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云龙回忆夜摸遵义城

Admin 发表于2015-12-20 10:38:45
夜阴沉沉的,黑得看不出两公尺远。蒙蒙细雨淋湿了衣服,呜呜的山风,吹得全身凉飕飕的,此刻的遵义城完全不像我们第一次来时那样喧哗、辉煌,仿佛被一块黑布蒙盖着,没有灯光,也没有声音,只有偶尔从上空传来的冷枪声,打破这死一样的沉寂。
城外,我们的团长彭雪枫带着主力部队,向北门运动,团参谋长带着两个连也向城西北摸去。我们的任务是夜摸爬城。我当时是团的副特派员,每次打仗,我们政工人员总是跑到最前面,几个通信员抬了一架两丈来高的竹梯子在我们后边。山路坑坑洼洼,又湿又滑,很不好走;我们互相替换着抬梯子,外面雨淋,里面冒汗,衣服全粘在身上,行走更加困难。
约摸快到城墙根了,可是天仍黑得什么也看不清,也不知道方向对不对。城外两边的小山包子上还有敌人,要摸错了就会坏大事,正当我们左右为难的时候,忽然发现前面露出灯光,并且在慢慢移动着;跟着火光的移动又“当当”传来几声锣响。锣声过后,就听到有个人半死不活地喊:“共军来了,大家要注意呀!”原来这是敌人的打更的,他们的灯笼正好给我们当了目标,我们很快接近到离城墙一百多公尺的地方。城
墙的目标是找到了,但是不知什么时候,后边的两个连却掉了队,这真是太疏忽大意了。参谋长马上派了两个人返回去联络,我们几个人就继续观察着城墙上敌人的动静。打更的是从西城门楼里出来的,大约每过一支烟的工夫就出来走一个转身;除了提着灯笼敲锣呐喊以外,还有拿枪的跟着,偶尔也照着城外的天空放一枪。看他们走来走去的架势,我想起剧团演戏的样子,心里直想笑,侦察员也看得想笑,可是谁也不敢吱声。
我们看着打更的已经出来进去三次了,可是后面的队伍还没有赶上来,真把人急坏了,因为今天晚上一定得把城攻下来,不然明天薛岳的追兵就会赶到。最后已经听见远远有鸡叫了,掉队的两个连仍没有跟上来。
这时,参谋长看再不能等了,就叫我们几个人围到他跟前,这时候,共剩下参谋长、司号员、保卫工作员、警卫员、通信员、两个侦察员和我八个人。参谋长轻轻地但又非常坚决地说:“我们几个人爬上去,拿出红军战士勇猛顽强的精神来。进去以后,剩下一个人也要坚持,要人人各自为战,见机行事!”
我们虽然仅有八个人,但每个人都表示不怕一切困难和艰险一定完成任务,决不因为我们夜摸失败而影响总攻。我们迅速检查了一下梯子武器等,就马上动作起来。等打更的刚回到城楼,几个人扛起梯子就上去架在城墙上,两个侦察员带头先爬上去了,我们跟着参谋长也爬了上去,这一切的动作迅速、果断、静肃,直到我们在城墙上占领了立足点,敌人竟然丝毫没有发觉。在城墙上站住脚以后,参谋长立刻每一面派出两个人向前发展。向右面去的,走了五十多步远,就碰上那一群打更的敲锣过来了,等他们走近,先掷过去一颗手榴弹,跟着又是一梭子冲锋枪。
城墙上枪一响,敌人不晓得发生了什么严重事,全城马上乱起来。这时,只听见城里到处是人喊马叫。我们根据吵闹声,哪个方向吵得最厉害就朝哪里打几枪,越吵打得越凶,越吵得凶我们就越打。为了迷惑敌人,我们八个人在城墙上也乱喊口令:“二排快冲,三连快攻!”“滴答答答……”司号员也对着城里吹起了冲锋号。那尖锐嘹亮的号声,冲破了黑寂寂的夜空,像号召着千军万马去冲锋陷阵一样。敌人不知道来了多少红军,简直吓破了胆。城外的攻城部队,听见了洪亮的号音,该是多么欢欣若狂啊!总攻迅速地展开了!司号员越吹越起劲,那号音也似乎越吹越响亮,把周围的山谷也震动得轰鸣起来了。
我们有几个人直奔西城门楼,守门楼的敌人早跑掉了,向下一看,只见大街上黑压压地挤满了人,兵喊官,官喊兵,乱喊乱叫,城门洞附近更热闹,人踏人,人踩人拼命向城门洞里拥。叫骂声,殴打声,鬼哭狼嚎,翻腾得像开了锅似的。我们站在城楼上把手榴弹就往敌人群里丢,手榴弹一炸,这下更热闹了,活着的乱窜乱跑,打伤的就哭爹叫娘地哇哇乱嚎。
敌人是完全垮了,但光靠我们八个人也占不了全城,城外的部队一下还不能突人城内。参谋长这时向我说:“副特派员,你带一个人赶快去把北门打开,让部队从城门里进。”我马上和一个通信员就走。
我们两人提着枪,把帽子摘下来塞在口袋里,下了城墙就钻着小巷子往北走。城里的敌人就像一群被捅了窝的马蜂乱成了一团,黑夜里谁也看不清谁,我们就在敌人缝里挤来挤去。
转了几个弯子,还是找不见北门。忽然看见一个像祠堂一样的房子里点着灯,于是决心进去找个向导带路。跑进去一看,原来是敌人住的地方,里边还剩下一个肥头大耳的胖子和几个兵在那里翻东西,他们•看见我们,以为是红军要来抓他们,那个胖子带头跪下,磕头像捣蒜样地说:“红军老总饶命,我是个副官,他们是小兵,我们缴枪!”我们收了枪,要胖子副官带路,其他人都放了,反正他们跑不掉。
北门是敌人早封起来的,所以没有人向这边跑,城门跟前空荡荡地毫无动静,胖子副官把我们带到北门口,我和通信员马上就去搬麻袋,抬石头,下横木,那个胖子趁我们忙着搬东西时跑了,我们也顾不上理他,继续搬着。两人累得喘不上气,才把城门掀开一条缝,我挤出去向外喊:“城门开了,快来呀!”
这时,我们的队伍就从城门里一下子拥进来,其他部队也从另几个地方进了城里,我们立刻又跟着队伍,去追赶敌人。
东方大亮的时候,各路红军都胜利会合了,企图从西门和南门逃走的敌人,也被我们部队堵住全部缴了械。天刚亮,遵义城就被我们第二次占领了。
这里是敌人的大据点,城里的弹药、粮食、物资可真是不少,正好给我们红军足足地补充了一下。吃过早饭不久,国民党薛岳的部队就赶到了。我们有了粮食弹药,没等他靠近城边,就狠狠地给了他一个迎头痛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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