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十六年后,也就是一九五七年一月份,我从步兵学校毕业下到部队,在还没有分配时,在招待所里休闲期间,我向部队领导提出要休假探亲找我失散多年的妹妹。部队领导对我的请求很重视,也很同情,休假很快得到批准,还给我写了公函。
假期为二十天。我拿好公函和信件,从桂林上火车直奔胶州,凭着记忆,徒步找到了辛安南下庄三妹妹那个村。
太阳落山时,我到达了南下庄村,首先找到村党支部书记,向他作了自我介绍,说明来意,请求他给予帮助。他很朴实,也很诚恳,满口答应让我放心。天黑下来,他给我安排食宿,并告诉我这样办:先不要那老妈妈知道,在第二天(明天)中午放学时,把我三妹妹由校长叫到他的办公室,我先去办公室等着,看妹妹的态度和情况后再叫老妈妈知道。
第二天中午在学校的办公室里,我终于见到了已经失散多年的妹妹,她已经是五年级的学生,十六岁了。小大人一样,很懂事。她走进校长的办公室,见到我,很机灵地开口就叫:“大哥你来啦。”我看到三妹妹,一切往事涌上心头,说不清是什么滋味,是苦还是甜,高兴还是难过。眼泪止不住的流出来,妹妹也放声地哭了,心里好像有千言万语要跟我说,我怕她因过去的事情怨恨父母,解释说:“过去归根到底怨旧社会,并不是父母亲的过错,他们也是被逼得万般无奈,才那样做的。”妹妹非常通情达理,她说:“谁都不怨、不恨,只因为咱们家穷、命苦。”
妹妹领着我走出校长的办公室,到了她的家。
我突然地出现在老妇人面前,她有些慌乱,一时不知怎样是好,妹妹向老妇人介绍说:“这是我大哥,来看我来了。”她愣了一下,才转过神来说:“很好,赶紧上里屋炕上坐。”忙着拿烟,烧开水泡茶,一片殷勤。
当时我进她家,开始看到我有些慌乱,其实老妇人一见到我时她就明白了,知道我早晚一定会来她家的。因为我从我父母家里得知她的下落后(她在一九四五年日本投降后,就领着三妹妹离开辛安镇,回到她原来丈夫家南下庄村,当了一般农民),就常去信,她收到信后,都给压起来,妹妹不知道,只有一次她没在家,有一封信,我妹妹收到了,才明白她的身世和我这个哥哥,也知道我一定会来看她的。
这位老妇人,不是一般农妇,是个场面人物,女光棍,整天烟、茶不离嘴,烧酒也可以;我和她完全不一样,烟不吸,酒不沾。
可以说,过去她是强者,但现在我又占了主动。我明白,她当时最怕的是把妹妹领走,留她一人过独生活。但是我不会那样做,我不会不讲道理。她们之间多年来也已经建立起了深厚的母女之情,建立起了相互依存共同生活的亲密关系,若是那样做她们各自都很难接受。我首先再三说明来意,打通老妇人的害怕思想。表明:我来是看妹妹,向她说明过去她不幸经历,她的真正地父母亲和家人是那里,要恨,恨旧社会,要喜,喜的是共产党。我不会把妹妹领走,不会拆散她们多年建立起来相互依靠的深厚感情。
老妇人的紧张情绪开始放松了,话也多起来。我住了三天后,就离开南下庄,回家去看父母亲。
临走的这天,妹妹送我,走了一程又一程,走走停停,停停再送。哥和妹的泪水不断地流,相互安慰着,鼓励着,我反复嘱咐她要一定好好上学,以后等有机会一定回老家看看父母亲。转过一个山脚子,看不见南下庄村了,妹妹还要送,我再三要她住脚,她才停止。我加快步子向西北王台方向走去,不断的望望站着不动的妹妹,妹妹也一直在望着我远去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