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参谋长从黑水芦花出发,翻过古木参天、荆棘丛生的高山峻岭,到了四方面军总指挥部,他向徐总汇报了自己的工作经历等情况后,徐总十分高兴,详尽地向彭绍辉同志介绍了三十军的成长历史和战斗作风,勉励他把红一方面军的好作风、好经验带到三十军。
这是我第一次见到彭绍辉同志,他那浓重的湖南口音,炯炯有神的目光,特别是他临行时独臂跃上战马、左臂的空袖筒随风飘荡的雄姿,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后来我才知道,他的左臂是在一九三三年三月的第四次反“围剿”战斗中失去的,嘴巴下颏的一大块伤疤也是在中央苏区的反“围剿”战斗中留下的。
彭绍辉同志虽然只剩下了一只胳膊,但他以惊人的毅力克服了种种困难,依然能骑善射,日常生活中的种种事情,如洗脸、穿衣等也全能自理。行军打仗,天天要打绑腿,这也难不住独臂将军,他用牙咬着绑腿一头,用一只手缠绕,绑腿打得又快又好。彭绍辉同志到三十军不久,便参加了指挥歼灭胡宗南精锐部队四十九师的包座战斗。上、下包座位于草地北端,为堵截我红军北上,敌人在这里设下了重兵把守。
八月二十九日,徐总向红三十军下达了歼灭敌四十九师的任务。彭绍辉同志协助军首长指挥了这次战斗,取得了歼敌四十九师大部及补充二团,攻克上、下包座的重大胜利,为红军北上打通了道路。长征途中,和围追堵截的敌人战斗频繁,枪声不断,党内的路线斗争也十分激烈。红军历尽难以想象的艰险越过草地后,张国焘野心毕露,公然对抗党中央北上抗日的正确路线,擅自命令右路军中的红四军、三十军折回草地南下,旨在分裂红军,另立中央。
在这关键时刻,彭绍辉同志挺身而出,旗帜鲜明地同张国焘的错误路线进行斗争,坚决要求跟随毛主席北上,他给朱总司令写信陈述自己的意见,但信却落到了张国焘的亲信手里,随之而来的是排斥异己和调动:调彭绍辉同志到红军大学任“上干政治科”科长,他一怒之下来找徐总和朱总司令。徐总开导他说:“你到三十军后的工作是很好的,但目前隋况比较复杂。你擅长做训练工作,现在的干部也十分需要训练。‘上干政治科’负责训练营政委和一部分团政委,提高他们的军事、政治水平,比指挥打仗还重要,你想,把一百个营、团政委交给你,教会他们能征善战,就是一百支能征善战的部队啊!”
彭绍辉同志紧锁的双眉舒展开了,他有一个明确的信念:在任何情况下都要不懈地为党工作。于是他愉快地接受了新的任务。在红四方面军南下天全、芦山,打了百丈镇战斗以后,徐总把我也送到了红军大学去学习。我被编在政治连,彭绍辉同志亲自兼任我们的军事课,我为能成为仰慕已久的独臂将军的学生感到无比高兴,这么多年过去了,但彭绍辉同志给我们政治连第一次上军事课的情景至今依然历历在目。
上课的号声响了,皮定均连长把队伍集合整顿好,把我们带进一个空荡荡的木板房内,向教员报告了到课人数,学员们席地而坐,讲课便开始了。这堂课的内容是“如何打伏击”。彭绍辉同志铺开了几张旧报纸,用一只手往墙上贴,上面是他自己绘制的伏击战想定预案和战斗队形图。那天正好轮到我值班,我急忙跑上去帮助教员挂图。彭绍辉同志和蔼地问我:“你是啥子地方人?”“四川达县的。”我回答说。“今年多大啦?”他又接着问。“十七岁了。”“还是个小娃儿,要好好学习,当一个好学员。”他亲切地望着我,眼神中充满殷切期望的目光。“我一定认真听科长讲课,多学些本领。”说着,图已经挂好了,我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彭绍辉同志讲课声音洪亮,深沉的湖南口音抑扬顿挫,整个课堂静悄悄的,学员们都被他那生动形象、深入浅出的讲解吸引住了。
在讲什么是打伏击时,他举例说:“假如今天早晨三班长先藏在门后,等到班长从门口路过时,猛一下子冲出来,扑上去把二班长抓住,这就是一次出其不意的伏击。伏击战,按军事术语讲,就是预期遭遇战,也就是先机占领阵地,先敌开火,打敌人一个措手不及。”他边讲边挥动着手势,又绘声绘色地讲述了一个伏击战的战例,学员们听得入了神,真好像是亲临了一次伏击战一样。以后,彭绍辉同志又给我们讲了近战、夜战等战术课。他是这样讲解近战的:“假设敌人驻在一个村子里,我们把敌情侦察得一清二楚,部队利用夜幕隐蔽,悄悄地接近敌人——这样就可以减少白天接敌运动阶段的伤亡,要先摸掉敌人的哨兵,我们的部队一下子扑到敌人跟前,如神兵天降,机关枪一扫,手榴弹一打,冲到敌群中拼杀格斗,打得敌人昏头转向,几下子就可以解决战斗。”
他特别强调:“夜战中特别重要的是要先打掉敌人的指挥部,指挥部一垮,敌人便成了无头的苍蝇,后面的仗就好打了。”彭绍辉同志讲授的军事课,给整个学员队留下了深刻的印象,确有“听君一堂课,胜读十年书”之感,为我们这些年轻的红军基层指挥员和政治工作干部打下了一个良好的基础,在以后几十年的戎马生涯中给了我们无穷的营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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