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福讲述金沙江上的红军工兵连

Admin 发表于2015-12-19 15:17:11
一九三五年四月底,红军长征经过云南接近了四川边境,中央已经确定了要渡过金沙江。我们军委直属工兵连,是随“干部团”前进的。
这一天,大约离金沙江还有二百八十余里地时,连长韩连生同志和杨指导员到总部接受了任务:“协同干部团,夺取金沙江上的渡口,保障部队在短时间内渡过金沙江!”连首长领受了这一任务后,首先在班排长会议上作了传达,而后共产党员、共青团员分别开了动员会。同志们心里满是喜悦、兴奋,同时又很紧张,觉得若能够在天险金沙江上开辟出一条通路,使北上的红军大队人马安全地渡过去,这该有多么光荣啊!可是再一想:我军背后有十几万敌人分成几路向我紧逼,现在只有分秒必争夺取渡口向前挺进,可江对岸有敌人扼守,又控制了船只,我们用什么办法渡过去?这的确是一个大问题。
尤其对我们工兵连来说,这是我们最担心的:在当时根本没有像样的渡江器材和装备,全连仅有八九根百十米长的大棕绳,两头盘起来,一条扁担挑一根,还有的就是同志们腰里挂的些小指头粗的绳子、每班带的两三副锹镐,以及不很多却很贵重的炸药。“困难艰险从来就有,可我们是英勇的红军,又有上级的正确领导,有共产党员的硬骨头,就没有过不去的高山大河!”大家相互鼓励着,杨指导员又在军人大会上号召说:“‘五一’节快到了,这是红军每年轰轰烈烈来庆祝的全世界劳动者自己的节日,今年就让我们以胜利渡过金沙江的实际行动来过‘五一’吧!”“保证党中央和军委机关渡江!”“保证红军渡过江去!”大家的情绪都很高涨,我也不例外,不过心里总觉得责任大,任务重。当初在江西瑞金出发时,我们军委直属工兵营分土工、渡河、爆破三个连,我是三连(爆破连)八班长。
部队到达遵义后,上级抽出两个连到一军团和三军团,军委只留下一个连,留下的这个连是由每连抽一个排组成的,工兵营的营部变成连部,营长当了连长,我就到了一排当三班长。我们班是十四个人,在很长时间里屡次执行任务,没有一个掉队的。这次动员会以后,有人问:“金沙江是不是和乌江一样?
乌江渡过来了,金沙江也可以渡过的。”乌江是用毛竹架起了一百多米的浮桥,金沙江也可以这样做吗?说实话,当时工兵连同志们心中是有疑惑的,其实我心里也很纳闷。前面有任务等着我们,所以要快赶。天不明就走,走了百多里路。如果单单只是行军是不容易打脚泡的,可我和许多工兵连的同志的脚却磨起了新的血泡。
说起来工兵是很苦的,因为除了行军,还要经常在行军中修路、架桥,事后还要破坏,以免被敌人利用。这样,前面拉后面,后面赶前面,的确是很苦的。要知道,在部队行动中留下来好办,可是赶上前去就很难,尤其是崎岖狭窄的山路,很不容易通过,但是只要前面电话一来,电报一来,要我们工兵连赶到前面去,这时,不管遇到什么障碍,工兵都要立即往前赶,步兵听说工兵要上来了,就会自动让路,无论在哪里,执行任务的时间稍长,步兵还会自动留下米来给我们吃。至于上级首长那是向来对工兵很关心的,打土豪得的粮食猪肉,工兵都能很快得到补充,行军到达目的地,总是很快就能让工兵连住上房子,这些都使我们受到很大的感动,觉得在艰苦中有无限的光荣和欢乐。
在一个日子里,各班自己烧好水洗好脚,刚刚吃罢饭,还没有得到怎样的休息,韩连长就把由十六人组成的参加“渡江先遣队”的小队打发走了。
他们全是会游泳、会划船、精明强干的年轻小伙子,而且是由三十多个自动报名的同志中挑选出来的。他们都化了装,由刘排长带领,其中也有我们班的张副班长。他们先走的目的,是配合步兵的便衣队分两路去抢占渡口夺取船只。半夜里,我们整装出发了。天明时是五月了,这该是我们抵达江边最后的一天吧!翻山越岭,道路高高低低不好走,太阳晒,心里又急躁,每个人都累得汗流浃背,两腿发酸。
有些同志就把身上的衣服脱下扔掉了,有的干脆把衣服送给过路的老百姓。大家边走边打听:“到江边还有多远?”在往常我很注意“保密”,是从不问路的,这时也憋不住地问:“喂!老百姓!这里到江边还有几多路?”大约是一个当向导的彝民走过来回答说:“不几多路,往前走,下山就到。”
实际上这一座山下去就有几十里!所以我随便地说了句:“他妈的!这鬼路真长呀!”又说:“那老百姓说话真不老实!”不料叫小李听到了,他说:“哟!班长还头回说怪话!”
常言说:“长江无风三尺浪!”金沙江是不是也无风三尺浪?假设江面很宽,水流又急,不能架桥又无船,千军万马赶到江边,怎么办?工兵保障渡这样大的江是第一次,而且要保障渡过中央首长,毛主席、朱总司令都要从这里过呀!所以离江越近,想的事情越多,心越发不安了!
没等我回小李的话,忽听到一个消息:为了更安全、更快地送中央机关过江,连里已经请下船工——三个熟悉江情水性的老百姓。这时我心里镇静一些,暗想:兴许那渡口真的有船吧!船,这是最大的希望!我们要夺的渡口叫“皎平渡”,要下个大山,到了山下,离江边还有十多里路,就听到江水隆隆的响,这隆隆的响声似乎提醒大家,完成任务的时刻到了,同志们精神振奋,恨不得一步跨到江边。
红军工兵连在太习在苍茫的夜色里,浪涛滚滚的金沙江映着天空的星斗,泛着白光我们面前了。当知道有两只船已停泊在渡口时,不等命令到来,同志1跑过去自动抢上船去,撑呀,划呀,两只船离开了南岸。只见对面山峰却不知对岸的地势怎样,江中情形怎样?有没有暗礁?一切全不管,颠簸簸地向前驶去,但同志们觉得好像跨上了不很驯服但却骁勇的战马。
天明了,一看好危险!两只小船每次只可载三十人左右,飘忽在宽约三百米水势湍急的江面上,水发黑,当然看不到底;而且靠江北岸暗礁很多,小心就要把船碰坏而沉没。大家不禁捏了一把冷汗。在晨曦里两岸的景物十分清晰,北岸没有房子,却有一个大山}亭,可藏八九十人,敌人可以屯兵扼守,老百姓可以乘凉避雨。南岸三户人家。
当我从北岸返回南岸正怀疑这里为什么没有敌人把守时,在我们到来之前,先头部队已消灭掉了渡口的国民党守军。
因为只有两只船,所以连里确定四个班负责一只船,在四个班当中抽水手,实际是一、二排主要负责渡江,三排抽出一个班放警戒,余者分到一、二排。连长指导员和几个排长组成“渡江指导小组”,实际就是“渡江指挥部”。
凡过来的部队都要与“小组”取得联系,依次过江,不经允许,部队就要隐蔽在路两旁等候,不得向渡口拥挤;没有电话,就用号音联系。连长韩连生再三对同志们提出要求:“你们一定要保护好这两只小船,要特别爱惜这两只船。”每只船上的水手只需要三个人,我们请来的老百姓也分到船上去,操渡本领高的水手们可以轮流换班。五月三日,渡江就这样开始了。
可是单靠这两只小船,想在短短的时间内渡过几万人马,是不可能的。新的顾虑又产生了。
想不到第二天,刘排长带领的便衣从上游又放下两只船,这两只船的到来,给了全连同志极大的鼓舞。原来刘伯承参谋长早就有了侦察和谋划,据派到那个渡口执行任务的同志回来说:他们在一位连长的领导下,机智果敢、一枪未发地使一百多名敌人缴械当了俘虏,同时又搞到了几只船,共七只船。
七只船同时渡,每次也不过只能渡五六十人。按部队数量光白天渡是不行的,所以晚上也要渡,昼夜不停地渡。因此,我们连里重新组织了力量,做了细致具体的分工,要求“停人不停船”。
年纪小的同志拾柴烧火照明和值勤,操渡技术好的同志负责船只操渡。其实这次渡江对每个同志都是很好的锻炼,有些同志开头看到这样大的江面,水又急,就不敢划船,个别同志因思想过于集中、紧张而头发晕,几乎打熬不住了,但没有一个打退堂鼓,始终勇敢顽强地坚持着。天一黑,江的两岸便各生起两堆大火。上
游的第一堆大火是航船的目标,第二堆是登陆点。七只船就在被四堆火照红了的江面上,飘飘忽忽往来不停地穿梭着。
党中央和军委机关到了。大家一听到这个消息,又是兴奋,又是担心。渡口特别肃静起来,似乎江水的哗哗声也突然压低了,只见黑的人影在走,红的火光在闪。
韩连长和杨指导员不时动员我们大家说:“同志们一定要很细致、很谨慎地完成任务。”
刘伯承参谋长走过来了,对于他,我们工兵连的全体同志都认识,恰巧,他登上的正是我们工兵班的这只船。“你们划得好!”同志们听他这样说就更加高兴了,一时不知说什么好。张副班长有些口吃地说:“我们划的好,是上级派人教我们的,没有人教我们,不可能在这样大的江面上划这样的船!”他的话虽短,意思可深,战胜困难的信心、坚强的革命意志都体现在里面了。
中央机关一过,我们似乎感到轻松起来!我想:虽然没有看到毛主席和朱总司令,可是他们一定也平平安安地过去了。大家的想法可能和我一样,所以人人都情绪高涨。韩连长一直在紧张地忙碌着,无论是对操渡手和对过路的部队,他都一再严格地要求大家爱护船只,不准乱!我懂得他的心!他肩上的担子太重了!尽管南岸渡口后面的房子很近,但几天几夜也没见他进屋子休息,而是一直在渡口上盯着指挥渡江。他要求班排干部时刻注意检查船只,自己也亲自检查,一旦发现有碰坏的小裂缝或有窟窿进水,就立刻用布塞好、修补好。
部队很多,渡口又小,他紧紧抓住司号员小刘同志,让他及时与后续部队各大单位取得联系交代情况,这样既不浪费时间又不拥挤,使部队井然有序地登船渡江。记得部队在赤水土城战斗了两三天,后来奉命转移并要求迅速炸毁浮桥时,二十多条船只,每只船上都安放了炸药,同时每只船又要有一个人来点火,韩连生连长就是站在桥中间点火的,由于风大,有人先点着了,有人还没有点着,这是非常危险的,因为这样炸药有的会先炸,我就是点在人家后头的一个,心里非常着急,可是看看连长,他很沉着,一直等大家全点着,自己才最后离开,我和他刚跨到岸上,炸药就接连轰轰地炸开了,木屑和水珠从我们头顶铺天盖地而下,我们的连长就是这样坚强勇敢。
因为不能在船上渡牲口,所以就给牲口卸了鞍,让它们自己泅过江去,于是就有无数的骏马在惊涛骇浪中伴随着船只渡过去,一跃上岸它们就得意地颤动着湿漉漉的身躯,高声嘶叫着,可也有的马走不到江心就不见了,这是很令人痛心的事,所以每次来了牲口,连长都要亲自对有关的同志说明、交代,告诉他们该注意些什么。对请来的三个船工我们也团结得很好,吃饭、住房、休息都以十分温暖的态度照顾他们,他们感激地说:“初来时心里还很害怕,怕是不是还能回家去!活了这么大的年纪,没有想到有这么好的军队!”这七只船在金沙江上渡了四昼夜,最后才载着工兵连的同志到了北岸。
军委早已有命令,指示工兵连要把七只船在部队全部渡完后彻底破坏。这很明白,我们背后还有几十万国民党军队,这七只船是绝对不能留给他们的!在部队已将渡完的时候,连长和指导员就把请来的三位老乡打发回家了,给他们每人每天按一块银元计算给了报酬,并且是他们最喜欢的云南币。
破坏船本是很容易的,放几块炸药就行了,但那时炸药是很宝贵的,不到万不得已是合不得用的。于是我们决定把船沉在江里,当刘伯承参谋长亲自派人来检查时,七只船已经被装上石头沉到江底去了。
这时,太阳已从东方升起,金光四射,在长长的红军队伍的后尾,只落下我们工兵连在行动了,然而大家却容光焕发地高喊着:“胜利了!”“我们胜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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