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昂回忆巧渡金沙江

Admin 发表于2015-12-19 15:13:20
 渡金沙江,已经是二十二年前的事了,但是,只要回想到它,当时的情景总还是那么清晰地浮现在眼前。一九三五年四月二十目的晚上,我们红九军团用奇袭的办法占领了云南会泽县城。当时九军团是中央纵队的右翼,为了牵制右翼追敌、保证中央纵队从金沙江中游安全渡江,首长决定不在会泽多作停留,并命令我们三营为前卫,二十日下午先行出发。
下午三点,我们出发了,直向巧家县方向前进。走了四十里,天已黑了,营首长决定休息两小时,继续夜行军。要夜行军了,大家都忙着准备火把。这一带竹林子很多,各班先分头找来了许多干竹竿,再把竹竿砸碎,每隔一二尺捆上一圈稻草,竹把子头上也塞进稻草,于是,一根根约四尺长的火把就做好了。每人一根,准备行军时好轮流点火。
晚上八点左右,继续出发了。点着火把夜行军,远看起来真是个奇观,那一长串微微颤动着的火舌,就像一条火龙似的。我看看战士们,情绪都很好,看不出有什么过于疲劳的样子。部队实际是很疲劳的,打会泽时已经经过了连续四天的急行军,打下会泽后,又没有好好地休息一下,如今,又冒着蒙蒙细雨,连夜行进在山野上。看看他们行进时那股劲儿,我不禁回想起出发前教导员姜启化同志向全营动员时的情形:他刚把任务讲明,战士们就嚷起来了,“请首长放心,一定完成任务!”“保证渡过金沙江!”正是这种力量,使得他们忘了疲劳。
走了一夜,天亮后暂时停下在一个村子里。这里离金沙江约有六十里,离开会泽已有一百二十里了。不管心里有多急,终究是疲劳的。我们在村子附近躺了一会儿,唱了姜汤,吃了早饭,又在腿上擦擦烧酒,早晨约七点多钟,又继续前进了。走到下午三四点钟,终于到达了离金沙江只八九里路的一个小村子里。
根据军团部派出的侦察排的报告,对岸盐场渡口约有一个营的敌人据守着,几十只船全聚集在对岸,情况对我不利。
营长李国柱同志和教导员到我们九连来了,教导员先问了问连里的情况,然后对我说:“老刘,你们连准备准备,先渡过去。”他停顿了一下,看看营长,又说:“强渡恐怕不行,你们得想些办法。军团主力明天要渡江,你们必须在明天拂晓以前渡过去!”
我和指导员、副连长商量了一下,决定由他们负责设法找木材、竹子扎排子,我带着排长们先到江边侦察情况。我们这边是金沙江的南岸,黄土山上树木很多,江边有点儿沙滩,地势较低。越过三四百公尺的江面向对岸望去,只见那面山高壁陡,并不见有沙滩,显然,强渡是困难的。对岸不断地在响着零星的枪声,敌人大概已经发现我们了。
“怎么才能过江呢?”时间紧迫,形势又于我不利,心里很是焦急。我把情况和指导员谈了一下,决定召开支委会来研究,研究的结果决定:一面加紧扎排准备强渡,一面组织人浮水过去设法偷船。
指导员在队前简要地作了动员,一下子,会游水的同志都自动报名了,于是,就挑选了四位同志:一排谢排长,三名战士。战士中有一人是我们打进会泽后,从国民党反动派的监狱里放出来的穷苦农民。因为他会讲本地话,也把他选上了。
大约晚上九点钟的样子,他们四个饱食了一顿,除新兵外,每人都带了一支驳壳枪,两个手榴弹,准备出发了。我带着他们四人一直来到江边。临下水前,我对他们讲:“你们互相一定要取得联系,可以采取一路纵队的形式游过去。”说着,我看看他们,他们都神情紧张地注视着我,我又接下去讲:“到渡口的下游再上岸,再设法找船。如果找不到船,在四点以前,用驳壳枪三枪连发地打三次。记住,否则就表示你们已找到船只了。”他们点了点头。然后我又着重地指出:“同志,全营几百人的希望都在你们身上了,要灵活,要勇敢!”一排长坚定地回答:“只要我们不死,一定完成任务!”他们迅速地脱下了衣服,把衣服捆在脑袋上,然后右手提枪,向沙滩走去。
细雨早已停了,但云层比较厚,月色也就有些模模糊糊,几十步外,就看不清他们了。只听到轻轻的几声水响,江上隐隐传来了划水的声音,渐渐,声音远了,听不见了。江边堤上,我布置了步哨,就带着通信员坐在堤后等他们的消息。
除了江水拍打对岸岩石所激起的哗哗声响外,江面上静极了。从堤后看过去,对岸山岩上燃着一堆堆的火,别的什么也看不见。敌人一定在发慌了,所以稀疏的枪声总是响个不停。
我叫通信员去了解一下连里木排准备得怎样了,于是,他走了,我沉思着。当我们决定派人浮水偷船时,是报告了营首长的,那时营长曾问我:“他们能成功吗?有把握没有?”现在,营长的声音似乎又在我的耳边响了起来。是啊,他们能成功吗?我没法找出非常肯定的回答来。
他们是坚定的,不会出问题;他们年轻力壮,也一定能浮得过去。但是,能保证不遇到敌人吗?
“连长,你还没吃饭呢!吃一点儿吧,我给你拿来了。”背后响起了通信员的声音,原来他回来了。他告诉我找木材很困难,连里还在准备扎排子。我拿起饭来吃了几口,奇怪,肚子里一点儿也不饿,我就把饭搁下了。这时候,营部通信员来询问渡江几人的情况了,我告诉他:“已经走了约有两个钟头了,但是没有动静。”
午夜一点左右,忽然站在堤上警戒着的五班长跑下堤来对我说:“排长回来了!”我的心不由得一跳,赶紧上堤去,只见水面上两团黑影子在轻微的水响中移过来了,越来越近了。“两只船!”我低低地说了一声,迎上去。果然,一排长他们回来了,带来了两只小船,两个艄公。“马上渡江!”我命令通信员跑步回去报告。
船太小,全连是坐不下的,就决定我和一排长带第一、二班乘一只船在前;二排长带第三、四班乘一只船在后,我们两条船先渡过去,到对岸后,再来接其余的五个班。
上船后,我悄悄地交代大家:“敌人不可能清楚地看到我们的,要沉着,假如敌人发现了,向我打枪,我们也不要还击,等到对岸后,再揍他们!”两只船,一先一后地出发了。
大概敌人听到什么响动了吧,手榴弹、重机枪都打了起来,战士们都很沉着,但是艄公可沉不住气了,猛地一惊,手一松,划桨落到水里去了。没办法,只得让船顺水往下漂。
漂了六七里路,还算好,在江流转弯处的一个岔口上靠了岸,我就指挥战士赶紧上岸,紧接着,第二船也到了,一看,二排长的胸部中弹,负了重伤,但他一声没响;还有两个战士也负了轻伤,也都没吭气。在第一船上的卫生员赶紧帮他们包扎起来。
四个班都上岸后,就每船留下一名战士,叫他们立即划回去。在岸上,只稍停了一会儿,看到远远的一间屋子里有灯火透露出来,我命令一排长带几个人过去搜索,我带着其余的人随后跟进。
这是个小村子,而且只离岸边一二百公尺,大概是夜晚的缘故吧,看去好像隔得很远。那发出灯光的房子是村头上的一间独立家屋,走到眼前一看,像是个地主的祠堂。这时,只听到里面有划拳的声音。“开门!”“干什么的?”里面发出了沙哑的问话。“查哨的!”
门开了,看到堂屋里坐着七八个穿灰军衣的民团在喝酒呢。“举起手来!不准动!”一排长带着几个战士闯到了桌子跟前。这班家伙都吓呆了,一个个都睁着醉眼张口结舌地站着。我们缴到了几支“四川造”,把这几个家伙都绑起来关在厢房里。我立即派出了警戒,叫大家先歇一会儿,等指导员他们来。
天蒙蒙亮的时候,除炊事班外,全连到齐了。渡江前,营首长交代给我们的任务是,控制敌人右面的高山,从侧后袭击敌人,夺取渡口。因此,全连到齐后,我就带队从东边绕过去。这时枪声很稀少。“莫非敌人在退却了?”我有点儿怀疑。等到登上右面山头时,果然,发现敌人是在退却。
“追击!”我一面派人去营里联系,一面带着部队向北追,我们一直追了二十多里,翻过了一个山头,追上了敌人的后卫。战士们都已憋了很久了,一见到敌人,立即猛扑上去。敌人是川军,净是些背竹篓子的(竹篓子里装的是鸦片烟枪。他们人人抽大烟的)双枪兵,真不堪一击,只一个冲锋,就慌了手脚,什么东西都甩掉了。敌人后卫部队的一小股就被我们切断了,活活地损了个一干二净。剩下的敌人向德昌方向逃跑了。
中午十一点时,在盐场北面三十里处与营的主力会合了。我们胜利地渡过了金沙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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