敌人认为这是歼灭我们的机会了,集中了多我七八倍的兵力来围歼我们。我军沿着乌江岸一面战斗一面行军,一气走了一天两夜,又疲劳,又饥饿,江边上人烟稀少,找不到做饭的地方,干粮又几乎没有,饿的时候只好紧紧裤腰带,继续往前走。路,越走越窄了,到处是悬崖陡壁,坎坷不平,道路非常难行,当走到高山峻岭,遇到悬崖时就解下绑腿,连接起来当绳索,攀着向上爬;遇着陡坡时就搭肩上去,然后上边的人把大枪伸给下面的同志,握紧枪柄一个接一个地把人拉上去。
敌人在后面紧紧追赶,大概他们认为:这里是森林茂密、悬崖陡壁的天险乌江,我们是走到“绝路”上来了,进,没有路,退,退不得,过江,没有桥,如不投降就得跳下乌江,总之认为我们是九死一生了,因此敌人像疯狗似的在后面狂吠着:“缴枪不杀,投降过来送你们回家去,要不然你们就得到乌江里去喝水。”
虽然情况紧急,涉江很困难,但事实与敌人的梦想相反,悬崖陡壁、天险乌江从来不是红军的覆灭之地,反而是红军得以以少胜多的有利地势。我们在这里和敌人展开了森林战,不见敌人不打,没有把握不打。有时则利用悬崖峭壁同敌人打麻雀战:三个一组、五个一群地分散对付和消灭敌人。
在边打边走的计策下,我们渡过了两道乌江支流:第一道支流水势湍急,没有桥,无法渡过,在不得已的紧急情况下,把住在乌江边的三户人家的五六间房子拆掉了,用拆房的木头和檩子架起了桥,队伍才从上面横渡而过。当时把老乡的房子拆掉,主人是不高兴的,我们做了艰巨的劝说工作,给老乡赔付了超倍的盖房的钱,老乡才终于同意了;
渡第二道支流的时候,是用砍来的树枝树条抛在水面上浮着,从上面爬过来的。全军顺利地过了乌江,除将一些笨重的东西如牲口驮的箱子等物沉入江中之外,敌人连一根稻草也没得着。虽然渡过了乌江支流,但敌人仍在后面追赶,为了迅速摆脱敌人,我们一直是在进行着昼夜的急行军,同志们难免焦虑,大家议论纷纷,他说:“两个月了,还没有见到老大哥们(指一、三、五军团)的影子,他们走到哪里去了?”“他们是否会派人来接我们?”总之同志们都局促不安,担心发愁。
我对战友曾北斗说:“放心吧!老大哥绝不会把小弟弟丢掉。一切事情上级首长会知道的,用不着我们担心!”接着曾北斗和通信员小杨说起俏皮话来,小杨说:“老大哥不会在路上接我们,一定是在根据地等我们,等到了根据地同他们会师,开个大会有多好啊!”“走吧!到根据地,瞧!这不是根据地吗?”曾北斗指着自己的脚说,他意思是说天天走,脚板就是根据地。当时虽然困难重重,大家的情绪不宁,但是都有一个共同的信念:那就是坚决听党的话,永远跟着红军走。
一天下午部队到了瓢儿井,走在我们前面的是侦察连,其装备完全是国民党式的,非常整齐。他们之所以装备成这样,目的是为了拔掉盘踞在瓢儿井的一个保安队,由于他们的机智和行动迅速,一枪未放,整个保安队一百多人就全部被我解除武装。我们随即偷越大定、毕节公路,插到贵西的木城、羊场,在马场附近的东家坪与王家烈部又进行了一次激战,我大队人马全力以赴投入了战斗,每个同志都以顽强的精神和高昂的战斗意志同敌人厮杀,终于突破了敌人十几个团的包围圈,紧接着急行军二十余天,才算摆脱了敌人,到达了云南以东的宣威,在这里一面休息,一面进行群众工作,打土豪,扩大红军。
在上级的正确领导和号召下,在当地中学校长徐文烈亲自领导学生报名参军的影响下,六七天内,部队扩充了两千多名新战士。补充了兵员和物质给养后,这才从宣威出发,经过会泽到盐场西渡金沙江,进入西康北上到彝族山区。在这一段艰苦的行军中,大家情绪很高,边走边说笑,通信员小杨说:“这次和老大哥们见了面,一定会夸奖我们说:‘老九真有办法,兵多马壮,走起路来长长的,多威风呀!”曾北斗提醒我说:“我们一定要保存点糖和火腿给老大哥们吃,让他们尝尝云南火腿的味道。”
一九三五年五月的一天,吃罢早饭,哨子响了,管理员叫大家到林外树底下去集合,集合好后,我们卫生部的刘政委带着愉快的笑容,用缓慢的步子走到队伍前面,大家的眼睛都注视着他,洗耳恭听地等待着他的讲话。刘政委看了看大家,开始讲:“同志们!大家共同盼望很久的事,明天就要实现了。你们猜一猜?”他用发问的口气说。这时大家笑眯眯的目目相视,没人言语,一会儿,有人说:“明天要到根据地了。”“不是。”“再休息一天。”“也不是。”“明天要和老大哥见面了。”“对呀!”刘政委接着往下讲:“同志们,老大哥们为了渡过大渡河,他们以顽强的精神,不怕牺牲,想尽了一切办法,最后沿着泸定桥的铁索过去,消灭了对岸的敌人,并在那儿等我们。
同志们!明天我们就要同他们见面了!”这时大家交头接耳,真有说不出的高兴。刘政委继续讲下去:“今天我们在这里休息一天,整理一下个人卫生,整整行李,明天行军时要注意整齐,不要掉队,见到老大哥们要问候他们……”
刘政委讲完话之后,部队解散了。曾北斗叫住我说:“老谢,走!整理咱们的东西去。”我们打开了自己的行李,边整理边说:“明天见了老大哥们我们怎么说呀?”北斗问道。我说:“明天同老大哥见面时,先握握手,然后再给他们糖吃,你看怎样?”正在谈得津津有味时,管理员来了,招手说:“曾北斗,快去给大家理发!”曾北斗是理发员,我对他说:“老曾快去,你的东西我来整理。”老曾走了,我把他和我的东西打成两个背包之后,就去洗我俩的脏衣服去了。
曾北斗直忙了一天,帮助大家理完发回来时,已是晚上烧着柴火照亮的时候了。他吃完饭,我对他说:“老曾,你试试背包看行不?”他拿起背包,背了背说:“行!”他瞅着我满意地笑了,突然对我说:“老谢,你还没有剃头呢!”我说:“算了吧!天黑已经看不见了。”他说:“不行,你的头发乱成这样,明天怎么见老大哥?来!到火堆跟前剃。”老曾把我拽到火堆旁,就这样我俩在火堆旁边,一边剃头一边又扯起明天和老大哥见面的事了……
第二天部队集合出发时,管理员进行了检查,看到同志们整整齐齐,背包都打得很利索,经过一天的清洁整理,大家比往常年轻多了,管理员也笑了。同志们行走在路上,一个个生龙活虎的,唱着雄壮的歌曲,迈着轻快的步伐,朝着同老大哥会面的地点——大渡河挺进。
当行进到离大渡河还有六七里路的时候,上面又传来了命令,原地靠边休息,过了一会儿,管理员对大家说:“把自己的东西再收拾收拾,清扫一下脸上和身上的尘土,前面不远就是老大哥的部队了。”部队整理完又开始走了,举目看去,就要接近老大哥部队了。老大哥们为了欢迎我们,在路旁摆好了开水,站在路旁的人向我们招手问候:“老九!你们辛苦了,来!喝开水吧!”我们回答:“不辛苦,你们比我们更辛苦。”
这时,我从干粮袋里掏出了糖,捧在手里说:“来,请吃糖。”曾北斗插嘴道:“这是我们同你们分散后,在云南土豪家里弄来的,保存了好久了,专门给你们留的,吃吧!”我们看见了大渡河,雄壮的步伐更加快了,道路两旁排着整齐的队伍,喊着口号,欢呼声和大渡河的咆哮声交织在一起,庄严而又亲切地欢迎我们,不时从人群的声浪中传来老大哥们夸奖的话:“老九他们真有办法!长长的行列,人马健壮,精神百倍的……”
我们听了之后,心里觉得格外地高兴,又给自己增加了一分力量。这时觉得没有任何东西可以掩盖住我们内心的喜悦,可同时也不能不使我们回想到曾在一起战斗过的、为革命光荣牺牲的同志和负伤掉队的同志,出发时我们是一万多人,到现在只剩下三千来人了,这不能不说是革命的重大损失,但是,我们肩负着先烈们未完成的事业终于从恶劣的处境里突围出来了,从枪林弹雨中冲杀出来,又怎能不使我们感到自豪、感到喜悦和高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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