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十六日,我们从大硗碛出发,浩浩荡荡地向夹金山挺进。干部团有三个营,一个上干队,还有团卫生队等,这样一支庞大的队伍,走在仅容一人的崎岖山道上,活像一条不见首尾的巨龙,在高山峡谷中滚动,把沉睡万年的夹金山都震醒了!开始爬山时,同志们有说有笑。越往上爬,气压越低,空气越稀薄,呼吸越困难,步履也越艰难,说笑声逐渐少了。
从山下出发时,是酷热的夏季,我们穿的是一套单军衣,不到两三个小时,又进入寒风刺骨的冬天了。同志们冻得牙齿“咯咯”作响。有的战士俏皮地说:“我们成机枪连啦!”一阵笑声过后,指导员钟英兰同志接过了话茬:“我们就用‘机枪’来打退夹金山这个凶恶的敌人!”接着,他吃力地用低沉的声音哼起了《过雪山歌》:
红军战士英雄汉,千军万马过雪山。
雪山高,挡不住战士铁脚板,雪山险,抵不过战士意志坚。
翻过雪山就是大胜利,征服严寒才是钢铁汉。
鼓起勇气,不怕艰难,把雪山踩在脚下,把困难踢下深渊,
胜利在望,曙光在前!
当我们走到离山顶只有千把米的时候,传来了团部的命令:停止前进,就地宿营。这里是夹金山的南坡,地上没有雪,但也看不到一棵树,只有杂草丛生。在小路的东面,有一座长方形的小石板房,墙是石块砌的,房顶是石板盖的,很像一节火车车厢。这大概是当地群众翻越雪山歇脚的地方。
一会儿,团部吹起了集合号,全团在石板房左侧的杂草坪里迅速集合起来。各营清点人数之后,陈赓团长开始讲话:“同志们,累不累呀?”“不累!”陈赓同志听到大家洪亮的回答,爽朗地笑了:“要说不累,那是假的,应该说,我们有坚强的革命意志,再苦再累也不怕。大家说,对不对呀!”“对!”“依我看,”陈赓同志接着说,“夹金山的山神土地,也跟蒋介石一样,你怕它,它就欺侮你;你跟它斗,它就老实了!”陈赓同志幽默的比喻,引起了同志们的欢笑。一天的疲劳,随着这欢快的笑声,消失在深山峡谷之中。
陈赓同志那时三十多岁,中等个子,说起话来声音洪亮,带着很重的湖南乡音。他好像看透了大家的心思,话锋一转,提出了大家关心的问题:“可是,有同志讲,我们一天可以走完的路程,为什么不走了?硬要选这个山腰露营呢?同志们,这是有着重大的战略意义的。
长征以来,我们干部团一直担负着中央机关首长的警卫任务,今天,毛主席和中央机关要在大硗碛一带宿营,准备明天过大雪山,在山下的达维镇与红四方面军的先头部队会合。我们今天在这里露营,明天行程一百里,就可以绕过达维,到达懋功宿营,让出达维的房子给党中央毛主席住宿。这是革命的需要,也是我们干部团的神圣职责。”顿时,一股重大的责任感在全团指战员们的心里油然而生。“
同志们!”陈赓同志激越的声音使大家安静下来,“更严峻的考验还在后头,夹金山的山神土地还会使出更残酷的手段来对付我们。怎么办呢?没有什么了不起的!”他把大手一挥,好像要把整个夹金山劈成两半,“我,还有宋政委,在这里向全团挑战:谁英雄,谁好汉,雪山顶峰比比看!”一阵热烈的掌声响应了团首长的挑战,表示了全团指战员的钢铁决心。
散会以后,各营把队伍拉到各自的宿营地。所谓宿营地,就是杂草丛生的荒草坪。除了一部分伤病员住进那座小石板房以外,团部首长也和大家一样在露天宿营。有马的,就着马背拉开了帐篷,没有马的,三个一伙两个一对,背靠背坐在草地上算是摊开了“床铺”。夜幕降临了。大家把随身带的单衣、单裤、皮褂子都穿在身上,再裹上一条被单或毯子,横下心来睡觉。尽管雪山之夜非常寒冷,因为实在疲劳,很多人一上“床铺”就酣睡入梦了。我同指导员钟英兰、卫生员小刘、通信员钟海山四个人,互相靠着歇息。我怎么也睡不着,刚才陈赓同志的话还在我的脑子里萦绕。我说:“指导员,这时候毛主席到达大硗碛了吧?”没等指导员回答,通信员钟海山抢着说:“到了,肯定到了。说不定这时候毛主席正在办公呢!”“你怎么知道?小鬼。”指导员说。“是警卫连的警卫员告诉我的。
他们说,毛主席一到宿营地,就要警卫员给他找个办公的地方,然后就在小马灯下写命令,批文件,拟电报,研究作战部署,每天都要工作到很晚很晚。”夜深了,寒气越来越重,不少人被冻醒了,带来的辣椒水、生姜水被喝了个精光,身上暖和了一些,但是很难再继续入睡。‘这时,政治处的宿营地上燃起了两小堆篝火,很多人围在那里,非常热闹,原来是宣传队的同志正在举行游艺晚会哩。
我和小刘走过去看时,正在演出一个叫《烂草鞋》的话剧,这个剧辛辣地讽刺了国民党反动派对红军围追堵截的彻底破产,说他们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什么也没捞到,只在红军过后的地方拾到了几只烂草鞋。剧情滑稽诙谐,把我们的肚子都笑疼了。游艺晚会一直到很晚才散。次Ft凌晨两点,我们接到团部命令:整理好行装,马上开饭,继续前进。
这时,天还没亮,四周仍是黑沉沉的,但天气还好,隐隐约约可以看到几点不算很亮的星星。部队准时出发了。指导员借着星光看了看他的怀表,正好三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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