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夹金山,我们与四方面军会合了,他们倒还有一点粮食,给了我们每人至多也只有一小米袋子,维持不多久,将来过草地怎么办呢?提起草地,大家都挠头,几百里路没有人烟,得走十来天,要是空着肚子,就是铁汉也挺不了;而且草地雾瘴多,河流多,淤泥多,没有一把子劲是过不去的。
因此,在毛儿盖集结休整时,上面来了紧急指示:要每人携带一个多星期的干粮和二十斤木柴,全团都紧张地忙开了。上面指示我们红军一师二团在毛儿盖东南的菠萝子一带筹办粮食。
我们在山上搭个草棚,驻扎下来,打算筹足了七天的粮食再走。第一次出去筹粮的情况就很不佳,回来的人说,不仅人少村稀,而且连一个老乡也没见到。那时藏族群众还是第一次见到红军,在反动势力的煽动下,都以为我们是祸害百姓的队伍,全躲开了,粮食也藏起来了,我们遇到了“空室清野”的困难。原来以为有些希望的,看来还是困难得很!但是,为了抗日救国和革命的胜利,必须搞到吃的,才能穿过草地到达陕甘边区,困难是挡不住我们的!我们已经踏过万水千山,足迹留在了飞鸟绝迹的雪山上,绚丽而迷茫的草地上也得留下我们永恒的足迹!队伍成连成营的出去挖野菜,采豌豆苗,打野兽……有时去得很远,爬山过水,踏遍了山谷。碰到急流翻滚的大河,就先用人拽着马尾泅过去,然后绷上绳子,队伍沿着绳渡过浪涛咆哮的激流,但当地的反动武装,却埋伏在各处袭击我们。有时抬回来的,不是粮食,是负了伤的同志,真不容易,就是一棵野菜,也得用鲜血来换!
不过,从吃了我们子弹的敌人身上,也能换得一点粮食的。不过那不会是大米、白面、粗粮之类,而是他们身上背的牛皮背包。我们捡来用火烧、水煮,然后切成小块分给大家做干粮带着。这些肉类的东西,都是准备过草地吃的。打得的野物,连扔下的皮也算一份干粮,烘干后带着。只有野菜、豌豆苗、青稞麦……可以现吃,这也不能吃得很饱。我们团部一伙,每顿饭都由技术书记负责,分给每人一勺,要不然那些动作慢的同志就吃亏了。那时真不易见到大米。想起当时下连去检查筹粮工作,觉得很有些意思。“怎么样,筹到多少?”回答总是说“两头”或者是“三筐”。这真有点乱用名词。怎么粮食论起“头”和“筐”来了呢?事实只能是这样。那时所谓粮食,实际是指野猪、野羊、野牛、野菜、豌豆苗、青稞麦,或者是战斗中捡来的牛皮背包,当然也能筹到一点炒面,但那是极少的,有的时候,他们就干脆回答你:“又跑烂了一双鞋!”
队伍多,哪有那么多野兽野菜呢?真是踏破铁鞋无处寻,晚上还得在月亮地里忙着编草鞋补衣服。在深山大谷钻进爬出,衣服鞋子真易烂啊,赶上天气又坏,时晴时雨的。不过那种生活,倒是很有意思的,我们不仅常以月亮为烛,马尾为舟,而且常睡在雨伞下度过风啸雨淋的黑夜。肚子饿着,但我们都以此引为自豪。团政治委员邓华同志经常下到部队了解战士们的生活,总是这样关心地问:“吃饱了没有?”“不饱也没关系,紧紧皮带就过去了。”“小伙子,过得去草地吗?”“紧紧肚子,爬也要爬过去!”束腹节约,彼此关切,团结互助,不仅是一种高尚的道德,而且成了一种自觉的纪律。炊事员撒了一粒粮食,检讨时会难过得流涕。
不仅部队刻苦节约,就是领导干部也是同样刻苦的。曾经有个这样的事,邓政委的警卫员陈金保,是个十七八岁的小孩,他看首长没粮食吃,感到痛苦极了,实在过意不去,就向连队借了一点粮。邓华政委看到是吃米饭或面饼,当然很高兴,以为部队筹到了很多粮食。可是他一追问小陈,听说是从连队借的粮食,就不高兴了,严肃地批评了小陈,说应按分给的粮食吃,要替大家着想,与部队同甘共苦,随便借连队的粮食,这是一种不好的行为。后来小陈不知怎么的把米袋子丢了,这当然是个损失,小陈受到了禁闭处分。像这类关于粮食的故事,在连队就更多了。因为它太多,也就显得平凡了,没有人去注意它,或者把它记录下来。经过半个多月的爬山跑路,挖野菜,打野兽……终于筹够了过草地的粮食。我们背着干粮和木柴又继续出发了,唱着抗日救亡的歌曲,迈向广漠而凶险的草地。
浏览:333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