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学了英雄模范人物的先进事迹以后,对自己的要求更加严格,各方面的工作都努力做好;也从那时起,我明显的感觉到:田班长有时有意多分配一些困难的活给我干。别人说:“这是有意看不起你,你是新兵,给你亏吃”。可我不这么认为,我认为那是对我的信任、锻炼和考验,是真正的关心我、培养我。
也就是从那时开始,在每天躺下之后睡觉之前,我都用几分钟的时间,对一天来做过的事情在脑子里进行一番回忆。想想哪件事、哪句话是对的,哪些是错的,对工作有什么影响和损失,对个人有什么刺激和伤害,以后怎样改正等。每隔七八天,最多不过十天,再来一次对这几天的总回顾,再次检查一遍。我就以这种方法和形式,来要求自己,从不间断地坚持着,转业到了地方,好多年后,还在坚持着严格要求着自己。
由于我严格要求自己,在各方面表现的比较好,部队在第二次驻扎莱芜口镇的蒋岭时,也就是一九四七年的春节前,田班长找我个别谈话。他说:“你知道共产党吧?她好不好?”当时因为年龄小,不是很懂,幼稚、害怕不敢乱说。因为那时共产党是不公开、秘密开会的,别人不知道党内活动的实际情况。我就说:“不知道,只知道当兵、打蒋介石”。后来才懂得他是在发展党员。从此以后,他不再对我提共产党的事,但仍对我进行各方面的教育,对我特别的关心和爱护,睡觉总要我和他打通腿,他搂着我的脚,我就抱着他的腿取暖防寒。
后来不久我调到团供给处工作,不长时间,党组织吸收我人了党。
一九四七年的整个冬天,我们都是在莱芜一带与敌人兜圈子度过的。在元旦临近时,我们团部住进蒋岭村。这个村庄较大,在莱芜城北、口镇的南面不到二里路,我们整个团直各单位都住在这个村子,人多挺热闹,每天的口哨声、口号声、出操跑步沙沙的脚步声此起彼伏。
在这儿住了时间不长,过了元旦,又开始新的行军。还是在原来的范围内活动,没有走得很远。就在临近春节时,我们又回到了蒋岭村,管理处的宋振刚宣布:不用再看房子,还是各住原房。大家都挺高兴,纷纷又都住进了原来住过的房东家,我们理发班的四位同志也一起走进村子中间街北的一个小巷里、大门朝东姓陈的那家。因为我们以前在这儿住过,房东和我们互相之间都很熟悉,全家人很热情地把我们让进以前我们住过的那两间东屋里。经过一番打扫,我们按原来的位置打好铺,还是小万和陈传和两人住里间,我和田班长打通腿住在外间。
因为领导说过,要在这里多住些日子,还准备在这里过春节,所以大家都很高兴,一住下,就争先恐后地忙着找家具使,换洗衣服清理个人卫生。大家也纷纷要求理发班的同志去给他们理发好迎接春节。
田班长开始给几位团首长轮着理,我们三个同志也开始挨着给大家理。那时,都得剃光头,不准留长发,可是那时的理发工具却是很成问题;我们四个人三把理发刀,老得“没牙”了,啃不下头发来,一把单手推子,用起来总是夹头发,一把双手德国推子,也很不好用了。班长先用了推子,我们几个只好轮流挨着用那三把很旧的理发刀子,只能勤用勤磨。
这天,我们三个小同志带着两把理发刀子,先来到炊事班。他们看到我们去给他们理发都很高兴,热情地招呼我们。因为他们热水方便,有的同志盛上热水泡头,我们就动手给他们理发。这是我第一次理发,无疑心里有些紧张和胆怯。这个班里,有一位是我们一起参军的年龄比较大的老同志他大概看出我当时的心理,就说:“不要紧,先给我理,大胆点就行。”他这么一说,我的紧张心理就放松了不少,他的意思是:先给我理,一旦理不好,也不会嫌你,因为你刚开始学手。
就这样,在他的鼓励和关怀下,我连着给三位老同志理完了,虽然理的不很好,但总没有削破皮割破头,我心里有些满意和大胆了,又开始给专管烧茶的老段理。
老段是莒县人,参军比我早一年,他个身很高,四十多岁,讲起话来,声音嗡嗡地老粗,他头皮长得很不平整,有好几个伤疤,头发都长在伤疤的里面,很难理,加上刀子不快,他的头发又很“柴”,所以理起来很费事,再说我的技术也差些,真有些发愁,不由得心里有些急躁和慌乱,一下就把他头顶上一块伤疤的突出部位削去一块皮,比黄豆粒还大点,血向外流着,我急忙用理下的头发渣给糊住,但是血还是向外渗。老段忍着头皮的痛说:“不要紧,剃头理破点皮,是常有的事,淌点血去去火才好呢。”他说得大家都笑了,别人也说剃头破点皮,出点血不要紧,能去火。我想他们说的可能真有道理,但主要的还是对我这位小兵的安慰和原谅吧。
几天来,大家都要求在春节前的几天里理个发轻松一下,讲讲卫生。有的团理发员忙不过来,师部就从我们团里抽调八九个理发员和师里的十几个同志一起,去我们东南沙河边上的那个团帮助理发。田班长也叫我和其他同志一起去了。这是我学习和锻炼的好机会,我们一起下到这个团的各个连队,连着去了两天,每到一个单位,同志们对我们都很热情。他们说:“你们是代表着师首长对我们的关怀来给我们理发的,我们应当谢谢首长,也谢谢你们。”
各单位还向同志们发洗衣肥皂、洗脸香皂、毛巾和鞋袜等物品,还发了津贴费,大家情绪很高;伙房还出去购买一些过春节用的各种食品物资等。我们团又让我们这些小青年,如理发班、司号排、骑兵班、通讯班等,用小木车去莱芜城前河沿边烧焦炭的小窑那里推焦炭来,分给各单位准备过春节烤火取暖用。
可就在大家积极准备过春节时,离春节还有三天的一个夜晚,却突然接到通知:紧急集合出发。
国民党李仙州部队已临近莱芜一带。我们的部队奉命向泰安方向开去。在年三十的晚上,一夜行军八十里路,天还不亮,到达省庄,部队在村头住下,管理处宋振刚宣布:“我们在这里宿营,但是大家一律不准叫老百姓的门,更不准进老百姓的家,好叫群众过个安稳年。要在场屋、闲院或草垛跟前休息,连村子也不要进,以免惊动群众。”大家纷纷散开,去找休息的地方。
我们理发班和司号排一起,在村子的西头找到一个放柴草的闲院,有几间散敞棚,里面放着许多喂牛用的牛草,大家有些满意和高兴。因为不用再打铺,解开被子就可以躺在草堆里睡觉了。我一头栽倒在草堆上,没动就睡着了。这天晚上开始行军时我就病了,全身发烧,疼痛寒冷,难受得很。但是我还是强忍着打起精神,坚持跟上队伍没有掉队,使得自己没有表现出有病的样子,别人也不知道我已经病了。
我心里想:真病的不是时候,这正是万家灯火全家团圆的年三十的晚上,要是别人知道我在这个时候得病了,准会认为我是想家想病的。我怕别人认为我是思想病。实在不撑劲了,我才和班长说了声:我病了。然后倒在草堆上睡着了。
天亮是大年初一的早上,全村人家都早起来放鞭放炮,相互串门拜年、问候祝福,过后家家都摆酒席吃饭,喜庆新年。
我们这天早上却没有的吃。全团都是一个样没的吃。司务长找到村长,要他给我们凑饭,然后伙房烧了一锅开水。开饭了,大家都到伙房领饭吃,打开水、领咸菜和从群众家里凑起来的用豆腐渣掺上少量的高梁面或玉米面蒸的窝窝头。为什么家家都有豆腐渣做的窝窝头呢?因为过年老百姓家家都自己做包豆腐吃,渣就做成窝窝头,好打发要饭的。大家饿了,吃起来还觉得挺香。说也巧,到中午时分,班长说也病了,四个人病倒两个,和司号排的同志都躺在草堆里睡觉,没有外出,睡得很安静。当时天阴得很厚,但没有下雪,刮着北风。
那时,部队每天只吃两顿饭,下午三点钟时,阴云退去不少,露出很微弱的一点阳光,风刮得更大,大家从草堆里起来,整理各人的背包,准备做饭吃,等待天黑后行军。
这天是大年初一,早饭吃的豆腐渣窝窝头,下午饭怎样惊喜一下?司务长无处去买东西,最后从村子油坊里买到花生油,每人按四小两发,用各人自己带的面粉烙油饼吃。我们从伙房领来油盐和柴草等,借来家什和面准备烙饼,司号排长党麦地和我们班长商量说:“今天是大年初一,咱们两人再拿点钱,每人再加四小两油,上油坊买点加上,达到每人按八两(半斤)油烙饼吃。’大家一听都挺高兴,就一齐动手忙活,我和班长因为有病没起来。
开始因为他们火烧得不均匀,有的糊了,有的不熟,党麦地非要我起来烧火不可,因为他知道我会烧火。我从小就帮母亲干些力所能及的活,母亲对我说过“人心要实,火心要虚”,也就是做人要实实在在的,烧火特别是碎草火中心要把它拨空,这样它得风,火就旺,草也烧得透。
晚饭过后,微弱的阳光渐渐暗淡,日头落山了,凄凉的西北风飕飕刮着,大家又抖起精神开始行军,队伍消失在寒冷笼罩的夜幕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