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是大写的人/侯锦屏

25022 发表于2023-04-21 13:28:18

父亲以88岁高龄辞世已近三年了。每当我忆起追悼会后焚烧花圈的场景,总令我心潮涌动,热泪盈眶。当时一百多个挂满致哀挽联的庄严的花圈,被依次投进巨大的焚烧炉。我们兄妹及子女注视着熊熊火焰噼啪作响地扶摇直上青天,我不由跪了下去,哭着默祷父亲走好。只见原本峭寒无风的二月天气突起大风,火势陡增,猛烈扑出四面烟窗,伴着阵阵轰响,烈焰直冲上天。人们顿时后退数步,我禁不住失声痛哭,强烈意识到那是爸爸的灵魂,在向我们,向离开的这个世界作最后的告别!

聪慧博学,勇敢正直的父亲啊!您戎马半生,从政半生,总是赴汤蹈火在祖国命运的风口浪尖上;您刚正不阿,光明磊落,胸怀坦荡,得失官位无损于志,您忠诚孝慈,仁义待人,谒心尽力地为人民贡献自己,从不汲汲于富贵,亦不戚戚于贫贱,一生经历成就了一个大写的人;您乐观幽默,博学多才,孜孜不倦地好学与诲人,是很多人的良师益友。您令人仰慕的伟大人格光芒闪烁在88年的漫长生涯中,我以有您为父而骄傲!

我谨以记忆中的真实来追念与您共同生活过的岁月,总结您留给我们的珍贵精神遗产,使之得以继承发扬,代代相传。

(一)

记得小时候,我是生活在一个三代同堂的大家庭中,居住在一套有多间房屋,配备有电话、沙发、橱柜的独门宅院内,生活欢乐而幸福。星期天的全家出游往往是我盼望的重头戏,趵突泉、大明湖、千佛山后南山坡是常去之地。我们孩子们每每在父母的鼓励下战胜疲惫的挑战,并听父亲讲一些有趣的知识、景观或历史小故事。有时周未的晚上则有非正式的家庭联欢,每个人都争先恐后地自报自演各种节目。后来,单纯的唱歌跳舞讲故事已不能引发大家的高度捧场,于是我们在父亲花样百出的表演启发下,争相创造性地即兴而演,满头大汗地欢乐嬉笑,直至“江郎才尽”或不如说是精疲力尽。当时爸爸是山东省劳动局的副局长,他在工作繁忙紧张之余对我们高效率地寓教于乐。一个热爱生活,风趣慈爱的父亲形象最早地留在记忆里。

(二)

对我来说,无忧无虑欢乐幸福的童年时光似乎嘎然而止。

在经过到处垒灶,彻夜炼铁的忙乱,又经过了人人手执敲物登高呐喊赶麻雀的热闹之后。有一天,机关来人把我们三个已上了学的大孩子叫到党委办公室里。时任正局长一如往常般地笑眯眯地对我们说:“你们的爸爸从今天起就是右派了,啊?”哥哥姐姐均未吱声。当时7岁的我赶紧礼貌地回答一声,“噢!知道了,伯伯。他依旧笑眯眯地问道:“x伯伯常去你家吧?他都和你爸说了些什么?”他“亲切”的目光很快转向了我。我响应式地说了几句自以为很得体的话。他仔细听了一下,随即索然无味地转向依然保持沉默的哥姐,接着又说了一些我听不懂的话。这是我第一次接触政治的记忆--在温情脉脉的面纱遮掩下的随意拨控别人命运的特权重势。不知这是否就是我长大后坚决不走政途的思想基础。回到家,爸爸慈爱关切的目光略显忧伤地注视着我们。我想,大约从那时起,他已做好了连累全家接受苦难的精神准备。那无私无畏、英勇善战、出生入死的战功已被遗忘;那善识敌我、机警睿智、才华横溢的统战故事再无人提起;和平年代中,那效率非凡、认真负责、成绩优异的领导工作被肆意抹黑。青少年时代的我往往纳闷:为什么凭父亲的聪明才智,竟然躲不过那明枪暗箭、牵强附会的罪名罗织,使头顶尚有明显弹痕的建国功臣竟被一整再整?其实刚正不阿,饱学博才,忠国益民的父亲如能躲得过这些劫难,他也就不复再具备此等伟大人格了。接下来很快就让我们搬家了,那是一处与街道市民混居的又小又旧的房屋。搬来的家俱只是简单的桌橙床铺,而不见了那些沙发橱柜茶几电话。还没收拾停当,爸爸就被几个人叫走了,妈妈尚在屋内忙活着。只有我,站在新院中央的井边,注视着亲爱的爸爸被匆匆带走。没有告别,没有说明去向,从此家中没有了爸爸。那天,我第一次听到了18岁就加人共产党、成天欢声笑语的妈妈伤心的低泣。不久在学校,哥姐三道杠两道杠的少先队委的袖标被强行摘去。其后,亦在劳动局工作的妈妈被调离了处室而转做食堂勤杂工,爸爸的工资以每个家庭成员每月8元计算而统筹发给。骤降的收入与那时已露端倪的三年灾荒时期几乎一同到来,我们家生活的困顿可想而知。而政治上的歧视,人们避之唯恐不及的神情及某些落井下石的举动,更增添了我们的苦难。但妈妈坚信爸爸是忠于革命忠于党的好干部,没有做过任何对不起党、国家、人民的事情,他的冤屈有朝一日肯定会被昭雪。凭此信念,坚强的妈妈鼓励我们勇敢迎战困难,努力好好学习,并千方百计保证全家老小的基本营养。她自己却全身浮肿,腿上一摁一个窝,得了严重营养不良症。尽管如此,当得知爸爸在石料场监督劳动三个月后已被转到王村劳改农场后,妈妈就动员全家更加缩衣节食,每个月给爸爸送一次食物,以保证爸爸不会被饿死、整死。记得盼了很久,该轮到带我去见爸爸了。放了学,等到天渐渐黑下来,妈妈和我悄悄地带着准备好的衣物食品出了家门,绕走偏远的小路去充满装卸煤车的黑乎乎的北关火车站乘车,以躲开劳动局的耳目,不会使妈妈得到不与爸爸划清界限的训斥。两个多小时的慢车载我们到了王村火车站,再走一段小跑步般跟在妈妈身后似乎总也不到头的到处是庄稼地的土路。一到农场接待室,旅途的辛劳就被见到爸爸的喜悦冲个精光。只见爸爸浓眉大眼,仪表堂堂的国字脸略显黑瘦,却依然神采不减,坚强乐观。他高兴地述说着怎样帮助一些老革命的“右派”去掉自杀念头,接受党的考验的新精神面貌。妈妈心疼地问他劳动强度重否,他故意不在乎地笑说:“别担心!没什么。就等于再当一回劳动人民。”转而他又严肃起来,说起遇到几名刚解放他领导肃反时关进来的欺压人民的反动派劳改犯,他们讶异地惊呼道:“哈,你也进来了!”妈妈提醒父亲提高警惕,防备敌人报复。夜里睡在顶着门杠铺草而卧的土屋内,我在“爸爸没有变”的欣慰中酣然人梦。在这3年的劳改生涯中,古典文学底蕴深厚的父亲写了不少有感而发的诗词,多数在“文革”初期为防诽谤而销毁。而有几篇写在一个因尚有空页而后被我要来写学生日记的小本内,在“文革”抄家中被造反派搜了去,经他们分析篡改姿意臆断,可给爸爸加了不少罪名。每当忆及此事总觉对不起爸爸。后来看书,总觉这一段的父亲颇与宋代词人辛弃疾相似。这位文武双全的济南名士,生于金宋乱世,22岁就在山东拉起了一支数千人的义军,干了一番可歌可泣的抗金保国事业,但却因直言上书,颇有政治见解而不得朝廷喜欢。于是随时局起伏而大起大落,常被闲置而英雄无用武之地。空有一腔报国志,却只能“君恩重,且教种芙蓉”。他一生的一半时间是在被当权者抛弃的感叹与无奈中渡过的,反而成就了一代词人。那充满激情,充满大爱大恨的名作可真是流传千古,今天仍被人们朗朗上口,广为研习传诵。可惜爸爸当年所作的诗词今天都全不可得,真想哪怕能得到那张传单,那张造反派抄去批判那小本上的几篇“黑诗”的传单也好啊!真想再睹父亲当时在炼狱中的风采。“文革”中看贴在墙上的传单时,我尚年青,加之精神世界的荒芜及恐惧,匆匆浏览之下并未全看懂,只是留下了文笔古典、思想精邃、感情激越的印象。而传单上的批判,几乎是风马牛不相及,只是谩骂与抵毁而已。

(三)

1962年某一天的夜晚,爸爸突然回家来了!伴随着党中央已发现有误而将予以甄别的好消息,全家的兴奋可想而知。第二天一清早,我们几个大点的孩子就被派去告知那些三年来一直关心我家,偷偷帮助我们的几位叔叔伯伯,只记得他们的高兴程度不亚于我家。

虽然才刚刚遭受了几乎灭顶之灾,但爸爸的骨头是最硬的。他参加革命,信仰共产主义,立实现天下大同平等盛世之壮志。他坚持说:共产党员有发表个人意见的自由,对省委某个人有意见绝不等同于反对党、反对革命,所以他拒绝了去掉所有不实之罪之后却仍因他有“自由主义”而获致的“严重警告处分”。他的傲骨不是为自己的,他尊崇获得解放的人民应该生活在平等、自由、民主的社会环境中,反抗因言治罪的封建统治之恶习在社会主义的重演。由此,他又被闲置在家达4年之久,一直连到了“文化大革命”时期。

这一段时期比起前三年,由于爸爸被发给较高的“暂定工资”,妈妈的工资也全额照发,而且政治上爸爸虽然没有职位,但却有了一定的自由度,我们家的日子好过多了。比起那些大批的因几句话、一点忠恳意见而获罪,又一直到1978年邓小平“平反”大旗挥举之时才得到平民身份的“右派”们,我们家还是很幸运的。

爸爸回家后,我的生活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令我极其兴奋的第一件事就是爸爸为我们买了“十万个为什么”全套丛书,而且宣布我们可以挑选自己喜欢的杂志报刊订阅。在这3年中,虽然我们兄妹不知是因为遗传了父母的聪慧基因,还是困苦中更加自强自律之结果,我们在校的学习成绩全都很优秀,但我们却从未能有钱去订杂志,甚至一份“中国少年报”,有时也不能连订。此刻,我挑了“诗刊”“人民文学”及几份少年爱科学之类的报刊,马上全得到爸爸批准。既便当时爸爸认为那两份成人文学杂志有些超出我的水平,也只是笑了笑,未置可否。还是后来几期过后,由于太难看懂而我自己要求不再续订了事。第二个变化就是家中经常有客人来与爸爸聊天。我从心里厌恶政治,从不愿听他们谈论那些“政局”之事,但我最喜欢听他们讲亲自经历过的战争时期的故事。听他们眉飞色舞,高声大嗓地回忆某次战斗的打响、进程及结局,我心中往往充满了欢欣与感动,佩服与崇敬之心油然而生。尤其是某次战斗某位战友的牺牲仍使他们声泪俱下,我总忍不住与他们同声呜咽。我知道当时来的人大多是不得志者,间或有在位者来访。但正是这些在位者传递的消息,往往对爸爸的情绪影响最大。爸爸虽然尚未工作,但他忧国忧民之心一刻都未曾放下。

随着爸爸时运的变化,我们围绕着劳动局机关的有限区域内,总共搬过九次家,环境时好时坏,文革中更是被“勒令”搬到机关后院中两小间房内。这一次则是住在用十几块大五合板暂与饭厅隔开的大礼堂一侧。但我们家的人抗不利环境的力量特强,回想起来,那时一天三次开饭的吵嚷热闹似乎并没有给我们带来什么不便。

爸爸的常规生活就是看书看报,妈妈恢复了坐办公室的工作,我们孩子们则天天上学,不断拿回高分数并得到父母夸赞。爸爸似乎不太管我们如何学习,只是经常在饭桌上、晚上闲说时给我们讲述一些名著片断,评论某个历史人物及讲解儒家道家的某些哲学意境,还不时有些令人喷饭的趣味笑话。范进中举、林冲夜行、以及陶渊明、葛朗台等都是先听了爸爸的故事,后来才自己找书看的。但当我看到爸爸在得知我考上全市最好的“山东省实验中学”,而与妈妈兴冲冲亲自赶去看榜的兴奋反应时,我才体会到爸爸对我们学业的关心程度决不亚于那些整天耳提面命的家长们。

父亲对我们学习的管理是倡导尊重个性,自我要求,自我约束。他与妈妈从不横加干涉,而只是正面引导、适时鼓励,并提供尽可能好的学习条件与环境。这个令我们受益匪浅的家策后来被我们兄妹传承下来。我们的下一代无论国内国外,不管是中学、大学、读研究生,全部学习成绩优秀,为将来选择及从事终生的事业打下了坚实基础。

1966年初,在这个从报纸上已能嗅出某个大政治运动又要到来的特殊时刻,祖母去世后又随我们家居住的年近90岁的祖父得了晚期食道癌。父亲日夜陪侍在侧,仅让我们兄妹和妈妈可去问安,但为避免传染机会,父亲自己承担了全部看护职责。从祖父最初尚能咽下半流质饮食,逐渐到全流质,然后仅止果汁、温开水到最后只能咽进凉开水,全由爸爸一勺勺喂进。清理大小便和维持干干净净卫生状态的任务亦全由父亲一人打理。他做这一切是那样自然,从来对我们没有任何说教。但他那热爱家庭、孝奉老人的高大形象已深深地印在了我们心里,他以如何为人子、人夫、人父的身教给我们上了一堂生动的人格教育课。从 1938 年起就因为儿子出名的革命活动而被迫离家逃避敌人的祖父,于66年7月份离世。他也幸好没有再看到他的爱子是怎样在“文化大革命中”遭受更为严重的折磨。

(四)

中国大地上“史无前例的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以其无与伦比的破坏性、虚伪性和劣根人性,为中国历史添上了一页或许比朝代更迭还令后人看重的惨痛记载。

我不想再一一回顾那令人恐怖的恶梦,只记得在那些父亲被“文攻武卫”棒子队抓去,不知何时归来的让人悬心的日子里,在那些个全家期盼组织结论的从“五一”到“七一”到“八一”到“国庆节”到“元日”到“或许春节前”的一轮又一轮的周期等待中,我那倍受毒打、无情批斗、人格屈辱的父母亲,一直靠坚持“相信群众相信党,问题一定会得到正确处理”的信念,顽强地活了下来。我亲眼看到妈妈是怎样无论严寒酷暑,每天早上5点就去扫大院,回来换洗下被汗水浸透的衣衫再去上班的难忘情景。但却没有机会见到父亲在先被审查关押到济南看守所而后到某大院的具体境况,爸爸也从未向我们说过。

一位“文革”中曾与父亲被关在同一房间的叔叔来我家探望父亲时,激动地感谢父亲对他的救命之恩。他从小参加革命,“文革”中也被冤关押。他告诉我,当时他睡不着,吃不下,只觉得无法再活下去。是爸爸趁警卫不在时多次以国家、革命的大道理,以家庭、人格的小道理开导他。同时他亲眼目睹父亲除每天的笔直坐立学毛选,应付不时拉出去批斗的遭遇外,对每日三餐各一个小窝头和一点咸菜的饭食吃个不剩,且每夜都倒头便睡,直到天亮。父亲的言传身教带动了他,他终于活了过来,并熬到了无罪获释的那一天。

爸爸常说的一句话是:“心底无私天地宽”。正是先有了无私,才有了无畏,才有了无论在何种境况均保持一付峥峥铁骨、一派大将风度,也才有了健康地熬过了“文革”的可贺结局。

我以为,人是不应该期盼困境的,虽然困境可以有时起到择优淘劣的环境作用,可能培养出成材的大树。但我为那些本该繁茂成林的小树的夭折、那本该美丽芬芳的鲜花的凋零而大喊不公。我希望我的子孙后代再不要经历那些人为的苦难,跌入那些故意设置的炼狱,而要幸福快乐地享受美好的人生,连同那做人的尊严。虽然我们兄妹在父母亲一系列的言传身教下,在坎坷的人生道路上走得坚实,走得正派,走得有成就,但我却绝不感谢苦难,亦绝不赞美苦难,也不说什么“青春无悔”的不实之词。

(五)

在父亲大起大落,经受囹圄之灾的“文革”日子里,我的哥哥在做了6年的下乡知青后又开始了近5年的矿工生涯。其时,他曾豪迈地写信给我,曰:“二妹,请劝妈妈不要担心我的安全,一切都会顺利的。记得吗?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让我们挫败困境吧!”我的姐姐默默工作在小工厂里,后来他俩都在 77 级大学毕业后,先干专业后转管理,是每年单位群众民主评议名列前茅的干部。后来他们都被任命为副厅级领导干部。感谢他们,使爸爸在晚年的20多年中仍有机会与他们一起“议政”,他们“先做人后做事”的准则与爸爸的信条一脉相承,他们也把不少爸爸的从政理念继续实践下去,他们在走有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道路上为国家为人民忠诚服务。而我,于17岁下乡,4年后,在一次劳动强度过重、劳动环境过潮的抬坯装窑后,突患急性风湿热,而且到了腰腿疼痛不能站立的严重程度。在全家百般求医问药的帮助和亲情温暖的照顾下,我奇迹般地战胜了病魔而得以工作、上大学,以及后来出国定居加拿大。我多么希望能接双亲到这具有不少社会主义特点的资本主义社会来看看啊!但由于我20多年的风湿病底子发展成了较严重的风湿性心脏病,在将要申办完父母的签证手续之时我却疾病加重而致使父母不能成行。而当我成功地接受了心脏瓣膜置换手术后,却因父亲的年迈和疾病而再没有机会实现这一心愿,父亲那纯正美音的英语也终究未能再显风采。此乃我终生遗憾之事!在父亲最后的日子里,当我匆匆返国去医院探望他时,他见面第一句话就是“婷婷能考上 UBC 吗?”我立即确定地回答:“能!”他露出了欣慰的笑容。他一生都把子女后代的教育放在心中重要的位置上,以寄托他的希望、他的追求。在父亲去世半年后,我的女儿婷婷以全校800名毕业生第一名、功课平均分数97.6的优异成绩完成了12年级的学业。并获得了母校Topstudent奖学金、UBC大学的优秀学生奖学金和校长奖学金,以及 BC省总督奖学金。按照惯例,她作为该年级的顶尖学生,名字也被雕刻在该校的表彰榜牌上,永留母校荣誉室。在女儿大出风头的毕业典礼后,我接到不少祝贺的电话。其中,有位台湾来的同学家长感慨道:“你女儿为我们中国人争了光”,我确实为女儿而自豪,但我更高兴地是可以告慰爸爸的在天之灵。

当时,我妈妈与小妹都在加拿大,大家都不约而同地想到了父亲临终前的挂念。泪眼婆娑的妈妈慢慢地说:“你爸要是还活着,该多高兴啊!”

亲爱的爸爸,您安息吧!请不要再挂念我们,一切都会随心如愿!我将会让我的子孙后代传序讲述他们有一个外公或曾外公,在二十世纪发生巨大变化的中国的经历和结局;告诉他们您的故事---个典型的饱读诗书的爱国知识分子,怎样在内忧外患的国难当头之际转变为一个英勇善战的军人和领导干部,又怎样在建国后,忍辱负重地为人民服务的;虽然他仕途坎坷,但仍是个顶天立地的人,具有百折不回的气概、宠辱不惊的气质,以及博学多才、刚正不阿、光明磊落、幽默乐观、忠孝仁义的伟大人格。由此,他得到了人们的尊重和友谊。我会连同您送给我的苍劲笔迹的墨宝、为庆香港回归而书的“腾飞”挂幅一起,当成我在海外家族发展的传家之宝!

亲爱的爸爸,安息吧!

2001年 8 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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