背靠背、肩靠肩地睡一会儿。好些人带在身边换洗的衣服,白天行军时被暴雨淋湿了,没的换,就坐在那里发抖,怎么也睡不着,只好闭闭眼睛养神,盼着老天快亮,部队能早点出发。
罗荣桓同志也不例外,和我们一起遭受这般环境气候的折磨。白天,他头上戴的一个斗笠,已扎破了很多小洞,即防不了雨雪冰雹,更挡不了横扫而来的狂风,衣服也淋得透湿;晚上,他在冰冷的草地上露营,虽拔了一些枯草铺在地上,拿了一条旧线毯一半做垫一半盖身,可是也不能安然睡觉。半夜里,线毯和衣服被雨雪、寒露打湿了,北风一吹,冰冷刺骨,哪怕把毯子卷紧,把身子蜷曲起来也无法入睡,就爬起来同战士们一起烧火取暖,烘烤湿衣服。草地的寒夜,战士们无法入睡,干脆一二十人围坐在一起,烤着火,嚼着炒麦、炒米、地瓜干,讲故事,说笑话,天南地北摆“龙门阵”,
这时,罗荣桓总是来到战士们中间,一起吃着干粮,等嘴巴嚼酸了,大伙就喝几口重温的开水润润喉咙,又继续讲故事。当时部队中有不少湖南人,喜欢听罗荣桓同志唱家乡小调和花鼓戏,为了满足大伙的要求,罗荣桓同志经常自编歌词,他十句八句的编得也快,然后再用家乡小调或花鼓戏的曲子“套着唱”。我记得,部队中有一首《嘱咐歌)),罗荣桓同志也很喜欢唱。歌词大意是:我要当红军,把话告亲人。全家乐呵呵,老少都送行。嗨哟哟……嗨哟哟……老少都送行!爸妈嘱咐说,出去勿惦心,要听党的话,好好闹革命。叔伯嘱咐说,行动听命令,打仗要勇敢,要多杀敌人。姑嫂嘱咐说,穷人心连心,处处为群众,当好子弟兵。弟妹嘱咐说,咱家冤仇深,不报冤和仇,就不返回程!老少说得对呀,旬句讲得明,决心跟党走呀,永做革命人。嗨哟哟……嗨哟哟……决心跟党走,永做革命人!虽然,罗荣桓同志唱歌的声音不很圆润,有点沙哑,当时也没有乐器伴奏,但是在那寒气袭人的长夜里,在同志们冻醒后再没法睡着的情况下,能同自己的首长一起欢乐一番,确实是一种幸福和享受,直到今天,我还能把这首歌紧紧地记在心里。
有一天傍晚,先头连队的战士们为了照顾罗荣桓同志,捡了一些干枯的水草,在一个较避风的地方搭了个草窝,罗荣桓同志不知道,以为是他们自己搭着用的,便走过去躺下试了试,感到松软暖和,就表扬他们搭得好,还说,如果部队每两三个人有这么个草窝,晚上的日子就好过多了。站在旁边的战士听后乐滋滋的,十分得意,有个战士就问:“首长感到舒服吗?”“好极了,好极了!”“那你就在这里睡吧,这个草窝就是为你今晚准备的呢!”另一个战士插话说,他一听,可不高兴了,立即坐起来,板起个脸追问:“告诉我,是谁叫你们给我搭的,叫他马上来!”战士们没想到他会这么认真,都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有的只好结结巴巴地说,是他们九个人商量着搞的。
罗荣桓同志见他们说话吞吞吐吐,虽没再追问,但已猜出几分,就叹了一口气,瞧了瞧这一个个憨厚可爱的小战士,脸上慢慢露出了笑容,他走到战士们面前,挨个地拍拍大家的肩膀,说:“小同志,我刚才态度不好,你们搭这么好的草窝,应该感谢你们!但是这么好的草窝,我没资格住,应该留给咱们的伤病员住。”说完就迅速离开大家,自己找地方休息去了。部队越往前走,困难越是严重。出发时带的干粮吃光了,咸盐也没有了,团里的马匹和牲口,开始还留几匹驮运文件和医疗药品,后来也都宰杀了,还顶不住,就把皮带、皮鞋……凡是皮革做的东西都泡洗干净后煮来吃了。同志们的身体由于艰苦的行军和饥饿,都一天天地消瘦下来,连队的伤病员不断增加,拉痢疾的人很多,有的连队一天就有五六个人。一人病倒,需要几人轮流搀扶,虽然同志们互相帮助,你拉我抬,咬紧牙根向前走,但一天也只能走上六七十里地,行军速度受到了很大影响。
罗荣桓同志对部队不断遇到的新情况极为关心,他常询问部队情况,提出问题,指导我们及时地处理和解决。有天中午,我们走到一块地面稍高的地方休息,刚一坐下,罗荣桓同志就问:“部队情况怎么样?你们干部有什么打算?”我如实地向他汇报说:“部队伤病员比较多,少的班一两个,多的三四个,有的走不动需要人抬。虽然如此,但同志们情绪很高,尤其是共产党员和干部,模范作用好,不管有多大困难,大家都有决心跟党中央、毛主席北上抗日,革命到底。”我沉思了一下,又接着说:“部队吃的问题困难更大,我们干部研究过了,准备发动全体人员采野菜,挖草根,碰到有灌木的地方拣蘑菇、摘野果,没有这些就削些树皮、拣些树叶回来,这样,部队一天能吃上两顿,或是两天吃上三顿,就能坚持着走出草地。”他听后点点头,说:“好!在没有条件的情况下,就用这个办法。但要告诉同志们,目前的困难是暂时的,一定要勒紧裤带,坚持走出草地,一出草地,有了村庄,老百姓就会支援我们。越是困难,越要团结战斗。”又说:“在困难时期,各级党组织更要加强部队的思想工作,关心每一件事情,每一个同志。连队可多搞几个宣传员,干部也参加,编些小快板,把宣传鼓动工作搞得活跃些。”
一路上,罗荣桓同志还再三强调说:“我们部队的指战员经过这样艰苦的磨炼,就是宝贝,革命要靠这些人,所有的伤病员都要抬着走,一个也不能丢,谁要是丢下伤病员不管,谁就是犯罪!”他是这样嘱咐的,也是这样做的。我们营部通信员小杨,过草地前右脚掌被小竹尖扎了个洞,到进草地的第三天,小腿和脚掌肿得像个冬瓜似的。罗荣桓同志看到后,就抢着帮他扛枪背东西,后来小杨一步也走不动了,罗荣桓同志又同我们轮流背着他走。可是小杨自尊心很强,他怕拖累大家,躺在地下不让大伙背,还向罗荣桓同志苦苦哀求说:“老首长,我确实不行了,你们快走吧,不要管我了。等革命胜利后,请给我家带个口信,说我从地主家逃出来后,当了红军,是跟毛主席北上抗日时,不幸死在草地上的也就行了。”当时大伙都很难受,有的同志眼泪都流出来了。
罗荣桓同志见到这种情景,又见小杨躺着不走,心里也难免一阵心酸,为了做好小杨的工作,他立即坐下,采取“激将法”对大伙说:“你们快走吧!我腰腿痛得厉害,确实走不动了,也只好留下来和小杨做个伴!”说完,还装作很认真的样子,立即躺在地上,就像真的不走了似的。这一来,可把小杨急坏了,他一面用手支撑着地,很吃力地坐起来,一面带着埋怨的口气说:“那……那怎么行,你是领导,任务重,要带领部队北上抗日,怎么能和我留在这里呢?”“那有什么办法?群众不跟领导走,领导没有群众,还要领导干什么?”罗荣桓同志见小杨趴在我身上同意走了,就闭了嘴,偷偷地笑了笑。
在草地上背人行走,是十分艰苦的,身上负荷重,泥水常过膝盖,每向前走一步,都要费九牛二虎之力。后来,罗荣桓同志告诉人找几块大些的布和几条旧线毯,绑了一个简易担架,轮流抬着小杨走。第二天中午,部队来到一片灌木地休息,我们正准备给小杨喝口特意保留下来的咸开水,可是,当我们放下一看,小杨双目紧闭,脸色苍白,全身都冰凉了。罗荣桓同志闻讯从后面急忙赶了上来,见大伙围在小杨身边,便立即蹲下解开小杨的上衣钮扣,将耳朵俯贴着他的胸口,还用手按捏他的手腕,竭力地寻找救生的希望。可是小杨脉搏消失,心脏已停止跳动。这时,罗荣桓同志才“嗨呀”一声,叹了口气,解下条毛巾把小杨脸上的尘土轻轻抹掉,然后站了起来,摘下帽子,沉痛地对大伙说:“为了革命,小杨年轻轻就壮烈牺牲了,非常可惜,但是不怕,我们活着的人会挑起担子,继续战斗下去。红军指战员的血不会白流,革命一定会成功!”说完,他又拿了一块白布盖在小杨身上,同战士们一起用泥土、青草将小杨的尸体掩埋了。
部队自进入草地以后,虽也参加过一些战斗,可是对红军威胁最大的,还是饥寒交迫的恶劣条件,每人每天喝几碗野菜汤,要走七八十里地,晚上又睡不好觉,战士们体质衰弱,都面黄肌瘦。罗荣桓同志和大家一样也没有粮食,每天全靠野菜草根过日子。可是前面部队走过后,后续部队采摘野菜都很困难。罗荣桓同志和警卫员虽然边走边摘,每天也只能摘到一小扎,每次煮好后,警卫员端送给罗荣桓同志时,他看了看,总合不得吃,有时警卫员再三劝说,才勉强吃一点。要是碰到伤病员,任你怎么劝他也不吃,全都让出来给伤病员吃。由于连野菜汤都没得吃,罗荣桓同志比战士消瘦得还快,谁见到这种情景心里都感到难受。
有一天,我指定两个班十二三人采了些野菜,然后送给罗荣桓同志的警卫员,并再三叮嘱他们不要让罗荣桓同志知道。可不知道什么原因,他还是知道了,他十分生气,把我叫到跟前,批评了足足半个小时,还一个劲地追问:“前些天搭草窝的事是不是也是你叫搭的?”我低头,没有说话,这时他要警卫员把野菜送回班里,我认为事情过去了,也跟着走开,他见我没表态就想走,又把我叫住,说:“告诉你小陈,下次再这样搞,我就给你处分!”回来后,我心里好憋气,独自坐在一堆草丛旁边寻思:“自己不吃东西还要处分人,哪有这个道理?就算有这个理,只要你能吃上野菜汤,给个处分又有啥了不起呢?”在走出草地的最后一天,同志们既高兴又劳累。
这一天,部队一清早就出发,一直走到下半夜,共走了九十里地。行进时,沿途很难摘到野菜,战士们没有吃的,精疲力竭,走不到几里就要停下休息。出发前,罗荣桓同志一点东西也没有吃,到了这天下午,他已饿得脸色苍白,连步都走不稳,每向前走一步,都十分吃力,当部队走到一个大土坡停下休息时,他饿得实在不行了,就一拐一拐地走到下面水沟边拔了几棵青草,洗了洗后就往嘴里送,可是嚼了又嚼,怎么也咽不下去,又吐出来了。没办法,只好胡乱喝了几口生水,用手捧着冷水抹抹脸,走回来时,还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同战士们说几旬笑话,领头指挥部队唱《国际歌》。
罗荣桓同志的情况,在他周围的干部战士,谁个不知?哪个不晓? 可是,当时那种境况,又有什么办法呢?战士们摸摸自己的干粮袋,一点吃的也没有了,只好含着热泪,跟着罗荣桓同志唱歌。这时我实在忍不住了,阶级感情像烈火一般燃烧在我的心中,我压根儿顾不上考虑罗荣桓同志说过要给我处分的事,一心想着要寻找点野菜给他吃,就一个劲地向前头的部队走去,挨班挨个地问谁还有没有野菜,可问了几十个班,数百个人,一点野菜也没有,只好垂头丧气地走了回来。当走到半路时,突然有个年过四十的老班长叫我停下,老班长急急忙忙地解下捆在腰上的干粮袋,然后有点不好意思地说:“教导员,刚才你问我有没有野菜时,俺不是小气不愿拿出来,这几扎野菜已摘了好些天,俺怕不新鲜没敢讲,见你一点没找到才敢拿出来,你看还能对付着吃不?”一见到野菜,我心里高兴极了,粗略地翻看了一下,除了叶子有点腐烂外,大部分还可以吃,就交代他好好洗一洗,煮好后想办法请罗荣桓同志和警卫员到班里来吃,由他出面,干部不出面,并要求他当做一项战斗任务去完成。这个老班长很会做工作。原来他保留几扎野菜是有他的奥秘的:想在极需要的时候拿出来给大伙吃,如果用不着,就准备保存下来作纪念,以便今后教育后代。那天他全都拿出来了,至今我还是感激他的。他十分机灵,把野菜煮好后,想了一个办法,假说班里有事,硬把罗荣桓同志和警卫员拉到班里,拿腔拿调地说:“罗主任为了革命从江西走到这里,一路饱经风霜,是一家人了。
对于北上抗日,我们有决心,有信心,但今天要给你提条意见!”“什么意见?”罗荣桓同志谦逊地问。班长兴奋地说:“您答应愿意接受了,咱才讲。”罗荣桓同志点了点头,表示愿意听取同志们的意见。老班长见罗荣桓同志十分诚恳,暗自笑了一下,然后有条不紊地说:“各级领导干部在生活上不要照顾,要与群众同甘苦共患难,这些都是您给我们作报告时讲的对不对?”“对!”罗荣桓同志爽朗地答。班长又开门见山地问;“可是,最近您跑到哪里去了?”“没到哪里去呀!”罗荣桓同志笑笑回答。班长不服气,又风趣地说:“没到哪里去?怎么每天只见您和我们一起行军,不见您到班排吃饭呢?”一番话,把罗荣桓同志说得一时不知如何回答。这时老班长叫人把野菜汤端出来,先给罗荣桓同志和警卫员盛了一碗,本班的同志每人也分了半碗,然后说:“这碗野菜汤肯定比不上糙米饭好吃,但它是兄弟们的一片心意,也是按近两天的份额给您留下的,就请吃巴!”
罗荣桓同志十分感动,看了看班里每个战士,但没有立即接过来。班长见他合不得吃,就假作生气发火的样子,板起脸大声地说:“今天来了不吃,就是看不起我们这些小兵,您也别想回去!”“哈哈哈……”班长刚一讲完,罗荣桓同志就放声笑了起来。接着说:“好厉害的家伙,肚子不饿,叫我怎么吃呢?”班长见来硬的不行,便立即转变了原来的态度,换了另一种口气说:“老首长,做人可要说实话啊!”他过去摸了摸罗荣桓同志的肚子,又接着说:“亏您说得出口,这两层肚皮都快贴在一起了,还不饿?”讲完又翘起嘴巴装了个鬼脸动作,逗得大家哈哈大笑。在这些朴实诚挚的战士面前,罗荣桓同志没有办法,最后只好认输,和战士们一齐吃下了那碗野菜汤。
一出草地,境况骤然不同。这里虽然也受到草地气候的影响,但已不像草地那样阴森可怕了。一路上,可见到山包、树木、和人马踩出来的小路。路旁,还可见到一些小石头和叶子尖细的小野花。我正准备叫通信员通知各连挑选几个体力好些的同志先赶到前面筹备粮食的时候,突然接到敌情报告:在右前方三四里处河沟对面,发现敌轻骑部队约一个团的兵力,向我部队运动。怎么办?我们立即开会分析情况,研究打法。有的认为应尽量回避不打。有的主张应迅速组织部队冲过河沟,杀它个痛快,为牺牲在草地上的同志报仇。有的虽然不同意以上两种意见,但因情况突然,一时又想不出第三种方案来。罗荣桓同志站在一旁,见大家想不出具体办法,认真琢磨了一下,说:“我想问大家两个问题:猎人上山打野猪怎么打?你们肚子饿不饿,想不想吃马肉?”他又接着说,“猎人打野猪时都是先‘藏’起来守候着打,为什么我们今天就不能采取这个办法打呢?”经这一启示,干部们心里都明白了。
遵照罗荣桓同志的指示和打法,各连迅速地占领了附近有利地形,把部队秘密地隐蔽起来,把机枪全都架了起来。敌骑兵不知是“计”,以为我军胆怯已退回草地,便得意洋洋地向我部队猛冲过来,走在后面的指挥官还不断地叫喊:“弟兄们快呀!快呀!不然进了草地就抓不到活的啦!”很多战士听后觉得好笑,讥讽地说:“好,看谁抓谁吧!”当敌人靠近我五六十米处时,罗荣桓同志一声令下,八九挺机枪一齐发射,打得哇哇乱叫,上百枚手榴弹也像是长了眼睛似的,一排排地飞落在敌骑兵中间,炸得敌人人仰马翻,敌人招架不住,吓得夹着尾巴就跑,来不及逃命的,都滚落在地,举手求饶。战斗不到一个小时,就结束了。
部队打扫战场时,发现在两三百米见宽的山坡上,横七竖八地摆着三百多具敌尸、死马,还抓了三十多名俘虏,缴获了一批武器弹药,我军伤亡极少。打完仗,部队一下子就忙开了。有的擦枪,有的搬缴获的东西,有的宰杀死伤马匹,烧火烤肉,还有的把马肚子里未消化的青稞、麦子全都掏了出来,准备冲洗干净后煮一锅稀粥吃。我陪罗荣桓同志到各个连走了走,罗荣桓同志赞扬部队打得好,看了每个伤员同志,回来又审问了几个会讲汉话的俘虏兵。其中一个俘虏兵家里很苦,仗一打响就跑过来自动投诚了,罗荣桓同志批准他放在我身边带路,其他俘虏,要他们挑东西,抬伤病员,押送着走,等到阿西后再研究处理。审问完俘虏,罗荣桓同志才坐下来同我们一起吃被火烧的表面炭黑的马肉。
部队自进入草地以来,由于一点油肉未尝过,吃起来感到十分可口。“部队都吃了没有?”罗荣桓同志拿了块马肉正准备吃时,突然问。“部队都吃过了。”我回答说。“都吃得很好,有的同志一下子吃了两三斤,还说吃了这一餐,又可以坚持走几天了。”“可不能吃得太多,把肚子胀破哕!”罗荣桓同志仰着头,哈哈地大笑说。过了一会儿,罗荣桓同志又郑重其事地问我缴获了多少马匹?打算怎么处理?我汇报说,死活加在一起有四五十匹,大部分仗刚打起来就惊跑了。除了将十来匹死的给部队吃一餐和每人带点做干粮外,其他准备留下来给后续部队。“好!”罗荣桓同志听后十分高兴,他拍了一下大腿,迅速地站了起来,又接着说:“部队在艰难时期,提倡同心同德、互帮互让的精神,是极为重要的。有了这种精神,任何困难都能克服,就是天塌下来,大家也能齐心协力把它顶上去!”
这天,本来我们打算就地宿营,让部队好好休息一下,罗荣桓同志考虑到时间尚早,部队如果就地休息,担心的倒不是晚上敌人会来骚扰,而是后续部队上不来,留下的马肉不好处理。因此,我们带着战利品,迈开胜利的步伐,又向前进发了。次日凌晨,我们到了阿西。阿西有一两千户人家,粮食富足,房屋较多,部队在此休整了几天,恢复了指战员们虚弱的身体。而后又继续向北挺进,于一九三五年九月到达甘南的哈达铺。
到了那里,同志们喜气洋洋,载歌载舞,盛情欢呼胜利。根据中央的指示,我们部队在这里正式宣布改编为陕甘支队。改编时,毛主席召集一百来名团以上干部在一个大庙堂里开会,许多领导同志都参加了会议。
在这个会上,毛主席总结了红军爬雪山过草地的情况,布置了下阶段的任务,提出“继续北上抗日,到陕甘宁革命根据地和刘志丹部队会合”的战斗口号。在谈到红军过草地情况时,表扬了罗荣桓同志工作模范,能吃大苦耐大劳,没有饭吃,就同战士们一起吃野菜,坚持着把部队带出了草地。散
会后,毛主席问:“罗荣桓同志,你走出草地到底有什么妙计啊?”罗荣桓同志笑了笑,没有回答。罗瑞卿同志站在旁边,接过话说:“我刚才问他,是否要好好总结点经验,他说没有什么经验,只有一条奥妙,这条奥妙也是从你那里学来的:就是任何时候,只要同广大干部群众生活和战斗在一起,就会有无穷无尽的智慧和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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