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老表,快整编了,到时候别合不得老本……”七连长和我并排军第5举团4师10由5营9“喂,老表,快整编了,到时候别合不得老本……”七连长和我并排连连长,10团通信班班走着,他扭着头低声唠叨着。
八连长在我身后紧走几步也说:‘‘老表,多给咱几个战斗骨干……,’是啊,我们都是三军团四师十团三营的连长。土城战斗中,七连打光了,八连伤亡一半。我们九连打阻击,虽然也伤亡了七八名战士,但总还是够一个连。
渡过赤水河后,军团首长传达了军委关于精简整编的命令,现在听着两个连长的话,我心里想着,只要新兵补上来,老的全给你们,我也没意见,不由地说:“放心吧,咱们都是老伙计了。”“嘿嘿……”我们三个都会心地笑了。正月初三上午,我们到了云南的扎西(威信)。
十团驻在了离县城二三里的一个小村子里。我刚安顿好部队,团部通信员就气喘吁吁地跑来叫我:“九连长,政委叫你到他那里去。”我随通信员来到团部住的一间土坯房前。“报告!”“进来。”我推门进去,见十团政委杨勇同志正在低头看地图。
他见我进来,站起身对我说:“九连长,告诉你个事,根据上级整编命令,准备调你们连编给七连一部分,八连一部分,九连重新组建,团部新建一个通信班,让你当班长,有意见吗?”“什么?”杨政委的话一下子把我砸蒙了。
我跳起来喊着:“我抬担架(当时犯错误的人去抬担架)也没意见,可九连不能这样编散!”“你喊什么!”杨政委一声断喝。“政委,你知道九连是……”话没说完,我的两颗泪珠滴了下来。
杨政委何尝不知道,九连是彭德怀军团长在平江起义的老底子。自打上井冈山以来,经过五次反“围剿”,九连的干部有的牺牲了,有的调走了,可连队始终保留着完整的建制。现在要把九连编散,感情上一时难以接受啊……政委也在沉思,许久没有说话。我呆呆地坐在凳子上,低着头嘴里唠叨着:“从中央根据地撤出来的时候,突破敌人四道封锁线,全连一百二十人,毫发不缺;在嘉禾县打阻击,被敌人包围了一个班,为了这个班,连里干部光着膀子拼刺刀,指导员牺牲了,临死还对我说,‘把咱们连带出去……’
在黄平到乌江的路上,连队吃肥肉喝凉水,有十几个战士拉肚子掉了队,让彭军团长碰上了,把我一顿好训,他是为了连队不减员……现在把九连拆开,我想不通,不干了!……”“拆散九连,你想不通,不干了,那撤销四师,我想不通,也不干了,红军还能打胜仗吗?”随着话音,四师政委黄克诚同志推门进来,我赶忙站了起来。“坐下,坐下……”
黄克诚同志按着我的肩头说,“同志噢,全军团都实行了整编,三个师部都撤销了,编成四个团,从师长、政委到连排班长层层下放……”说到这,黄克诚同志用手指了指杨勇同志说:“杨勇同志到十团当政治处主任,我到你们团当政委来喽。”
“军团机关和直属队实行彻底精简,大批机关干部充实到连队,他们需要锻炼,像你们这些老的战斗骨干暂时保存一下,用不了多久,会有更好的连队让你们去带。更主要的是精简整编后,我们不是弱了,而是更强了,明白吗?……不出两个月,我给你一个连,回去吧!”杨勇同志接上了黄克诚同志的话。
我站起来,敬了个礼,走了。回到连队,已经来了新的连长,我把工作交接清楚,到团部管理科报到去了。在团部我遇见了参谋长钟维剑同志,他是从师参谋长下放当团参谋长的,他见我闷闷不乐又开导我几句:“当班长、当连长都是为了红军胜利嘛,再说啦,这个班长比团长也不小啊……”我听得有些糊涂,这时,管理员吴继章同志见我来了,笑呵呵地对我说:“十个连长,一个班,成了连长班喽……”
到了新建的通信班里,见到班里的战士我才明白了,原来九个战士都是各连的连长,有工兵连的,辎重连的,一连的侯连长、炮连的刘连长……
连我正好十个。连长们见我来了,呼啦一下子围了上来,他们的情绪都挺高,侯连长爱开玩笑,诌了几句顺口溜:“精简大整编,连长下到班,班长黄荣贤,率领一个团。”
我心里没好气,连声说:“去你个猴子,上你的花果山去!”晚上睡下后,我躺在床上,一个劲儿“翻饼”,挨着我睡的是炮连的刘连长。他听我总翻身,支撑起身子问我:“黄连长,你咋啦?”“心里难受……”“难受什么?”我一翻身坐起来说:“师长都当了团长,咱们当战士还有什么意见,只是撤销咱亲手带出的连队,心里总是疙疙瘩瘩的,你说呢?大炮(刘连长的绰号)。”
炮连长披着被子坐了起来,沉思了一会儿,忽然问我:“你见过彭军团长吗?”“见过。”“你知道他是最爱什么?”“爱兵!”“咱军团长也爱炮。”刘连长小声说了起来,“我在军团炮兵营当连长的时候,他常到我们连看炮。他对我说:‘老兵怕号,新兵怕炮,告诉你们的新兵不要怕炮,只要炮一响,战斗结束,准能缴到炮……’
最近,他突然恨起炮来。咱们过赤水河的时候,军团长亲自下命令,把山炮全扔进河里。当时我急得和他嚷了起来:‘丢了炮,我耍什么?’他冷冰冰地说,‘当兵,耍枪!’我说,‘我耍惯了炮,不会耍枪!’他火冒三丈:‘不会耍枪,给你把马刀!’我抱着炮哭了,哭得好伤心。
军团长的眼圈也红了,他劝我:‘莫哭嘛,不出一年,我给你一个炮连!’”刘连长说到这,我也想起杨勇同志的话:“不出两个月,给你一个连!”眼前出现了遵义会议以前的情形:那些日子,部队每逢行军,从头到尾排十几里长,人马拥塞,尾大拖不动,战士们扛着笨重的机器和炮,一个钟头挪不了半里地。打起仗来,军团部的命令传到师,师传到团,团再到营连,光通信员就四五个来回跑。当时,我们也是急得直跺脚……从大处看是该整编呀!想到这,我对刘连长说:
“嗯,编得有理,军委和军团首长的决定错不了……”我心里通了,躺下就睡着了。整编后没几天,三军团接到命令挥师东进。部队一出发,我就看出和以前大不一样:过去部队行军打仗是个葫芦形,作战连队在前是个小头,机关人员在后像个包袱。现在军团机关除去警卫部队,人数大大减少,远处一看,头精尾小,精悍多了……
一九三五年二月十八日,部队二渡赤水后,打响了娄山关的战斗。重占遵义后,我们十团的连长班中,有两个连长调到了战斗连队,其他的连长干些送信、传达命令的事,大家的工作都很认真,可心里都盼着能有一天回到连队冲锋陷阵。
二月二十八日在老鸦山歼灭敌吴奇伟两个师的战斗中,十团坚守在老鸦山主峰阵地,我们连长班的成员都围绕在团长、政委周围等待着命令。战斗越打越激烈,团长负了伤,抬下山去,团参谋长钟维剑同志在指挥战斗中壮烈牺牲了,各营连通信员不断地向团部报告:“六连长牺牲!”“九连长负重伤!”
每当这个时候,黄克诚政委都对着我们班严肃地命令道:“派工兵连长到六连指挥!”“让辎重连长到九连,一定要把敌人打下去!”到下午三点多钟,连长班派出了五个连长,就剩下我和原一连侯连长、炮连的刘连长三个人了。
我心里想着该轮到我了,在旁边直紧腰带,把鞋带系了又系,眼睛总是看着黄政委,盼望着他能喊一句:黄荣贤,你上去!黄政委好像看透了我的心思,瞪了我一眼:“急什么,有你的仗打!”黄昏之前,我军全线反击,吴奇伟的主力大部分被歼灭在老鸦山下,残部向乌江边溃退。三军团乘胜展开了追击,黄克诚政委指挥十团朝鸭溪方向追击敌人。
团指挥所撤下山时,我跟在杨勇同志身后,他转过身对我说:“你们三个连长留下打扫战场!”我们听了心里都不愿意,我嘟嘟囔囔地说:“别人都去追击敌人,我们连仗也捞不上打,还说不出两个月给我一个连,都快过了一个月了……”“你哕嗦什么,执行命令!”
杨勇团长火了。我们只好等团部走了,开始漫山打扫战场。天渐渐黑了下来,三小时前,老鸦山还是炮火连天,千军呐喊,可眼下除去零星的枪声,不见人影。我们顺着山沟搜集敌人丢弃的枪支弹药。
突然,从一个岔沟里钻出一股敌人,有六七十人,狭路相逢,容不得半点犹疑。我大喝~声:“红军优待俘虏,缴枪不杀!”侯连长也紧接着虚张声势:“一营跑步跟上,二营机枪准备!”
刘连长端起搜集到的一挺机枪朝着敌人头顶上空就是一梭子。敌人吓破了胆,一个当官的急忙喊:“别开枪,我们缴枪……”七八十个敌人把武器全扔在地上,举起了白毛巾。我们三个人押着卸掉枪栓的俘虏走了一夜,天亮赶上了团里的部队。
管理员吴继章同志见我们俘虏了这么多敌人,风趣地说:“黄连长不用下连,就带了七八十个兵!”后来,军团油印快报还登了报道:“在十团整编精简待命的三个连长,用巧计俘虏七八十逃敌,缴获几十支枪,子弹若干发。”
一九三五年三月,我们三军团根据军委的命令,巧妙地进行三渡、四渡赤水,赢得了时间,渡过了金沙江,跳出了数十万敌人的包围。当时,我们这些连长虽然不大清楚我军的整个战略意图,但是,大家都感到路走得不冤枉,仗打得不窝囊。
在三渡赤水进入川南的时候,我们连长班的侯连长和刘连长相继调到战斗连队。炮连刘连长临走的时候对我说:“老表,彭军团长的话没有错,不出一年,我耍炮给你看,你信不信?”
我握着刘连长的手说:“没错,我信!”
部队进入云南境内的一天中午,我正在吃午饭,杨勇同志的警卫员跑来叫我:“黄连长,杨政委让你去一趟(这时,杨勇同志已任十团政委,文年生同志任团长)。”我放下饭碗去见杨政委。
杨勇同志见我来了说:“黄荣贤同志,昨天二营五连连长牺牲了,派你去当五连连长,有意见吗?”“没意见!”回答完政委的话,我忽然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杨政委说:“怎么样,我说话算数吧,不出两个月……”
“政委,莫讲了,我明白了……”
当我收拾好东西,到五连去的时候,管理员吴继章同志送我,我反倒有些留恋起连长班来,握着吴继章同志的手说:“要是再整编,我还回来当班长。不!当战士也行!”
浏览:4798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