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瑛讲述陈毅指挥打陈道口

Admin 发表于2015-12-21 23:00:06
一九四一年春,日本侵略军大肆叫嚣要“完成皖南事变未竟之功",妄图围歼我新四军主力,占领苏中、苏北根据地;与此同时,汪精卫积极与日军勾结,预谋大举进攻我海安、东台、盐城、淮阴等地;国民党顽固派为实现其驱逐华中我军至黄河以北,以配合日军“聚而歼之”之目的,也乘机向我们根据地进攻。在蒋介石的统一部署下,汤恩伯集团进占豫皖苏后,又妄图东侵我苏北根据地。顽军韩德勤为接应汤恩伯东进,于七月间乘日军“扫荡”我苏北之机,占领了我泗阳西北之兵家要道陈道口。
陈毅军长根据“皖南事变"后中共中央和毛泽东同志关于华中我党我军要继续坚持抗日民族统一战线,独立自主地长期坚持敌后抗战,反对国民党反动派的投降分裂活动,坚决击退顽军的进攻的指示精神,亲自组织指挥了陈道口战斗。
陈道口,位于江苏省宿迁、泗阳两县之间,是六塘河、运河岸上的一个舶渡遭口。它是国民党苏鲁战区从兴化,经淮安、淮阴、泗阳同津浦路西的顽固分子相联系的交通要道之一;对我新四军来说,是三师(驻东沟镇)、四师(驻钮家湾)和二师(驻半塔集)相互联系的枢纽要道。敌人占领陈道口,将会割断我军的联系,迫使我军的三个师处于孤立无援的状态。我军占领陈道口,就会切断国民党苏鲁战区同津浦路西敌人的联系,为横扫苏北顽、伪武装,粉碎韩德勤接应汤恩伯东进的计划,巩固淮海和皖东北根据地创造极为有利的条件。由于陈道口地理位置的重要,故成为敌我双方必争之地。
自敌人占领陈道口之后,他们为加强防守力量,派顽军王光夏之保安七旅三千多人驻守,设一个大据点,东西两翼各设一个小据点,筑有明碉暗堡,还修了围墙,挖了深壕,设置了鹿砦、铁丝网等障碍,防守堪称严密。
为了打好这一仗,陈毅军长将我们三师七旅十九团从盐阜地区调到淮海泗沭地区陈道口西北处,还抽调二师四旅十团和教导五旅(亦称为独立旅,旅长梁兴初)的三个团,前来参加这次战斗。部队到达指定地域后,陈毅军长分别到各团部署作战任务,进行战前动员。
十月中旬,我们团到达陈道口西北一个村庄后,陈毅军长带领军部几个同志,来到了我们团部。那时,我们十九团只有三名领导:团长胡炳云,政治委员刘锦平,我是政治处主任。当晚,陈毅军长向我们三个人交代了作战任务。
陈毅军长讲话很幽默,但寓意很深。他询问了我们三人的家庭情况、个人经历和部队的状况之后说:  “你们七旅在华东是支战斗力很强的部队,打了许多大仗、胜仗,是有名的。而你们十九团又是七旅的主力之一。"接着,他讲了我们团的一段光荣历史,  “……开辟皖东北是你们先来的,开辟苏北也是你们团先打的,也是你们团同我们在东台、白驹两地先会合的。你们团在皖东北的十几个县和淮海地区是有名望的。’’他还说,  “我就听到不少老百姓在传说:  ‘天不怕,地不怕,就怕胡老 大。’这句话对你们团是既有褒也有贬。褒,是表扬你们能打仗,在皖东北打了不少漂亮仗,伪军、日本鬼子都怕你们。贬,就是老百姓也怕你们。这可不好。你们应当是一支既能打仗,又能模范地执行群众纪律的好部队。”
然后,陈毅军长指示我们把作战地图摆开,他指着地图绐我们讲述陈道口在军事上的战略意义以及他亲自侦察过的情况。他说:“陈道口的南面是六塘河,因水深,只能船渡,部队不能涉水进攻;北面有三四里的开阔地段,部队无法隐蔽前进。地形确实对我军不够有利,但这次参战的五个团,都是久经考验,具有丰富作战经验的革命部队,打一个保安旅是有胜利把握的。"于是,陈毅军长决定我们团从西侧主攻西小围子;教导五旅第一团,从东侧主攻东小围子。然后集中全力,攻打敌人的中心据点。   
陈毅军长向我们交代完作战任务后,又同我们拉起了家常。他问团长胡炳云:“你结婚了没有?”“家中还有什么人?家中生活怎么样……"接着,又询问了政委和我的个人生活、家庭等方面的情况,我们都一一做了回答。陈毅军长半开玩笑地说:  “没有老婆孩子好,打起仗来没有后顾之忧!”他接着又说,  “二十几岁,三十岁不结婚,还不算太晚!但是参加革命不是出家当和尚,个人问题也可以适当的考虑考虑!不过,打鬼子、打伪军、打顽固派是第一位任务,不能本末倒置!”
同首长坐在一起,促膝谈心,我们心里暖融融的,备感亲切。
新四军七旅和我们十九团的前身是红军部队,老同志很多,能打仗。但个别同志有点傲气。陈毅军长为了帮助教育我们克服这个缺点,又有意识地讲起了十九团的历史。
陈毅军长说:“你们团是南昌起义时留下的唯一的一个团。那时,朱德总司令是你们团的团长,我是这个团的党代表。一九二八年三月跟随朱德同志从湘南上井冈山的第四团就是你们十九团的前身。同年四月,朱德同志和我带领你们团到达宁冈砻市,与毛泽东同志率领的部队胜利会师。五月初正式成立工农革命军第四军,后改称工农红军第四军,朱德任军长,毛泽东任党代表,王尔琢任参谋长,我当政治部主任。从此,朱德同志和我离开了你们团。以后你们团在中央苏区参加了第一、第二、第三、第四和第五次反‘围剿’,打了许多大仗、胜仗。在长征中,你们团也是先锋部队,参加了强渡大渡河、抢占腊子口等战斗,为革命为人民立下了不朽的功勋,但从不居功自傲,这是你们团的光荣传统。你们作为团的领导,应当教育部队,发扬你们团的光荣传统。当然,这首先要从领导本身做起。你们的一言一行谦虚谨慎,部队就会戒骄戒躁。一个人骄傲了,就会落后;一支部队骄傲了,迟早是会吃败仗的,这是历史的经验。”
陈毅军长寓意深长的教海,使我们很受教育。我们感到陈毅军长襟怀坦白,讲话直爽,是一位值得我们尊敬和学习的领导同志。
晚饭后,深邃的天空出现了许多星星,活象一盏盏高悬的明灯。我想:在我们党领导中国人民同日伪顽作斗争中,确实需要象明星那样许许多多的领导人啊!
通过陈毅军长细致讲述陈道口这一仗的重要意义和我团打过许多大仗、胜仗的光荣历史,我们三个人都深深感到,有陈毅军长亲自指挥,这一仗一定能够打好。
如何坚决完成这次作战任务?我们连夜进行了研究,分析了各连、营的状况和特点,逐个地分析了干部情况,最后决定以一营二连,二营五连为先锋连,由团的领导亲自率领,并负责第一线指挥。
第二天,陈毅军长又向我们全团排以上干部作战前动员。早饭后,晴空万里,二百多名干部,早已坐在打谷场上了。他们唱着军歌,情绪非常饱满。会场的前方摆了一张桌子和一个方凳。会议由我主持。我说:  “同志们都想见到我们的陈毅军长,今天这个愿望可以实现了。”会场上立即响起一阵掌声。
陈毅军长在一片热烈的掌声中来到桌子前,一只脚踏在方凳子上,手里拿着一支点燃的纸烟,很随便,但很精辟地讲了起来。他首先指出敌人占领陈道口的战略意图在于使东、西、北三面的敌人连接起来,进而分割我新四军各师的联系,达到蚕食我苏北根据地的目的。“同志们,不要单纯地看成是打一个保安旅,更为重要的是要占领这个兵家要地,巩固苏北根据地,为进一步消灭日伪顽创造条件。”接着,陈毅军长说,要打好这一仗,主要是要侦察好地形,准确掌握敌人的兵力部署、武器装备情况。据已经侦察过的地形来看,对我军不够有利,南北两面不能接敌,只能从东西两侧进攻敌人。而从兵力和武器装备上来看,我们占绝对优势。敌人只有三千多人,我们却有两个团主攻,三个团在外线接应;敌人的武器装备不强,一个连只有两三挺机枪,而我们一个连有九挺机枪。当然,敌人在围子里面,集中起来,也不算弱。加上敌人还有土炮。这种炮装碎铁,一打一大片,也能打死人。不过~炮放完,再装火药,就需要一定的时间。所以,我们既不要轻视它,更不要怕它。
最后,他说,这次打陈道口,敌人前沿第一遭工事是鹿砦和铁丝网,第二道工事是暗堡和四米来深的围壕,第三道工事是炮楼、碉堡和两米多高的围墙。要打好这一仗必须搞好土工作业,挖好交通沟,以便接近敌人,同时还要多准备手榴弹,充分发挥掷弹简的作用。军部为了支援你们,将仅有的一个山炮连(只有四门山炮)调拨给你们,你们要很好地发挥山炮的作用。至于具体怎么个打法,可以发动群众献计献策。再说团长是位老将,打的仗很多,
办法也不少,他会告诉大家的。
陈毅军长在讲话快结束时高声地问:  “你们有没有把握打下陈道口?”大家当即齐声回答:  “有!"他说:“你们是一支有战斗经验的老部队,应当有把握。否则,还叫什么主力部队!打不下这么一个土顽守的陈道口,你们说怎么办?刀他用眼睛扫视了一下大家,手在桌子上猛地一拍,说:“那么同志哥,请你把枪放下,干脆回家抱娃儿去!”接着,他宣布了几条奖惩纪律,大致内容是三奖三罚,即:英勇冲杀,首先突破者奖;组织周密,指挥得力致使战斗发展顺利者奖;情况报告及时、准确,有利于作战指挥者奖。贪生怕死,畏缩不前者罚;决心犹豫,指挥不力,延误战机者罚,谎报军情,影响战斗指挥者罚。
当天下午,陈毅军长又带领我们几个同志,到距敌人约二百米的前沿阵地侦察地形,向我们交代了敌人工事的位置、兵力部署和我们的进攻路线、方法等。
接受作战任务后,我们团利用夜色,从前沿阵地开始,向敌人第一道防线挖了一条交通沟,我带领二、五连作为第一梯队,隐蔽接近到敌人的第一道防线,教导五旅第一团,也同时做好了一切准备工作,只等陈毅军长一声令下了。
战地的月夜十分宁静,在黑暗与沉寂的战壕里,同志们面对敌人的据点,谛听着敌人的动静。当夜十一点钟,陈毅军长发出了进攻命令。主攻东西小围子的部队,同时发起了猛攻。
我们团集中机枪、掷弹筒打敌人的炮楼、暗堡,很快就将敌人的火力压了下去。部队迅速地冲过敌人的第一道防线,进入围壕,集中用手榴弹打击敌人。这时,由于受到暗堡的袭击,伤亡了一些同志。我们便立即用机枪封锁敌人的暗堡,派爆破组炸毁了它。敌人的两道防线被我突破之后,敌人固守待援的美梦破灭了,丧失了作战信心,还击的枪声渐渐地稀少下来。
为了突破敌人最后一道防线---围墙,我们的爆破组冲在最前面,紧接着一阵巨响,围墙被炸开了一个口子。这时冲锋号吹响了,部队杀声震天,冲进围子里,歼灭了敌人。至此,西小围子的战斗胜利结束。时间是第二天凌晨两点多钟。东小围子的战斗,因受敌人的阻击,战斗组织不力,进展迟缓,天亮前没有打下来。陈毅军长当即撤了该团团长的职务,并将此事通报到参战的各部队。随即,梁旅长重新调动部队,再次组织进攻,于第二天傍晚全歼了敌人。
两翼的敌人被我歼灭之后,大据点的敌人失去外围防线.处于我军夹击之中。
陈毅军长和我们一起对大据点的各种情况进一步做了核实,研究了攻打大据点的方案,决定次日黄昏时发起进攻。
依据作战方案,部队连夜在西小围子的墙上,掏开两个洞,把山炮设置在距敌二百米的墙洞内,瞄准了敌人的碉堡。
陈毅军长准时发出了进攻命令。山炮、机枪、步枪、掷弹筒一齐开火,掩护部队前进。我们第一炮就命中了目标,打掉了一个地堡。很快敌人前沿阵地上的五六个地堡也被摧毁了。部队迅速接近敌人前沿,敌人惊恐万状,在大据点的北墙上,掏开几个大洞,妄图弃城逃命,当即被我们截击的部队歼灭。这一仗打得很顺利,我军于当天夜间十一点钟,进占陈道口。至此,陈道口战斗胜利结束,我们各部队在陈毅军长的指挥下,歼灭了敌人的一个保安旅,约三千多人,缴获一大批武器、弹药和装备物资。陈毅军长此时决定返回军部,临走前指示我们,要做好三件事:第一,部队要好好进行休整,恢复元气,伤亡大的部队,要尽快地补充起来,保证部队齐装满员,斗志昂扬;第二,要总结作战经验,通过实战来不断提高各级领导干部的组织、指挥能力;第三,按照宣布的三奖三罚条件,表现好的要表扬、奖励,作战勇敢的要提拔起来,要进行战评。
在这次战斗中,陈毅军长给我们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我们都认为,他是一位既会做政治工作,又懂兵法,善于指挥,能打大胜仗的将军。他语言幽默,端庄潇洒,是一位具有儒将风度的政治家。(张阁忱整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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