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2年是敌后抗日军民最艰难的一年。是年,华北平原旱灾严重,许多地方大地干裂、河水断流、颗粒无收,群众生活异常困难。国民党反动派消极抗日积极反共。日本侵略者对国民党采取政治诱降为主,军事打击为辅的策略,集中主要力量对付敌后解放区战场,敌后军民担负起抗击日寇主要责任。情况更为严峻。从1941年3月至1942年10月在华北地区连续五次推行“治安强化运动”,采取安据点、修碉堡、挖封锁墙、筑公路和“铁壁合围”、“梳篦扫荡”等手段,分割、“蚕食”中国共产党领导下的抗日根据地。当时,我在冀南军区新七旅第二十团工作。1942年初,驻武城县的日伪军,在清河县黄金庄安据点,驻有伪军一个中队100多人。为了广泛开展反“扫荡”、反封锁、反“蚕食”斗争,我们团乘该据点的敌人立足未稳,打掉了这个据点,歼灭伪军一个中队,打破了敌人在黄金庄安据点“蚕食”根据地的计划。敌人认为其黄金庄据点所以被我军打掉,原因是从武城至黄金庄不通公路,不便于派部队增援,于是便抓、派了大批群众修建从武城至黄金庄的公路,妄图继续在黄金庄安抗据点,使这一带的村庄由根据地变成敌占区。为了彻底粉碎敌人的这一计划,我们团多次派部队打击、歼灭监督群众修建这条公路的伪军,我们的活动使敌人恼羞成怒,2月初,敌人调集了日军500余人,伪军约600人合击我团,这次反合围的战斗打得异常激烈,双方死伤惨重,我在这次反合围的突击战斗中身负重伤——敌弹从肺的上端穿过,肩胛骨被抒断,流血不止,呼吸困难。团管理员魏吉辰见我负伤,便背着我向外突围,边走边打,这样走了七八里路,才冲出了敌人的合围圈。我负伤初期,组织派了一副担架,抬着我随部队活动。当时,环境恶劣,部队要作战,流动性大,有时一天转移几个地方,抬着我随部队活动很不方便,于是组织决定派一名侦察参谋、一名警卫员、一名护士陪我去大后方医院治伤(所谓后方医院,就是选择一个偏僻、敌人很少去的村庄住在群众家里。所谓医院,就是有院长、政委、几名护士和医生流动着给伤员医病)。当时,医疗条件很差,缺医、少药,营养也差,我的伤一天天加重——伤口化脓,全身浮肿。负责给我治伤的李兴凯医生向领导汇报说,他对我的伤已束手无策。陈再道、刘志坚等冀南军区首长根据我的病情,曾计划通过社会关系将我转移到德州(敌占区)去医治。正在这危难之时,一件出入意料的喜事发生了——北京协和医院的赵医生应石友三部的聘请,乘一辆轿车,拉着些医疗器材从我团驻地经过,被查住问明情况后,我团葛协理员便作他的工作,积极动员他留我部工作,不去石友三部。赵医生说:“我是应朋友邀请,不去对不起朋友!”葛协理员说:“我们欢迎你和你的朋友一起来我部工作。”赵医生仍不同意。葛协理员说:“你不同意留下,我们也不会勉强,我团有位负责同志负了伤,你能否帮助治疗一下再走?!”赵医生同意了。赵医生详细询问并仔细查看了我的伤口后说:这伤容易治,要把伤部打断的碎骨头和脓全部取出来,浮肿是营养不良所致。当时,开刀无麻药,赵医生用酒精和碘酒在伤口周围擦了擦,就帮我开了刀,把碎骨头和脓全部取出,敷上药、包扎好。同时,他又开了几味中药让我煮着吃。赵医生医术高超,技术精湛,在他的治疗下,换了两次药,10多天伤口就愈合了,浮肿也渐渐消失,2月底就能下床慢慢走动了。在治伤期间,我和赵医生建立了深厚的友情,该同志具有高度爱国主义思想,八路军英勇抗日的事迹,使他深受感动,他主动放弃了去石友三部任职的计划,自愿参加八路军,共同抗日。冀南军区首长得知上述情况后,对赵医生倍加赞扬,也很器重,生活上对他也很关心(当时赵医生患肺病,组织决定每个月设法给他搞一两斤肉、一两只鸡吃,以保证他的身体健康。)后来,赵医生担任了冀南军区卫生部副部长。1942年4月,我在冀南军区后方医疗养伤,住清河县段芦头村,陪同我的有警卫员陈清堂,侦察参谋杜×(外号“小铁锤”)和一名护士。杜参谋原是团里的理发员,看他灵巧聪明调团教导队受训后任侦察参谋,是个机灵鬼,思想敏捷,善谋敏断,他负有轻伤,本来可以不住院的,组织上为了使他一面养伤、一面照顾我,才同我一起住院的。
日本侵略者为了摧垮我清河一带的抗日根据地,调集了三万余人,于4月29日从临清、武城、故城、南官、威县等地出发,采取“梳篦”、“拉网”战术,从东、南、西、北四个方面,合围清河一带抗日根据地。这时我的伤日渐恢复,是日早晨起床后,我到村外溜达。见晴空万里,大地安静,农夫忙耕,春意盎然。八时许,刚吃了饭、换了药,杜参谋从外面跑进来对我说:“今天有情况,北面、西面都有敌情,南面还没有动静,我们要赶快收拾一下,马上转移。”我带上几本书和换洗衣衫便和杜参谋、警卫员及护士一同转移。开始时我们四人向东南转移,一面走,一面分析敌情,杜参谋说:“从敌人动向看,这次可能是大‘扫荡’,如果是大‘扫荡’,我们应当迎着敌人走,从敌人空隙间冲出去。”走了几里路,东南面也有枪声,我感到向东南转移不对劲,东是武城,驻有敌人。杜参谋说:“从西、北、南三面的枪声判断,肯定是大‘扫荡’,我们应当朝西北走,乘机突出敌人的合围圈,如果待敌人的合围圈收缩小了,再突围就晚啦!”大家都同意杜参谋的意见,于是我们就沿着道沟向西北方向走,杜参谋在前面侦察,走了约10里路,杜参谋从前面跑来说:“据逃出来的群众讲,敌人每进一村都开枪,许多群众听到枪声就外逃,外逃群众有些跑出、有些被敌人打死。”现在远远的可以看到,北面和西面的敌人,手持小旗,每10来米一人,平排前进。他说:“我留下继续观察敌情,你们往回走。”不一会杜参谋跑回来说:“敌人打着小旗,排成一条线,正在快速前进,看来肯定是合围,我们要赶快出道沟,往北面洼地里去,那里有逃出的几百名群众,便于掩护,要伪装冲出去。”我左手持左轮手枪,杜参谋和警卫员手持匣枪,我们四人弯着腰走出道沟迅速向北面洼地运动,这时迎面打着小旗排成一条线前进的敌人已看得清清楚楚,嗖嗖作响的敌弹不断从头上飞过,有些群众被打伤,有些被打死,哭声、喊叫声不断,惨不忍睹。正在这千钧一发危险之时,忽然正南方向枪声大作,响成一片,从西面向东合围的敌人,听到正南方激烈的枪声后,急速调头向正南方向前进,这时,在北面向南前进的敌人和西面向东前进的敌人之间,裂开100多米宽的缺口,杜参谋观看判断得十分准确,我们带领群众急速向无敌人的西北方向(缺口处)前进,走了四五里才突出了敌人的合围圈,在突围的路上到处是死伤的群众。杜参谋一面指挥群众突围,一面观察敌情变化,他对我说:“后面没有敌人了,我们现在只有越过公路(南官县到武城县)到南留村去找联络站,了解一下情况,歇歇脚,再安排下一步的行动。”大家都同意,杜参谋便指挥群众向公路边运动,当快接近公路时,发现敌人的汽车队从南宫前来,杜参谋指挥群众立即卧倒、隐蔽,待敌人的10多辆汽车过去后,我们便快步越过公路向西方向急进,直到下午5时许,我们四人才到了南留村联络站。大家从上午8时到下午5时滴水没进,又渴又饿,联络站的同志忙着给大家搞水、搞饭吃,护士帮我换了药。不一会,联络站派出的侦察员回来报告说:这次冀南区党委、行署、军区和群众团体都被敌人围在合围圈里,军区警卫团与敌人经过英勇搏斗,才掩护领导机关冲出了重围,但死伤惨重,损失极大。这两次突围我都是“虎口余生”,虽已过去50多年,但至今仍记忆犹新。什么叫“九死一生”?通过这两件事使我对这句成语的含义有了深刻的理解。今天纪念抗日战争胜利50周年,回想起来,胜利实在来之不易,无数的中华儿女,在中国共产党的领导下,为了国家的独立,民族的解放,不怕流血牺牲,和三大敌人进行了长期而殊死的战斗,才建立了中华人民共和国。我衷心祝愿老一代开创的无产阶级革命事业代代相传,祝愿我们的,祖国日益兴旺发达,红旗永远飘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