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摸黑渡过浪涛汹涌的乌江,马不停蹄地赶到团溪镇时,天已黄昏,上级命令宿营,我们一营驻在离团溪镇不远的一个小村里。走了一天一夜,部队累极了。我到各连转了一遍,就回到营部准备休息。正在烫脚,团长朱水秋、政委王集成同志来了电话。我顾不得擦脚,趿着鞋抓起听筒,朱团长问:“部队情况怎么样?”我说:“刚才检查了一下,有不少架炮(脚打泡)的,不过大家情绪很高,没有问题!’,‘‘好!’’朱团长说,“明天,我们团做前卫,你们一营是前卫营,要不惜一切代价夺取遵义。”
“是!”我一听团首长把夺取遵义的光荣任务交给了我们,高兴得差点跳起来。王政委大概猜到了我的心情,接过电话故作严肃地说:“曾保堂,遵义是黔北重镇,敌人城防坚固,你可不要大意,打不下遵义我打你的军棍!你别笑,咱们走着瞧!”他顿了一下又说:“从这儿到遵义还有一天的路程,你赶快找向导,把路线调查好!
我和团长研究了,决定派唐参谋去协助你!”团侦察参谋唐振旁同志胆大心细、足智多谋。我到一营以前,他是代理营长,对一营很熟悉。长征以来,一营常担任团的前卫,他曾多次来一营协助我工作,彼此关系很好。听说他来,我信心更足了。晚上,唐参谋带着团侦察排来到营里。我们研究了一下,分头去找向导,调查情况。
由于敌人的欺骗宣传,驻地群众基本上跑光了,只有老人和几个胆大的小伙子还留在村里,我把他们召集起来,宣传了一番打土豪、分田地、红军为穷人的道理。有个小伙子听得特别入神,讲完以后,我便问他:“小兄弟,这儿离遵义有多远?”
“九十里上下吧!”他回答说。
“路上有侯家军把守吗?”“有哇!”伙子迟疑了一下说,“离遵义城二十里有个山口子,侯家军的‘九响团’把守着,鸟也飞不过去!”“哦,什么‘九响团’?”
这个情况引起了我的注意。小伙子有些惊讶地说:“你连‘九响团’都不知道啊?咳,全团上下一式的‘九连珠’,厉害着呢,在贵州谁也打不过他!”“原来是‘九连珠’‘老毛瑟’!”
我不禁哈哈大笑,拍了拍小伙子的肩膀说:“小兄弟,我们红军连乌江那样的天险都闯过来了,还怕它!听你这话,你对路上的情况挺熟啊!”
“我走过!”小伙子说,“从这JLN遵义必经那儿。‘九响团’把的那座山地势很陡,利于他们防御,不利于你们进攻。”
我眼睛一亮:“你怎么这么懂得地形,当过兵吧?”“没有,没有。”小伙子把头摇得像个拨浪鼓。我见他还有些惧怕,就安慰他说:“小兄弟,你别害怕!红军是穷人的队伍,反动派说我们是红眉毛绿眼睛,杀人放火,共产共妻,你看我们是不是呀?”
小伙子摇摇头,不好意思地笑了,他说:“长官,不瞒你,我被猴子(军阀侯之担)抓过兵,干了一年多,刚刚跑回来半个月。”“你能给我们带路吗?”我问。“带路?我可不敢!”“咳,你别怕,路上跟着我,一到危险地段你就回来。”“行吧!”他犹豫了一下答应了。
我高兴地把小伙子请回营部,又向他详细询问了敌人在山口的工事、火力和在遵义城内的守备情况,绘制成简单的草图。根据山口守敌军心浮动、随时可能逃跑的情况,我和唐参谋研究决定速战速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正面强攻,敲掉遵义守敌的这个触角,然后乘胜夺取遵义。上级批准了这一作战方案。晚上,我召集各连干部布置了任务。
第二天早晨天刚蒙蒙亮,我们全营就以一连为前卫,二连、营部和重机枪排为本队,三连为后卫向遵义前进了。下了一夜大雨,路上像是泼了油,走起来一步一滑,五百多人长长的队列里,不时有人“扑通”、“啪唧”地摔倒,走了还不到十里,不少同志就摔成了“泥猴”。黄胶泥路不仅滑而且黏,一脚踩下去,另一只脚的草鞋就被粘住拔不起来。气得你丢掉它吧,合不得,抠出它来又费时间,后来,同志们干脆脱掉草鞋赤脚前进。尽管道路泥泞难行,但部队情绪十分高涨。你笑我跟头摔得多,我笑你满身泥巴像条大泥鳅。嘴里说笑,脚下使劲,一溜儿跑着奔向遵义。
下午三点多钟又下起雨来。我估摸着快到山下了,就问向导离敌人还有多远。小伙子左右看了看说还有两里。我当即命令大家保持肃静,做好战斗准备。
拐过一道长长的土丘,一座百十来米高的山头赫然出现在面前,它切断大道,只有一条石阶小径伸向山顶。山头上,一左一右两个碉堡好似两只狼眼馋视着山下。山脚有一条不宽的小溪。这个地形确如小伙子说的易守难攻。
向导很害怕。我留下通信员照顾他,自己急忙带着重机枪排跑到了前面。敌人还没有发觉我们,碉堡旁边的哨兵还在那里懒散地转悠着。
于是,我按原计划下达了命令:“重机枪排和一连所有的轻机枪封锁碉堡,压住敌人的火力;一连上刺刀准备冲,一排靠左,二排靠右,三排正面,二连、三连随后,打!”
“打”字刚出口,十几挺轻重机枪“哗”地喷出了火舌!这突然的打击把敌人打蒙了,他们的“九连珠”吭哧了几声就再也不“说话”啦。这时,我把手枪一挥,率领一连像猛虎一样扑上山去。二连、三连的同志们唯恐失去这个立功的机会,也争先恐后冲上山来,此刻,到处号音嘹亮,杀声震天,留在后面的向导见此情景胆也大了,又是叫,又是跳,通信员刷地一下抽出刺刀对他说:“你看,我们营长都上去了,走,上去吧!”
在我出其不意地猛烈打击下,称霸一方的“九响团”抵抗了一会儿就全线崩溃了,除一个多营在敌团长带领下狼狈逃跑外,其余全部被我毙、俘,战场上到处是枪支和死尸,两三百多个俘虏睁着惊恐的眼睛哆哆嗦嗦地站在雨中,唐参谋把枪往腰里一插,给俘虏讲起话来,我下了二连三连追击敌人、一连打扫战场的命令后,也和俘虏交谈起来。还没有谈几句,向导跑过来一把拽住我说:“哎呀呀,你们红军真厉害,他们可没有那个机关炮嘟嘟嘟,‘九响团’,哼,‘十响团’也顶不住!”
他转身看了看俘虏,突然瞪大眼睛捣了我一下说:“哎,长官,这里有他们一个当官的,是个营长,你知道吗?”“哦!哪一个?”我立即问,他把一个家伙指给我,我问其他俘虏“他是你们营长?”他们点点头,并把一个连长和排长也指出来。我把这三个俘虏带到一边,向他们交代了政策,对他们说:“你们欺压群众,围剿红军,是有罪的!但是你们缴了枪,我们就不杀你们,如果你们能戴罪立功,愿意帮助红军,我们还要给予奖赏。”这三个家伙听了我的话忙点头哈腰地说:“我们愿意立功受赏,贵军有什么吩咐尽管讲!”
我说:“好,到了遵义,你们去叫开城门,让我们进去,能做到吗?”“行行行!”他们连声答应。我掂了掂手中的枪说:“当然,你们不去叫城门,我们也一样能打进遵义。乌江那样的天险我们都闯过来了,还能被IFIJ、的遵义挡住。”“是是是!”这时,前沿响起阵阵的枪声,我马上对唐参谋说:“老唐,你们搞吧,我带领侦察排到前面去。”
在二连三连的勇猛追击下,逃跑的敌人慌乱不堪,沿途到处是扔下的武器弹药和衣物包袱。我们抓住一些掉队的,审问后得知敌人大队并没有往遵义跑,而是分头向西部丘陵地逃窜了。我当即命令二连往西追,三连随我向东追。追出去约有四五里路,听到后面有号声调我们回去。我马上让号目吹号联系二连,因距离太远联系不上,没法只好先带着三连回到山口。
透过蒙蒙细雨,远远就见总参谋长刘伯承同志和朱团长、王政委牵着马站在山上,军团侦察连威风凛凛地立在一旁。我三脚两步跑上去向刘总敬了个礼,刘总见到我啥也没说,只是哈哈大笑,朱团长、王政委也看着我直乐。我奠名其妙,左看右看,他们笑得更加厉害了。机灵的通信员指了指我的脸,我这才恍然大悟,原来是雨水、汗水加泥水,弄得我的脸成了花脸。我用手抹了抹,也禁不住笑起来。
笑了一阵,刘总和蔼地问我:“怎么样?”
我报告说:“一个团的敌人被消灭了一多半,其余逃跑了,二连正在追,还没调回来。”刘总把手一挥说:“不要管他了,赶快集合部队,遵义有一个师的敌人,听说我们过了天险乌江,动摇得很厉害,要赶快争取时机占领遵义!”刘总看了看部队,又问:“有伤亡吗?”
我回答说:“只有几个负轻伤的!”他满意地笑了笑,亲切地说:“二连回来后,我给你带上去,现在把军团侦察连配属给你,抓紧时间赶快行动!”刘总沉吟了一下又说:“你们一个营去打敌人一个师,力量是有点儿悬殊呀,但敌人是惊弓之鸟,一轰就跑。你们一定要有胜利的信心,同时还要动动脑筋,多用一点儿智慧。”
我答了一声“是!”转身走到队伍前面,对大家说:“同志们,你们跑了一天,刚才又打了一仗,到现在中午饭还没吃,还饿着肚子,辛苦了。但是大家不要怕辛苦,还要饿着肚皮再走十五里,再鼓一把劲,坚决完成刘总亲自交给我们的光荣任务,迅速拿下遵义。现在遵义城内的敌人十分恐慌,纷纷传言说我们是有水马过了乌江,有盔甲刀枪不入,一句话,他们无意作战,一心想溜。我们要乘此机会,把遵义夺过来。大家有没有信心?”
“有!首长指到哪里,我们打到哪里!”战士们斗志昂扬,齐声回答。
我请刘总和团首长讲话,刘总却谦逊地笑着让王政委讲。王集成同志大步跨到队前讲道:“同志们,你们一营勇敢善战,是一支英雄的部队,是我们六团的主力。在福建温坊夜战中,你们果敢顽强,消灭了敌人整整一个旅;在兴国高兴圩,你们执行短促突击,打得也很好;长征以来,你们多次担任前卫,每次都出色地完成了任务。今天,你们又打垮了敌人号称‘九响团’的部队,接着又要去打遵义了!同志们,遵义是黔北重镇,中央军委很重视这次战斗,刘总亲自赶来指挥我们作战,而且中央的首长们也就要陆续来了。团党委希望你们不怕艰难困苦,饿着肚皮坚决冲上去,打开一条通路,把遵义拿下来!我相信你们一定能够圆满地完成任务!”
王政委的话音一落,我随口高声问部队:“同志们,政治委员讲的,你们记住了没有?”“记住了!”“做到做不到?”“能做到!保证完成任务!”“好,那就出发!”
我们冒着毛毛细雨,押着那几个俘虏军官和几个俘虏士兵向遵义挺进。刘总牵着马站在雨中,向行进的队伍注目致意。我向刘总敬了个礼,他满怀信心地说:“你们先走,我们马上就到。”
这时已经是下午五点钟,细雨霏霏,一片昏暗。我和那个俘虏营长走在一起,一边走一边问他姓什么、叫什么、哪里人,他一一回答了。接着我问他:“你们和城里是不是一个师?”他说:“是,我们是从城里派出来的,因为我们这个团最能打,武器好,装备好。”我说:“既然你们最能打,为什么我们一冲就垮?”他哭丧着脸说:“你们的兵厉害,比我们的能打。早上城里来电话说,你们起码还得两天才能到,哪想到突然就来了,真是神兵天将,名不虚传!”听他这么说,战士们都忍不住笑了。我又问他:“遵义城墙有多高?”他说很高,爬不上去。接着又讨好地说:“你们走南门吧,那里守备松些。”
我怕其中有诈,扬了扬手中的枪说:“你可不要欺骗我们,红军的政策你是……”我还没有说完,那家伙连说:“了解了解,在下决不敢欺骗贵军!我一定将功折过,取得宽大处理。”我说:“好,我们就按你说的走南门。到了那儿你去叫门。你这样对你们的人说……”
急行军一个多小时,小雨停了。远处,闪着一星灯光,在黑魃魃夜空中格外醒目,俘虏们悄声告诉我说,那就是遵义城,灯光是城门哨楼上发出的。尽管在路上我已经作过安排,在接近城前,我还是让部队停下来,把各连干部叫到一起,又交代了一番。按原来的计划,军团侦察连负责攻占城左翼的制高点红花岗,我对连长刘云彪同志和指导员小唐说:“经调查,红花岗有敌人的一个排哨。打响以后,敌人肯定会拼命争夺这个威胁全城的制高点,因此,你们无论如何要夺下它,守住它。只要牢牢控制住它,我们就有把握夺取遵义!”我思索了一下又说:“当然,如果可能,最好是一枪不发消灭那个排哨,以配合我们在南门诈城。南门打响以后,你们立即侧击敌人,敌人腹背受敌,势必不战自溃。”刘连长和唐指导员会意地点了点头,带着部队如离弦之箭直奔红花岗去了。
接着,我让重机排隐蔽接近南门,选择有利地形架好重机枪,准备诈城不成,即以武力强攻。然后,我和唐参谋分别掌握着俘虏军官,让他们和部队扮成败退下来的样子,慌慌张张跑到南城门下。
“你们是哪一部分?”城楼上敌兵哗啦一声拉响枪栓发出喝问。我用手枪一顶俘虏营长,他忙用贵州土话回答说:“别开枪,别开枪,我们是‘九响团’的。”“噢,是‘九响团’,你们不守山口,跑回来干什么?”城楼上的敌兵放下枪。俘虏营长拿出一副哭腔说:
“咳,共军打过来啦!”“什么,共军打来了?不是说他们还有两三天才能到吗?”敌哨兵惊叫着。一些敌兵闻声登上城楼,听到这个消息,也惊恐地议论起来。
“什么两三天!”俘虏营长说,“那是当官的骗人哩!人家过江有水马,走路就不兴有旱马啦?一个时辰以前,几千红军突然包围了我们,一个个穿着盔甲,什么子弹也打不透。一个多营弟兄有的被打死啦,有的被俘虏了!团长带我们拼死拼活突出来,顺山沟往桐梓跑,红军主力被吸引过去了,团长就让我带一个连的弟兄绕道回来报信。你们快打开城门,让我们进去吧!”
“好好好,你们等着啊!”
听到这话我们心里不禁暗喜。突然,一个凶狠的声音从城上传来:“妈的X,你找死啊!不问清楚就随便开门,放进共军我崩了你!”接着啪啪打了几个耳光。听口气,这家伙是个当官的,我们不由紧张起来,密切注视着城上。我轻声问俘虏营长:“这是什么人?”他说:“可能是个排长!”我说:“你不要害怕,拿出点儿派头和他说话。”“是,长官!”俘虏营长拿腔捏调干咳了一声,厉声向城上喊道:“上面是谁?”
“你是谁?”那声音凶狠地反问。“我是‘九响团’一营王营长。”
“噢,是王营长。”那家伙油腔滑调地说,“我是二团二连马排长。王营长,您说您是‘九响团’的,兄弟我怎么没听说过啊?”“全师那么多军官,恐怕连侯师长也未必认得全,你算个屁!”俘虏营长反诘了一句,那小子语塞了,支吾了半天又狡猾地问道:“你知道你们团长有几房太太,二营三营的营长都叫什么名字?”俘虏营长一一回答以后,故意骂道:“姓马的,你他娘的眼瞎了还是怎么的?你开不开门?耽误了时间你负责!再不开门,我可要让弟兄们砸门啦!”
“王营长,您别生气呀!”那家伙说,“军事时期,兄弟不能不仔细一些,您等着,我让弟兄们开门。”这小子嘴里说开门,暗里却让全排一齐打开手电照我们,几十把手电组成强烈的光束在我们身上扫来扫去。老实说,我们只有侦察排几个同志穿着国民党兵的衣裳,其他人并没有化装。幸亏在泥水里滚了一天,从服装上已经根本分不出是红军还是白军。侦察排的同志站在最前面,他们故意拍着头上的白军帽子骂道:“妈的,好好瞧瞧,看我们是不是‘九响团’的!”那些俘虏见此情景,也都举起手中的“九连珠”步枪用贵州土话喊道:“弟兄们,都是乡里乡亲的,何必这么刁难!快开门吧!我们真的有紧急情况要向长官报告呀!快让我们进去吧!”那个俘虏连长也大声说道:“马排长,我是‘九响团’一连的张连长呀,刚才真的是我们王营长。”战士们这时也七嘴八舌嚷道:“马排长,行个好吧!”“马排长,弟兄们死里逃生来报信,你连门都不开,把事情耽搁了你可吃罪不起呀!”
就这样,我们和城上的敌人前后磨缠了二十几分钟,那家伙终于认定我们是他们“自己人”,命令士兵开了门。
“哗啦”一声,城内卸了门闩,随着“吱嘎”一阵响,两扇又高又厚的城门打开了。我们早就急不可待地上好了刺刀、子弹等在门外,门一开立即蜂拥而入,分头从两侧占领城楼,两个拉门的敌兵惊恐地问:“怎么,共军来了?”战士们一把揪住他们厉声吼道:“老子就是共军,你们赶快投降吧!”狡猾的敌排长正从城楼上往下走,一听事情有变,急忙反身上去抓机枪。侦察排一、二班的勇士们眼疾手快,一个箭步扑上去给了他一刺刀。敌兵们一个个胆战心惊,纷纷缴枪投降,有几个腿快的边跑边喊:“共军来啦,共军来啦!共军是神兵天将,这么高的城墙一下子就跳上来啦!快跑吧!”我进城以后,抬头就见二百多米远的丁字街头,正有一群敌兵在抢劫珠宝店。纷乱的敲门声、吵骂声、夺抢声、哭泣声响成一片。我怒火中烧,命令重机枪给以当头痛击!这一打不要紧,抢劫的匪徒们扔下东西抱头鼠窜,一时间丁字街上到处是散乱的金银首饰、包袱什物。与此同时,红花岗方向传来三声清脆的枪声,随之,机关枪便“嗒嗒”地吼叫起来,这说明侦察连也已经得手,正在侧击敌人,支持我们。“好啊,同志们!”我兴奋得一跃而起,命令三连向纵深发展,穿插、分割敌人,我则带着一连直奔敌人的师部。
敌人果如刘总所说的是惊弓之鸟,一轰就跑。在城内,我们几乎没费什么劲就抓了好几百俘虏,胜利占领了敌师部,惊惶的俘虏供称:侯之担早在一月四日晚问就携家带眷偷偷跑回老巢一桐梓去了,而南门一打响,发誓“与遵义共存亡”的“城防司令”、侯之担之弟、伪教导师副师长侯汉佑也带着大队人马和抢劫到的大量民财,从北门向娄山关方向狼狈逃窜。“追!”我带着一连飞速追出北门,一阵冲杀,又俘虏了几百敌人,缴获了六批枪支弹药和物资。正想继续追下去,红五团上来了,红六团二、三营也上来了,他们告诉我说:团长命令我们回城休整,逃敌由他们去追歼!
我们押着俘虏胜利返回遵义城。师团首长来看望了部队以后,我们即到敌师部宿营休息。追击敌人的时候,并不感到疲倦,一松下来,顿觉又累又饿,腰酸腿疼,草草吃了点饭,倒头便睡。昏昏沉沉睡得正香,突然听到一阵激烈的枪声和高亢的冲锋号声,我一惊,提枪奔出屋,才辨清枪声是从红花岗方向传来的。我仔细一问,不禁吓出一身冷汗来:原来,遵义有新城、老城两个不同的城池,我们昨夜占领的这个城是新城,不知道还有个老城,而那里竞有敌人八个团的兵力呢!在新城打响的时候,老城的敌人正想逃跑,不料被我们追击逃敌的部队堵住了他们的去路。随后,我大军源源人城,他们不敢轻举妄动,一直悄悄潜伏到凌晨才打开小北门,爬山向娄山关逃跑,坚守红花岗的军团侦察连发现以后,英勇阻击。我暗暗责备自己麻痹大意,险些给革命带来重大损失!
一月七日早晨,遵义城宣告解放。受尽侯家军剥削奴役之苦的遵义群众看到我军纪律严明,秋毫无犯,不禁欢天喜地,纷纷庆祝解放。我营一边休整一边做群众工作,查封军阀、地主和资本家的财产,开仓济贫。敌人逃跑前曾破坏了电厂,攻克遵义的第二天,上级要我组织力量迅速修复电厂,我通过调查访问找到了电厂工程师,并动员了一批老工人,当天晚上十点就恢复了供电。
我军强渡乌江、智取遵义,一时在人民群众中传为美谈,而敌人为了掩饰自己的腐败无能,则到处宣扬红军有水马、盔甲。为了迷惑敌人,鼓舞士气,团通信主任故意在我的房门上写上“第一水马司令部驻此”九个大字,许多教师、学生和群众见到以后,纷纷要求看水马和盔甲。我拿出一顶钢盔给他们看,他们不满足,非要看水马和盔甲不行,我故意逗笑说:“水马盔甲是军事秘密,不能看!”我走到哪里,他们就围到哪里,说我是“水马司令”,能“飞檐走壁”,那么高的遵义城墙一蹦就上来了。
我想,这正好是个宣传群众的机会。于是,我对大家说:“我们共产党和苏维埃政府,是领导穷人翻身解放的;我们红军是工人农民自己的队伍,我们一不拉夫,二不派款,三不打人骂人,要打的只是王家烈、侯之担这样的军阀恶霸、土豪劣绅。希望大家组织起来,团结起来,和那些多少年来趴在你们头上拉屎撒尿的坏蛋作斗争,夺回自己的劳动果实。”我的话不时被掌声所打断。
我们在遵义休整了十二天,这是长征以来休整时间最长的一次。就在这终生难忘的历史性的十二天中,我们党中央召开了光辉的遵义会议,清算了“左”倾教条主义路线在军事上的错误指挥,撤了李德的职,请回了毛主席,确立了毛泽东同志在全党、全军的领导地位,使党和红军从此得到了新生,中国革命从此有了转机。遵义会议的消息很快在部队中传开来,全军上下一片欢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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