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0年6月底起,玉华先后任滨海地区、沂蒙地区文协秘书长。1941年6月,调任鲁中区党委宣传队队员。这段时间里,她的主要职责是到处在墙上写标语、画漫画,教唱抗战歌曲。笔是自己用大麻做的,墨是刮百姓家锅底灰和成的,白色和红色就到山上挖石灰补充。醒目的抗战标语和漫画,遍布根据地各村及交通要道。除此外,她将抗战标语口号和创作的诗歌刻蜡版油印,贴遍各村的大街小巷。写、画、刻印的空间及晚上,即到各村去教唱抗战歌曲,凝聚群众抗战的力量。
1941年初冬,日寇集结5万兵力,从11月3日开始,对沂蒙山区进行规模空前、灭绝人性的“铁壁合围”大“扫荡”。区党委获悉后决定,非战斗人员划整为零,男的发支枪,女的发两枚手榴弹,由部分地方武装带领向北大山转移。玉华随队长张健和十几位小队员准备上山,但冬装尚未发,只好从被服厂领了布和棉絮,上山后自己做。各人斜背上米袋子,又抬上一口锅便上了北大山。本想先把棉衣缝起来,可山洞里黑乎乎的什么也看不见,在洞外又怕敌机轰炸扫射。好不容易找到一块歪斜着的大板石,展开布料裁缝时发现没带剪刀。山上又无住户,发现远处有一放羊的大爷,前去问时,方知这大爷也是躲“扫荡”的,家中大娘也没带剪刀,只是把小磨和几只羊带上了山,还带了些地瓜根和地瓜叶作口粮。并答应,你们如果有豆子,可用这小磨磨豆沫子吃。大家正发愁,张健道:“天下没有难倒人的事,咱们学习祖先磨薄石片当剪刀。”说完,男同志磨石片,女同志就用石片在布上划,没用3天功夫,棉衣居然做成了。同志们戏言:“回去后咱编个小剧,告诉人们咱宣传队过的这段新石器时代生活。” 为了节约有限的粮食,一上山队长就发动大家去拣落在地上的黑枣充饥。幸好四五天后,区党委派便衣在房东大爷的带领下,给宣传队送了点粮食,并通报了山下反“扫荡”的情况,同志们才略觉心安。房东大爷顺便带了半袋子黄豆和黑豆,还用棉花套包了些刚煮熟的地瓜,令大家饱餐一顿。大爷说:“吃吧,吃饱了多编几支歌,多写几出戏,等反‘扫荡’胜利了,回去唱给乡亲们听,演给乡亲们看。”玉华一口气写了24句墙头诗,队长看过后,让山下来联系的人带回去,油印散发张贴到各村。 一个月了,宣传队仍不得下山。艰苦的生活煎熬得同志们身体不适,有的说光吃菜根拉不出屎,有的说吃了炒豆光放屁。队长提议,找放羊的大爷借小磨,磨几碗豆浆营养营养。玉华说:“还不如做点豆腐吃哩!”队长问谁会做呢?大家哑口无声。玉华壮着胆子说:“我在家时见我娘做过,只是需要卤水。”几个同志自告奋勇,到躲“扫荡”的人家找到了卤水,豆腐做成了。玉华尝了一口,苦涩,自知是卤水点多了,不觉脸红了,说:“下次再做,保证不会再苦了!” 区党委又派人上山,命宣传队向泰山区转移。阴黑的夜晚,宣传队跟着保护转移的小股部队出发了。一路上又是小跑,又是匍匐,经过了两道封锁线和两处据点,一天两夜走了150多里路,才到达泰山区,玉华第一次受到急行军锻炼。在泰山区住了近一个月,才回到反“扫荡”胜利的沂蒙山区。令玉华难忘的是1943年初春,报社派她去沂北县了解反“扫荡”情况。为了轻装前进,2月23日她就把棉袄棉裤里的棉花套拽出来了,成了夹衣。出发后的夜里突然下起了米粒雪,走了20多里路才遇上一个小村,她不愿惊扰百姓,就钻进一间盛烧柴的小屋里,躺在一堆桲萝叶子上哆哆嗦嗦地过了一宿。天明房主大娘去拿草做饭发现了她,拉着回到家里,把盖在孩子身上的棉被拉过来裹在她身上,又忙做了一碗玉米粥给她吃了。告别后,小跑般地上路了,天黑前赶到沂北县委驻地。吃过晚饭后,县委的同志将她送到李大娘家住宿,并说夜里可能有情况,睡觉时不要脱衣服,也不要解鞋襻子。李大娘见她大冷天没穿棉衣,把她推上了炕头。热炕烫得她还没睡着,就听到远处传来了阵阵枪声。她刚爬起来梳头,县委的同志匆匆来说:“县委机关的同志和乡亲们由县大队带着转移了,李大娘你快去撵吧,我和这位记者一起转移。”李大娘塞给玉华一叠煎饼说:“闺女,你跟着武工队长走吧,打了胜仗再来咱家住。”魁梧高大、身穿黑棉袍的武工队长,带着玉华往村东走去。玉华心中不安,问道:“报社叫我来了解反‘扫荡’的情况,怎么临阵转移了呢?”武工队长回言道:“这是县委的命令,所有非战斗人员一律跳出敌人的包围圈!”走出一里多路,枪声更紧了,队长沉下来听了听说:“原来我想快些跳出包围圈,顺便将一些机密文件带出去,现在看不行了。前面有条大山涧,咱先去找个石洞把文件烧掉,再转移就放心了。”两人走进山涧,在大石头旁烧掉了文件,来到一座大石板桥下蹲住,忽听敌人的马队狂喊着“抓活的”,从桥上飞过。玉华以为被敌人发现,老练的队长笑着说:“别听他们瞎咋唬,真发现了我们,他就往桥下打枪了。”说着,脱下身上的棉袍盖在玉华身上,自己也躺在棉袍下,远处看像块大黑石头。过了一大回,敌人的马蹄声听不到了,玉华抬头远望,红彤彤的一片,一股说不出的气味刮来,令人恶心。队长说:“敌人放毒气了,咱得快走。敌人的据点里可能唱了‘空城计’,咱不如过河去据点村,那里有我们的关系。”来到河边,水面上还飘着片片冰凌,队长便挽起棉裤腿,背着玉华趟过河去。时已黄昏,两人向敌据点村走去,摸到一户人家,队长用石片在屋后墙上使劲划了暗号,转到门前,出来一位50来岁的妇女,将二人领进黑乎乎的屋里。二人一天没吃饭了,摸索着嚼了两个高粱面煎饼,喝了几口水,才觉得暖和多了。队长指着玉华问大娘:“老三姨,她该怎么称呼你?”大娘拉着玉华的手说:“有20来岁吧?和俺儿媳妇仿佛的年纪。”玉华说:“我准备在这里住一宿,听听那边反‘扫荡’的情况再说。”大娘说:“那好办!别看俺良民证上没有闺女,正巧儿媳妇回娘家了,儿子也叫那些龟孙抓去抬担架去了,来了查户口的,这闺女就顶俺儿媳妇,你(指队长)早就当了俺多少回儿子了。”队长问大娘:“俺表弟回来你咋向敌人交待?”大娘推了队长一把,说:“快上炕歇着吧,天老爷来了我也有法子。”说完,提来个尿罐,在炕前里泼了一地尿,顿时满屋臊臭味。 据点里留守的敌人真的查户口来了,大娘叫玉华和队长赶快躺下,并盖上了一条被子。只听到外间有人在问:“有没有从河那边窜过来的八路?”大娘应付道:“他们怎么敢跑到咱据点来?你看俺屋里这么臊臭,怎么进得来?俺儿媳妇刚生了孩子,可怜的孩子一落地就死了!媳妇正发高烧,儿子正在给她捂汗呢!唉,都是俺老婆子命不好啊!”突然,两个小兵痞闯了进来。大娘跟在后面道:“坐月子的人屋里又臊又臭,老总你不嫌肮脏呵!”两个小兵痞捂着鼻子转身走了。 估计“扫荡”的敌人快要回据点了,天不亮,玉华和队长带上大娘给准备的高梁面饼子和萝卜咸菜,离开了大娘家,走到大诸葛便分手了。玉华在诸葛区采访得知,26日,鲁中军区二团一营二连在歪头崮遭敌合围,营长王子固和副营长徐福指挥全连顽强奋战,冒着敌飞机大炮的轰炸,激战竟日,打退敌多次冲锋,毙伤敌200余人,敌人最后丧心病狂地放了毒气弹。我全连官兵除1人幸存外,110余人全部牺牲。玉华约同县妇救会的同志连夜赶到歪头崮山下,在那一座座新坟前凭吊了烈士。回报社后,连夜写出通讯“甘洒热血祭英灵”,登在《沂蒙导报》上。
仲夏的一天,玉华在艾山前采访完,回报社,正碰上汶河发大水。不识水性的她送稿心切,将小包袱挂在脖子上,单找水面窄的河段下了水,刚在没腰的水里走了不多远,便被浪涛打倒。她奋力上窜,想抓住飘过来的长树干,不想被连续的大浪打得晕头转向,只能在波涛里挣扎。忽听对面河岸上有“救人”的呼喊声,她在昏沉中被救上了岸。她的眼睛被眯住,鼻子和嘴已呛满泥沙,喘不动气。义者抓住她的双脚,头朝下倒过来,她哇哇地吐出了一些带浮萍的黄水。然后义者将她放在地上躺下,替她抠鼻子里的泥沙。她睁开眩晕的眼一看,原来义者是沂汶庄的读报组长李彩文。她浑身瘫软,被彩文扛在肩上,嘴里的黄水还顺着彩文的脊背往下流。她有气无力地说:“到李大娘家住,她是我的老房东。”
李大娘见状,赶紧给玉华灌了两个鸡蛋清,玉华又哇哇地吐起来。接着又灌了两个鸡蛋清灵,就好多了。大娘笑着说:“什么法子也没有灌鸡蛋清。”又责怨道:“你这孩子,不知道河面越窄浪头越大,漩涡也越深?要不是碰上彩文就没救了。”小包袱里的稿子全湿透了,玉华想重抄,可头晕得抬不起来,手软得拿不住笔。大娘又抚着玉华的胸口往下揉了一回,说:“再喝上几个鸡蛋清,把脏东西冲下去,头就不晕了,手也就不软了。”玉华休养了3天,体力恢复了,稿子抄好了,决心回报社。大娘把早做好的一双鞋包在她的包袱里,又拿上一兜鸡蛋,送玉华上路。此刻玉华感到,李大娘就是3年前站在家门口送她上沂蒙山的亲娘!
玉华最自豪的是置身于近6年的工农通讯运动。1944年元月,她担任了《鲁中日报》“工农园地”版主编。她从工农通讯员文化水平低和群众接受能力差的实际出发,尽力编发“顺口溜”和诗歌类的稿子,深受广大群众喜爱。区党委书记高克亭评价说:“不要小看了通俗的诗歌,它是工农群众心灵的镜子,战斗的号角,翻身的颂歌,易懂、易记、易传,要大力提倡。”她慧眼识珠,从数以千计的工农通讯员中发现了孩子诗人苗得雨,使这棵诗苗茁壮成长,几年后蜚声全省、全国。工农通讯运动如火如荼,队伍迅速壮大,两年时间即发展到两千多人,有力地推动了解放区的各项工作。她想群众所想,写群众所需,帮群众所急,始终崇尚大众化、通俗化,办的报纸让群众看得懂,用得上,见实效。“工农园地”办得生动活泼,非常抢手,成了地道的“庄户报”,受到区党委和新华社的表彰。
玉华一向严于律己,革命事业心极强。她有记日记的好习惯,每本日记的扉页都写上鞭策、激励自己的语言,其中一本写道:“每天要检查自己,是否贡献多于享受,无愧于党,无愧于人民?是否时间没有浪费,日子没有白过?如果达到这些要求,你就应该快乐!享受你已得的幸福!”除编好“工农园地”外,她将典型模范人物的事迹,写成长篇通讯或中长篇纪实小说,发表在上级的报刊上,计有:《新夫妇》(1946年获华东一等文艺金)、《孩子诗人苗得雨》、《陈汉湘》、《侯五嫂》。这些作品都是在战斗间隙和结婚生子的喜庆之余完成的,难能可贵。
1949年2月17日,为期6天的华东妇女代表大会胜利闭幕,玉华被选为华东民主妇联执委会委员,同时被选为出席全国第一次妇女代表大会的代表。华东代表团56名代表于3月1日在青州集合,作会前准备。玉华是代表中的笔杆子之一,分工整理女区长韩秀贞、担架英雄董力生和革命妈妈侯五嫂的材料,空间还要教侯五嫂认字。3月5日早晨,在青州各界两千多人的欢送下,代表团乘敞口卡车向北平(北京)挺进。玉华被公推为旗手,举着“华东妇女代表团”的大红团旗,心潮难平,12日下午到达北平。代表们洗过澡后,换上了华东局特为制做的列宁装,为刚解放的北平增添了靓丽。玉华被指任代表团的通讯组长,她既要履行代表职责,又要写各种材料;既要完成3个英雄模范的事迹材料,又要对文化低的代表作辅导,还要偷闲给前方的同志写信通报。她不辱使命,是最忙的代表。
3月24日下午2时,第一次全国妇女代表大会在中南海怀仁堂隆重开幕。来自五大解放区的425名代表济济一堂,共举中国妇女运动之盛。庄严的会场上悬挂着毛泽东、刘少奇、朱德、周恩来的题词。全国民主妇联筹委会主席蔡畅致开幕词,董必武代表中央致词,郭沫若代表各界赋诗祝贺。大会后续期间,邓颖超、李德全、蔡畅等分别作了报告,李秀贞等20几位代表分别发言,介绍了个人的英勇事迹。玉华被这些讲话发言深深打动,不时地向大会秘书处报导着华东代表们的深切感受。 让玉华终生难忘的是3月25日,全体妇女代表在西郊机场,迎接毛主席和党中央机关从西北坡进北平。更让玉华感动的是4月4日,毛主席、朱总司令和党中央各位领导,于百忙中在香山接见了全体代表,并与每位代表亲切握手。这至高无上的荣誉,让她幸福了一辈子。56天的代表生活,令她眼界大开,知识大增,才华大长,为日后的工作增添了无穷的力量。
1949年7月,玉华奉命南下,到金华等待分配。她借机完成了第一部长篇纪实小说《韩秀贞》寄到上海。(新华书店华东分店于1951年1月出版,第一版印了1万册;上海新文艺出版社于1952年11月出版,第一版印了1.3万册)10月,她被分配到《新华日报》任二版主编。她几乎天天加班到深夜,甚至通宵达旦,取得了骄人的业绩。
1950年6月,玉华调中共南京市委宣传部,先任教育处长,不久改任办公室主任。这期间,她忙里偷闲,重新整理了《韩秀贞》和《董力生》,发表在《新中国的新妇女》上。1951年12月,她被调到江苏省委宣传部,先后任教育、宣传、报刊、党员教育处处长,办公室主任。不管在哪个岗位上,她总是恪尽职守,超常发挥,甚得部领导和同事者钟爱。她结交了政界、新闻界、文艺界的大批朋友,其中不乏名家、大家,从中获益匪浅,一生受用。最令她敬重的是后来任文化部副部长的石西民。从最初在新华日报社结识,到1987年10月石西民去世,近40年的风霜雪雨,把两人之间的友情洗涤得纯真无瑕,玉华永志不忘。
1965年11月,玉华调任人民文学出版社副总编辑,正式迈进了文学艺术的殿堂。上任伊始,首要任务是终审四川作家马识途的30万字的《清江壮歌》。审完后,便和社里几位同志一起,冒着风雪去兰考采访了焦裕禄的事迹。正当她忙着出版胡乔木主编的《毛主席诗词十七首》的时候,空前的大浩劫开始了,文艺界首当其冲,自然是重灾区。1967年初,她被打成“走资派”靠边站,无休止的揪斗临头,挂黑牌、大弯腰、“喷气式”等体罚加身,抄家十几次,把她积累了20多年的资料和收藏品抄走,连存款折也被抄去。不久,她被冠以“走资派”和“刘少奇的党员”两项罪名关进了“牛棚”,失去了自由,并被扣发了工资。
1969年10月,林彪发了“一号命令”,把在京的大大小小的“走资派”一律以“备战”为名赶出京城。厄运无情地降到玉华头上,她患高血压心脏病多年,在上年的大办“五七”干校之风中幸免下放劳动,这次也毫不例外地被赶往湖北咸宁县向阳湖“五七”干校,从此全家6口人各居一方。她怀着一颗不甘落后的心,与本社的其他“走资派”和“牛鬼蛇神”们一起接受劳动改造。每天4点钟起床,“天天读”后吃早饭,上工,中午饭在野外吃,再上工,晚6点收工,晚饭后“奖评”,睡觉。这“规律”日复一日地重复着。好在她从小在农村长大,干校里的活她样样拿得起放得下,挖土造田,砌砖盖房,撒种除草,割麦打场,没有一样能难住她。然而,半年后她的身体每况愈下,骨瘦如柴,血压到了260/160,而且厌食。朋友惊讶地说:“这里的劳动把你改造成鬼了!”医生果断地给她开了两周的病假条,却引出了不小的麻烦。先是连队的头头质问医生,她是否失去劳动的能力?后是班长、大队长轮流找她谈话,“严格把关”后才勉强同意她休息,但还必须天天上工地受教育。
她好不容易熬到了“解放”,但由于她在连队的表态会上不肯说违心的话,也没流泪表示痛心,而被视为“没有悔改之意”。连队头头宣布:“先予以解放,暂时不做结论”。当她追问时,得到的回答是:“解放了就不错啦,有什么好追问的?自己心中有数就行了。”殊不知,此时连队正冥思苦索地想把她打成“五•一六”后台。她虽说是被“解放”了,但参加劳动时仍和“牛鬼蛇神”们一起,连新年聚餐也是同桌,她却不以为然。为了避嫌,她这个挨斗不肯低头的人,渐渐养成了低头走路的习惯。
1971年1月,幸运的玉华终于等来了调离干校另行分配工作的命令,所在连队她是第一个。校部指示,要开欢送会,认真做出鉴定,连同党员关系一起转走,不要拖泥带水。连队头目却追到校部哴道:“她还没有做结论哩,革命群众要她回去交待问题。”校领导批评道:“你们要给她做什么结论?你们要是揪着不放,那就去找国务院吧!”次日凌晨,校部派一辆小汽车,将她们送上了火车。谈起十年动乱中的遭遇,玉华总是深沉地说:“比起那些家破人亡的人们,我是幸运儿。这怪谁?这是一个难忘的时代,不是哪一个人的事。”
1971年3月,玉华被任命为陕西日报社党委常委、副总编。她非常开心,总算离开了向阳湖那个受气窝,又可以工作了。尽管重病缠身,老战友们劝她先查病再说,但她却置之度外,带病上岗了。她一如既往,白天干满了不算,夜里还要值班,有时忙得晚上都不回家。然而,她的病也一天天加重,经常呕吐,甚至晕倒在地。1972年底的一天早晨起床,一头翻在床下,老伴痛心地命令:“从今天开始请假,到医院检查。”她被迫住进医院,经查确诊是未分化性腺癌,是胃癌中最恶一种,必须马上手术。为了稳定她的情绪,组织和医生商定,诊断书上谎称她患的是胼胝性胃溃疡。省委主管宣传工作的常委看望她时开玩笑说:“你好命苦啊!从‘五七’干校‘解放’出来才两年多,医院又把你‘软禁’起来了。其实不必大惊小怪,医院不过是拿着猫当老虎打。”玉华说:“真是老虎更得打!在干校没喂了向阳湖的鱼,这次可不能叫老虎吃掉,先下手为强。”上手术台的前一天,她望着窗外的茫茫大雪,想起了陈毅的一首诗:“大雪压青松,青松挺且直……”触景生情,她请病友为她在那棵雪松下拍了一张照片。
上手术台之前,她望着窗外的雪松,伏案写下一张字条:“我相信祖国医学的发展,能替我祛除病魔……我必须像在战场上与敌人拼搏时那样,我相信我从这间病房里出去,一定会胜利地从手术台上回来!”
手术成功了。尽管后续治疗中曾一度病情恶化,连后事都打算了,但由于医生们的努力和玉华的坚强大度,仍化险为夷,转危为安。刚有好转,她便向报社要稿子审,报社怕累着她,每天最多给两篇,但仍不能满足她。听说报社要对医院开展的一次针刺麻醉体外循环的心脏手术进行采访,她也穿上隔离衣进了手术室采访,协助记者写出了《一曲生命胜利的凯歌》,登上了报纸,尽了自己的职责。16年后,她应解放军总医院肿癌科之约,写了《癌并不是不可战胜的》一文,登在《防癌报》上,从此,她成了抗癌明星。
1976年10月,玉华因急性胆结石又一次走上手术台。和第一次手术不同的是,最初医生怀疑是癌转移,作了最坏的打算。玉华却心情泰然,自己走进了手术室。但周围的人却为她捏了一大把汗,连报社社长也穿上隔离衣,坐阵手术室观察,直到手术结束,人们悬着的心才放下。手术后第3天,她的孩子们告诉她“四人帮”被粉碎,兴奋油然而生。所以,这次术后身体恢复得特别快。
1977年3月,玉华调中宣部出版局为正局级负责人,她总结创立了“想事干,找事干,抢事干”的优良作风。1982年9月1日,玉华参加了中央党校举办的中央机关中高级干部研究班为期一年的学习。她根据研究班“回顾战斗历程,总结历史经验”的宗旨,将家中劫后余存的100多本日记和报刊资料带到党校着手整理,编辑出版了《春天的日记》、《他们在战争年代》两本书。同时,她还参加了绘画组,与画友们切磋画技,放下了多年的画笔,又生出若干“无意苦争春”的梅花。她在赢得时间的忙碌中结业,随之离休了。
玉华离休后,被中国老年书画研究会聘为理事、顾问,生活丰富多彩。她牢记德国女作家库尔茨的名言:“谁能以深刻的内容充实每一瞬间,谁就是无限地延长自己的生命。”每天坚持绘画、作诗、写文章,即使生病住院也绝不空耗时光。她将此道视为祛病除疴的良方,益寿延年的法宝。医院规定晚9点熄灯,她便用黑布罩上台灯,伏在枕头上写到深夜。护士笑着批评道:“你到底是来治病还是来工作?”她却说:“我这是配合你们治疗的好方法。”她在诗中写到:“老来何事总匆忙,忙到深夜方上床;愿得长绳能系日,霞光不断照书房。”“酷暑炎炎似火烧,汗眼眯离伏案熬;字里行间寻旧梦,硝烟弥漫战旗飘”。“灰黄纸堆藏世事,子夜走笔忘鸡啼;冷热饥渴全勿察,敢羡风华正茂时”。“人老离休志难休,夕照新程奋蹄牛;吟诗绘画美山河,激扬文字颂神州”。她离休不休,作诗二百余首,绘画逾千幅,编辑出版了《新的起点》、《悠悠往事总是情》两本大作和诗作《真情集》。她80岁华诞之际,又编辑出版了40多万字的诗文《征程》和《牛玉华画集》,可谓著作等身。她多次参加全国画展并获奖,也曾举办过个人画展。她画的梅花,有的被爱好者买去,有的被《江苏画刊》等出版专页,也的被中央档案馆收藏。但她画梅则是为了追求梅花凌霜傲雪、铁骨丹心的精神,更是为了强身健体除病。她坚定地表示,“一个革命者要在战斗中度过晚年,决不能在安逸中消磨时间”。89岁的玉华,仍在坚持绘画、写作……。
2009年病逝于北京。
(鞠维积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