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群一群的战士们,勇敢地、不停止地、潮水一般地前进,无数双眼睛凝视着那江水,一面在纷纷地议论,有的说这条河水实在大,有的说我这辈子第一次看见这样大的江,又有的说,若是没有船,很难过去。前面消息传来,说前卫部队已英勇地占领了三个渡口,并夺取了好几只船,战士们说渡江有把握。
我们被分配在第一个渡口,战士们一面担心着这天险所给我们带来的困难,一面却也在兴奋地准备着迎接困难的挑战。第二天四点半钟,天还不亮我们就烧了饭,吃完饭,各单位在河岸上集合。这时没有太阳也没有风,一层蒙蒙的雾霭笼罩在急流的江水上,像穿着一件睡衣似的。早晨,一切都是静静的,只有这江水,在滚滚地流着。
江岸两旁的柳树,向天空伸展着,青绿色的枝条,密密的叶子,生气勃勃的,我们的神经在沉着的步伐中绷紧了。我们沿着江岸右边的小道愉快地前进,高声地唱着歌,这时已走了五里地,到了一个松树林里休息,林外的江岸就是渡口,识水性的战士们在渡口上嘈杂地忙碌着,准备着渡江的工具。这时我们忙着折柳树叶,编成防空的伪装帽。各单位按照指定的地方疏散隐蔽,休息,等待着渡江。
我是其中划船的一个,所以就带着行李,到了渡口。工兵连长、指导员正忙着计划与分配大家的工作,我也参加了。工兵连很辛苦,昨晚跟着前卫部队赶到这里,夺取了一只木船,但这船是破的,会进水,平常人少还可以马虎过江,但现在我们人多,就是好船带行李也只能载一百来人。
有什么别的法子呢?我们试着用棉花堵洞,再加上四个人,在舱里轮换着专门将舱里的水向外舀,使舱里的水量不至于增加。第一船就这么试着过去了,这结果告诉我们,渡过这天险的金沙江是有把握的,但困难的是水面太宽、太急、太深,船篙子只有在江的两边才能打到底,有点作用,到江心便只能全靠桨板划,但桨板又是破的,不得力,船在水中一起一落,只能听其自然地漂去,由起点到靠岸的半里路,一个小时走不了两趟。萧克同志这时便紧张地对我们说,要设法增加速度,否则今天过不完。
于是我们又想了一个办法,动员工兵连的同志,到村子里借来几十根树干,想钉成木排,对船作一个补充,但水又大又急,木排钉好后一过水浪就向下沉,被江水无情地卷没了。
后来又想了另一个办法,就是在江的两岸拉一条又粗又长的绳子,待船快要靠岸时便马上将船顺水往上拉,然后再将船篙子送出去,漂过水浪,斜斜地流过去,这样速度便增加了,也更保险了。
我们的船,就这样在这凶险的金沙江上,没有休息地来回过着,更振奋了我们的战斗精神。
火红的太阳刚刚升起来,河滩变成了一片金色,阳光直刺向那江心的波浪,波浪黄黄的、闪闪的像一头暴怒的野牛,翻滚得更凶更急,但我们已经战胜了它的狂暴,它已再阻挡不住我们了,我们的船将江水分成两路,无数的波纹向左右展开,展到两旁的沙滩上,展到两岸的石崖上,碰出巨大的回响。坐在岸上树底下的战士们,两眼注视着船和江水的流动,心中充满了喜悦,但我们还没有过完,必须迎接更大的困难,因为听说江水每天下午要加大,是因为上游的雪正在融化。大批的骡马,卸下了鞍,由饲养员同志拿着棒,从岸上赶它们过江。
第一批骡马刚踏到水里,便被那浪涛的声音吓怕了,当时只过去了三个大骡子英雄,其余的往岸上跑,无法挡住,吓得狂啸着,其中有两匹马又黄又瘦的,在水浪中进退两难,就那样被不留情的波浪扯了下去,像两个大球似的在江心翻了几下,就看不到影子了。这时一位不高不矮、皮肤黝黑、健康结实的叫刘优秀的战士对我说:假使我们等船按次序过,不知等到何时,肚子又饿了,最好设法早些过去——他的意思是要我同他一道过去。他同我商量,用两根木头也许可以浮过去,我回答可以试验,能过去更好,不能过回头再坐船过。
勇敢的老刘,下定了决心,便找了两根两丈来长一尺多粗的树干,脱掉衣服行李一道绑在头上和肩上,两手拿着一条短木棒当桨板,骑马似的现出身子的上半截,顺着江水,在波浪中一起一落,像燕子一般地漂了过去。
岸上的同志惊奇地称赞老刘的胆子真大,泅水的技能真好,看他如同水鸭子似的,随着急流滚下去,刚到半里路的光景,到达了一个比较平稳的旋水湾里,在旋水中打了个圈,一会儿便拢了岸,岸上人见了,也放心了。当着十点钟的时候,我上了船。撑船的同志疲乏了,下来休息,我接着掌握了船舵和桨板,挑选了结实的一根船篙子,人上满了,船已在摆动,开始渡了,拿出我经常渡船的手法,用了我所有的力,将船送出江心,然后再打起桨板,从波浪中漂过去,很快地就靠了岸。两岸的同志在鼓掌在兴奋,船加紧来回不停地渡着。已经是下午五点多钟了,肚子饥了,人也疲乏了。岸上在喊加油,我们快过完了。
在暮色苍茫中,我们将最后的一船摇过去了,连一人一马也没有丢,我们就这样胜利地渡过了号称天险的金沙江。第二天上午八点钟前后,发出了警报,敌机来回地在渡口一带盘旋侦察,但始终未发现我们。
为了完成他们的“使命”,只好在河滩上把炸弹乱丢一阵,结果只是炸碎了几块石岩和几棵老松树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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