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山阻击战/卢兆法回忆录

静心居士 发表于2024-08-22 17:40:26

    一九四七年三月下旬,国民党四十五万人向华东解放区发起重点进攻,沂蒙山区成为国民党重点进攻的主战场。华东野战军和沂蒙地区的军民为了粉碎敌人的重点进攻,担负起艰巨的抗击重任。

    从四月初开始,国民党组成三个兵团分二路向鲁中山区进侵。华东野战军结束了休整,在四月二日出发南下,经临朐、沂水奔莒县的石井镇,到达大店时住下。我们团部与三营都住在离大店东七八里地的魏家山后。行军中,每路过一个村都有民兵和群众在村头欢迎,村村设有茶水站,由“识字班”队员把热茶送到战士手里。部队住下时,群众把干粮早已准备好,及时送到部队的司务处。在莒县的石井镇住下时,村里的妇女主任指着用折子旋着的一囤馒头说:“你看,头三个月就开始准备干粮了,里面都生毛了。”我们是夜里到达大店的,街上的群众,有人认识张仁初骑的那匹马,就高喊道:“‘张疯子’来啦,这就是他骑的那匹马。”群众对我们八纵很熟,对张仁初更是奉若神灵。这次的行动本来是要去打郯、码(郯城、码头),但敌人已查明我军行动意图,兵力迅速向临沂周围靠拢,使得我军进攻计划不得不改变。于是,我军即在大店一带住下,不再继续南下。住了大约六七天,部队又一次“轻装”前进,把一些不需要的物资甩掉,甚至把每人身上的棉衣、棉被里的棉花也统统抽掉,以减轻身上的负重。部队到达临沭县的韩家村后,第二天的下午又转头向北挺进,行程一百多里,到达沂南县的辛集区,团部设在李家屯,离我家三里路,我顺便回家探望了一次。晚上过了沂河向西去,第二天又从青驼寺出发到费县的上冶,在上冶与敌人遭遇,当时发觉敌人已经进村,部队立即撤到北山,占领阵地,构筑工事,组织防御,在村子里并没有和敌人发生战斗。

    我八纵、九纵和七纵队在沂蒙山东西数百里的三个地段上的重要关卡处和要道处与敌人三个整编师展开了战斗。西段在平邑至蒙阴交界处的“白马关”由九纵队抗击国民党第十一整编师;东段在沂南县的青驼寺一带,由七纵队抗击第八十三师北犯,战斗中打得最激烈的是磨石沟战斗;我八纵队设防中线,由费县上冶至蒙阴这一公路地段上的“紫金关”组织防御抗击敌王牌军“整编七十四师”。

    其中打得最勇猛顽强、残酷激烈

的是黄崖山战斗。我们团七连在黄崖山上成功阻击了敌两个团的多次进攻,歼敌六百多人,创造了以少胜多的模范战例。

    黄崖山位于临沂到蒙阴公路的西侧地段,是蒙山山脉中的一个制高点,主峰兀突,挺拔于起伏连绵的群峰之上。山势除西北面是陡坡外,其余全是悬崖绝壁,足有十几丈高,主峰两翼各有一座高地,但中间隔着几丈深的大沟,马蹄状的主峰顶上残留着过去防土匪时修建的堡垒、围墙。当时正在蒙山脚下孙家麻峪隐蔽待机的七连,接到上级命令:抢占黄崖山。七连连长卢亲智率领连队像一支箭穿过密密麻麻向北转移的人群,飞速插向黄崖山。此时垛庄的敌军已经出动也直扑黄崖山。

    刚登上山顶,周围即响起密集的枪声,敌人已抵近山脚,四架敌机在主峰上盘旋,发现我军已占领山头,遂即俯冲扫射,一阵扫射之后,卢连长不辜负了重伤,鲜血浸透了他的军衣,他强忍剧痛,奋力坐起,果断命令道:“同志们,一定要挡住进犯敌人,坚持到天黑!”说完便昏迷过去。

    未能构筑好工事,敌军便开始炮击,一阵猛烈的炮火之后,敌人以一个营的兵力向主峰及两翼阵地冲来,刚接近前沿阵地,七连的机枪、步枪、手榴弹一齐开火,一时间硝烟滚滚,爆炸声震天。敌人在我猛烈的火力打击下连滚带爬退了下去。接着又连续发动了多次进攻,但没有一次能攻上山头,企图不能得逞,敌人恼羞成怒,改变进攻策略,又组织两个营的兵力集中攻击黄崖山主峰。战斗进入白炽化状态。

    敌人的炮火又开始轰击,整个山头不一会儿即被浓烟烈火围了起来。战士们隐蔽在残破的工事里,被滚滚硝烟呛得喘不过气来,许多战士负了伤牺牲了。二十分钟后,敌人炮击停止,轻重机枪又狂叫起来,敌人哇哇叫着冲向山。“打”,第一排长朱际昌一声令下,顿时响起了整齐的排子枪声,冲在前面的敌人后仰前栽,倒下一片。尸体和被打伤的敌人顺着山坡滚下去,打散了敌人冲锋的阵脚。

    十二点时分,泰安解放。我阻击部队胜利完成了阻击任务,大部队和地方群众开始向北转移。三营接到团的指示:留少数部队继续狙击敌人,掩护大部队和地方干部群众北撤。营长毛彦召、教导员姜一振马上意识到任务的艰巨性和情况的严峻。为了完成任务又尽量减少伤亡,决定黄崖山主峰阵地上的七连一排坚守,二、三排撇下来。派通讯员去通知七连,先后派去五个通讯员都牺牲在途中,没有能上来,最后通讯员崔贵财从敌人中间冲过去通知了七连。

    敌人对黄崖山志在必夺,一次次的冲锋被打下去,一次比一次的冲锋规模更大,火力一次比一次猛烈。我一排的能战斗的战士越打越少,弹药也快耗尽了。有几次,敌人冲上山顶,我们的战士凭借有利地形与敌人展开了白刃格斗,才把敌人打下去。

    当打退敌人第十次冲锋时,一排的子弹、手榴弹全部打光了,而敌人又冲上来,大家焦急地望着朱排长,朱排长看到了围墙,大喊一声“准备好,推围墙”。一句话提醒了战士们,大家飞速把一截截残存的围墙推下去,无数石块从山坡滚下去,互相碰撞着砸向敌群,敌人躲闪不及,不是被砸死,就是被砸伤,敌人的第十一次冲锋也被打退下去。

    太阳快落山时,敌人又开始炮击,准备再发动一次大规模的进攻。呼啸的炮弹、飞机扔下的燃烧弹把主峰炸成一片火焰山,工事全部被破坏,残木断枝烧得噼噼啪啪直响。山下的敌军像蝗虫似的沿西北坡向主峰冲上来,一场血战即将再次来临,而我坚守主峰的第一排仅剩下六个人,且全部负伤,西北面敌人重兵集结,其他几面全是绝壁,我军增援部队上不去,两翼高地虽近在咫尺,却无法支援。朱排长他们清楚地认识到为人民牺牲的时刻来到了!

    这时,双臂被炸断已经昏迷过去的战士小王苏醒过来,轻声地叫“排长排长”。朱排长挎着被打断的左臂,快步来到小王身边,伏下身子把小王紧紧抱在怀里,用衣袖轻轻擦去他脸上的血说:“小王,我们的阻击任务就要完成了,打退敌人的这次进攻后,我们背你下山,现在你要好好休息。”

    放下小王后,朱排长和战士们把阵亡战友的枪支扔下悬崖,不让敌人得到,然后又掩埋了烈士的遗体。营部卫生班副班长韩成山在安置烈士遗体时意外地发现了一颗手榴弹,他喜出望外,急忙交给朱排长。这时,在前面冲锋的敌人眼看就要冲上来,四个战士一齐围到排长身边,高炳升恳切地说:“排长,拉响吧!”朱排长看着即将冲上来的敌人,又回头望望悬崖绝壁,坚定地说:“同志们,这颗手榴弹还是留给敌人,我们准备跳崖!”同志们齐声同意。负伤的小王强忍剧痛爬起来,眼含泪水把韩成山喊到身旁,恳求说:“跳崖时一定要背上我,有一口气我也不当俘虏!”

    此时,敌人已经冲到离他们几十米了,哇哇喊着:“捉活的,捉活的。”朱排长用牙齿咬开手榴弹盖,高高举在手里,敌人一见我们还有手榴弹,惊得慌忙逃跑。朱排长趁机狠狠向敌群中砸去,就在敌人倒毙、烟雾腾起的一瞬间,韩成山迅速背起小王,他们六个人手挽手,高喊着:“共产党万岁”,一齐纵身跳下悬崖。

    在主峰左翼高地上坚持战斗的第七连机枪班班长刘楹厚听到主峰上悲壮的口号声,看到朱际昌排长他们跳下悬崖的身影,把满腔仇恨全部集中到枪口上,更加奋勇地射击敌人,他们班也只剩下三个人了,但他们更加英勇,一鼓作气击退了从两面扑上来的敌人。太阳下山后,他们完成任务,奉命撤出黄崖山阵地。当时,在西山坡上的团指挥所里的人,对黄崖山顶上勇士们的壮举,看得一清二楚,团长陈忠梅看着自己战士的伟大举动,对卫生队长刘洪基说:“老刘,完了,咱们走吧。”眼泪随即而下。团指挥所撤下了战斗,前沿阵地上只留少量零星的部队,也在边打边撤。敌人在飞机的掩护下,步步向我们逼近。就在这十分紧急的情况下,在团指挥所跟前,刘洪基队长带领的团包扎所里,还有近四十名轻重不同的伤员,躺在地上,没有人向后运送。

    当时只有十副担架,只能抬十名伤员,其余怎么办?真令人焦急万分。

    伤员必须运走,决不能让他们受到敌人的危害,但就在想尽办法,又确实没有办法可想的焦急时刻,从兄弟部队阵地上撤下来一部分同志,路过这里。刘洪基队长决心向他们求援,他向带队的负责同志简短的说明情况又提出请他们给予帮助,把伤员同志运下去。

    这位负责同志听了刘洪基队长的说明和看到躺在地上的伤员,马上给他的队伍下达了命令:大家一齐动手,能抬的抬、能背的背,一定全部把伤员运下去,送到二十里路以外的桃墟师卫生所里。

    就这样,刘洪基队长那十副担架先抬最重的伤员,其余的全部由他们动手,抬的抬,背的背,飞快的一气跑了二十多里路,把伤员安全的送到了桃墟师的卫生所里。近四十名伤员全部得救,刘洪基队长的心才放下来。

    天黑下来时,敌人停止了进攻,我们趁着夜幕迅速向东北方向转移。

    在集结地点,八纵队参谋长张仁初亲切地接见了七连幸存战士。张参谋长紧握他们的手激动地说:“大部队和群众都安全转移了,你们一天打退了敌人二十多次冲锋,消灭了六百多名敌人,任务完成得很好,英雄的七连将永远记在人民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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