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未大亮，寒风刺骨，山路崎岖，部队用小跑步前进。约在十点钟后到达了某高地。此时，敌机一个劲在上空盘旋，枪炮声响成一片，我们连七十多人拉成一路，各个跃进，迅速地进入了阵地。这座高地是邻近山区的制高点。地势险要，山顶上倒还平坦，一片枯草和松柏树根。阵地工事是两道并列各长约二十五米的盖沟，盖沟上修有射击掩体，两盖沟间相距两三米，并有一道通向阵地后面的壕沟。我们连由壕沟和盖沟西口进入，教导队由东口边打边往下撤，这时，敌机突然俯冲下来，投了一颗炸弹，准准地命中在两盖沟的中间，响声震动山谷，当时部队正全集中在那一块儿，遭到重创，工事被摧毁了，沟内顷刻倒下不少同志……没有炸伤的只剩下西口边上的连长、司号员、一班战士杨步平和我四个人了。
这时，敌人挥舞着大刀，已越过了两道障碍，正向前冲来，连长拍了拍身上的土，问我：“一班长，怎么样?”我环顾了一下周围躺下的战友，激动地说：“还活着，打!”我们四个人分成两组，立即进入东西盖沟，向敌人射击。我端起长枪，瞄准一个敌“长官”，一枪打去，他应声倒地。当我再拉枪栓时，右手碰到棉大衣兜里有个硬东西，呀!过度的紧张，使我忘记了还有个麻尾手榴弹呢!于是顺手掏出来，拉开保险针，用力投入敌群，敌人立时倒下了几个，活着的踉踉跄跄，抱着脑袋向回逃窜。
打退了敌人冲锋，杨步平和司号员赶忙到盖沟里去收集弹药。十几个伤员也从泥土中爬了出来，要求留下来和我们共同坚守阵地。经连长命令，他们才互相搀扶地退下火线。地形对我们是有利的：居高临下，两侧陡峭，敌人只能从正面攻击，我们没有旁顾之忧。杨步平又从倒下的敌尸中搬来了两挺机枪、七支步枪、四十多枚手榴弹和很多弹药。有了这些，我们的阵地就成了“铜墙铁壁”。
大家只有一个信念：挡住敌人!炮声又紧了。敌机的声音，渐渐逼近。看样子敌人又要冲锋了。我擦了擦脸上的灰土，脱掉大衣，挽起棉衣袖子，端起机枪监视着敌人的行动。敌人上来了，嘴里嚷着：“冲呀!冲呀!”有的还喊：“缴枪!投降不杀…一叫人又好气又好笑。我们也开了腔：“格老子来嘛!早给你准备好干粮敌人一步步地逼近，我扫了一梭子，敌人栽倒了一排，后面的要上来，但又怕死，你推他挤的，一个拿手枪的“长官”逼着、骂着。我们屏住气，不近不打，九十米，七十米……我们用一排手榴弹“招待”了他们。在山坡上，敌人横七竖八地死了一片，那个“长官”却早早地跑回去了，但头顶上的炮弹还一股劲的倾泻。敌机在头顶上俯冲、上升、叉俯冲，石头、泥土，碎弹片横飞，黑烟弥漫了山头。
中午已过了，肚子真饿，裤带已不能再紧了，杨步平取下干粮袋，递给我一把炒米。我们蹲在工事里，枪炮声伴奏着进餐，干粮夹着嘴边的泥土灰尘，嚼起来咯吱咯吱地响，我们打趣地朝山下的敌人喊：“老乡，你们在干啥子，肚子饿了吧，上来吃点吧!”为了迷惑敌人，我朝连长喊了声：“营长，你吃过了吗?”我们都会意地笑了。
哒哒……一串子弹掠过我们的工事，打得泥土迸飞。敌人的炮又来劲了。飞机贴头皮擦过去，一阵刺耳的啸声，刹那间，山坡上到处腾起了炸弹的硝烟，弄得人睁不开眼。一颗炸弹落在我们近处，工事又震塌了一半，司号员被土埋住了，连长吃力地往外扒，好容易才把他拉出来。
敌人约一个连的兵力，又猫着腰，像羊群一样直往上蹿，杨步平扔开干粮袋，抓起机枪就是一梭子。连长的机枪也响了，我的耳朵被炮弹震得轰轰地直响，抓起手榴弹，也一个接着一个往下扔。五六分钟的激烈战斗，击退了敌人的第三次冲锋，在阵地前，敌人丢下了许多尸体，我们的脸上满是尘土、黑烟，活像庙里的泥菩萨，我望着杨步平笑，他对着我也直眨眼。趁空，我们补充整理了一下弹药，擦掉机枪上的泥土，补修了掩体，也顺便蹈到交通沟里去伸伸懒腰：真够受的，老半天没有站一下了。
终于，营部通信员从山后跑来了，我们真有说不出的高兴。他又说又比划地向连长传达命令：“我们营在邻近山区截住了敌人，整个战线长达二三十里，兄弟连战斗得非常激烈，所以没有力量来支援你们，营长要你们坚持到天黑，然后朝西北方向转移，追上部队。”连长对通信员说：“你报告营长，我们保证完成任务，只要有一个人活着，阵地就不会被敌人夺去!”
停了好半天，阵地前不见动静，我们知道敌人决不会罢休的!果不然，天快黑时，敌人的炮弹一颗接一颗，像打小鼓似的朝山头上砸来。
山上二三十厘米粗的松柏树根，都被炮弹打得拔出地面，倒翻在那儿燃烧着，黑烟滚滚，什么也看不清。山下冲锋号又叫了，黑压压的一大片敌人，又嚷又叫。我想这次一定要打它个痛快，我喊了声：“打!”杨步平的机枪就一梭子接着一梭子扫向敌人，“坚持下去!打!”连长大声向我喊，我会意地点了点头。工事塌了，跪射不行，我们就趴着射击。面前摆的手榴弹，全拉开了保险针，当敌人逼近到第三道障碍时，我抓起手榴弹，站在盖沟上，一个个地往下砸，敌人乱了，死的死，逃的逃；几个不知死活的家伙，端着枪冲上来了。
紧急关头，我正准备同敌人肉搏，连长的机枪响了，敌人退跑了，我们高举着枪，笑着，喊着。天黑了，听不见枪响，山下静悄悄的，敌人还会来吗?谁心里也没底。连长试探地放了一枪，没有动静；于是司号员下去侦察，不一会儿，他兴冲冲地跑回来说，山下一个敌人也没有了。
想不到敌人一个多营拼我们四个人，没有占到一点便宜就退了，却在阵地前留下了九十多具尸体，抬走的死伤人员也不下一百多。原来平坦的山顶，现在全是坑坑洼洼，松柏树根燃烧着，焦臭味呛鼻子，我们挖开炸松了的泥土掩埋了战友们的遗体，默默地和他们泣别，然后，我们背上缴来的匣子短枪，就照指定的方向追赶部队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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