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队和老百姓/卢兆法回忆录

静心居士 发表于2024-08-22 20:55:31

   1950年3月,我们部队为在水上练兵,移防到宝山县月甫北面靠长江较近的一个村庄住下。小庄不大,只有十几户人家。这里都是很矮小的茅草屋,各家都没有院墙,但是门前都有一个平坦的广场。

    当地群众,对我们这些初来乍到的解放军的情况知道得很少,各方面都不熟悉我们。我们队伍到达后,先停在广场上坐下休息,等待管理员先看完房子后,分配每人住的地方。

    我跟管理员去各家看了一遍后,管理员说:“咱们三个人就住这一家。”当时管理处就我们三人,管理员季玉和、公成美和我。当时,这家是两口人。一位约在五十上下的老太太,个儿挺高,身体也很健壮,再就是她的儿媳妇,三十来岁。以后才知道,老太太的儿子是上海市碾米厂的工人。

  老太太和她的儿媳站在屋门口,怎么也不让我进屋放行李,我就笑脸相迎,一个劲儿说好的,一面硬把行李放进屋里。

    她们是三间屋,东里间是老太太儿子两口住的,西里间,即是灶房也是老太太的住屋,我们要住就在明间里。

    我先把行李放下后,又和管理员各自领着各股的同志去安排他们住的地方。把各单位的同志都送去住下后,我回来一看,行李都乱七八糟的被扔在门前的广场上。我一看就明白,心里也好笑,不用问,一定是老太太娘俩给掷出来的。心想,我可不能生她们的气,更不能向她们发火,很可能,是以前国民党兵在这里胡作非为时,给人民群众遗留下的很坏的印象。我们住下后,可得很好的尊重她们,向她们作好宣传工作,消除对解放军的误会。我就装着像个孩子似的笑脸相迎,边说边比划着顽皮的逗她们发笑,就这样才冲破在屋门口的阻拦,把行李又搬到屋里。我还得出去到各单位看看,能不能都住得下,和找点东西好回来打铺用,等又转了一圈回来时,一看,行李又被搬到外面。我还是耐心地陪着笑脸向她们解释着。她们也在向我说些什么,可是当地话很难懂。就在这时,管理员和指导员他们俩一起回来了,我们三个人又把行李搬进屋里。

    我们在屋内站住了脚,商量着如何打铺,靠东墙、西墙和北墙各打一个,开始找东西动手打铺,这回她们娘俩再也没办法把我们赶出去了。我们在忙着,她们站在一边看着我们,还生我们的气。我在想:你们生的什么气?用不上几天,叫你们生气,你们也不会生了。果然,我们住下没几天,因为处处尊敬她们和让给她们提供各种帮助、方便,以及不断地向她们作宣传工作,很快的改变了她们对我们的态度,对我们也说也笑了,很客气。

    当时,正是开春时节,当地青菜奇缺。我们吃菜,司务长买菜都得步行几十里路,到罗店集场去买,青菜也很贵,所以当时我们住在那里,吃菜很困难。当地群众吃菜就更困难了。房东老太太常到村外河边上挖些当地叫红梗的野菜嫩芽回来做菜吃。我有时得闲,就像个孩子似的跟她一起去,帮她挖菜,也借机会向她作些宣传工作。她看我挺勤快,肯帮她的忙,很高兴。春天,野外空气新鲜,很好玩,我当然也愿意跟她去,同时我还顺便挖些野蒜来,把它择好,洗净切碎,向伙房要点酱油一调就饭吃,解决伙房菜少的问题。其他单位的同志,看我这样做,他们抽时间,也去野外挖些野蒜来调着就饭吃。

    老太太要去翻地种菜,我就主动帮她的忙。替她翻地,打垄条隙子,担水种菜等。她看我干得很好,脸上溢出快乐的笑意。种好菜后,又接着架障子,好挡鸡狗,免得它们进到菜地里糟蹋。就这样,通过这些活动,我们和房东之间的军民关系大大改善,像一家人一样相处在一起。

    每天晚上,一般大家没事时,都坐在一起,在煤油灯下啦闲呱,相互交流感情增进军民之间的友谊,特别是星期六的晚上,老太太的儿子从上海回来,啦呱的话题就更多了。

    我一边听着他们的闲话,一边忙着做针线活。我们穿了一冬天的棉衣都很脏了,每年这时候都得拆洗一遍。前几天,我已经把棉被和床单都拆洗完了,因为它比棉衣省事,就是棉被拆洗后再套,也是直趟直线的很好缝。拆洗棉衣就比较麻烦,特别是棉袄拆洗后,是两个袖子,很容易把它上错。那几天天好,早上拆洗,中午晒干了晚上在煤油灯下套棉衣。我已经做过好几年了,手工不能说太好,但穿在身上能出得去“门”,挑不出大毛病,也算可以了。说真的,我做的针线活,是比不上巧手妇女,也满赶一般的拙手娘们。房东老太太娘俩,看我做得熟练、细心,也感到惊奇,一个男人会做针线活,还从来没有见过。

    年年都是这样,每到那时候,我就把棉衣、棉被拆洗一遍。不光是这些,平常我们三个人的衣服、鞋袜需要刷洗、缝补,都是我包揽着,随时需要,随时缝补,哪怕是在行军的路上,休息时,也可以随时缝补几针。

    我们军人,走南闯北,风餐露宿,经常在荒山野外,就必须学会自理,学会自己修补自己。

    后来,我们从这里移防到上海南面住时,我还自己给自己做过一双鞋。

    鞋面布是向我们单位军需股要的,是缴获过来的一件美国风衣上的帽子,深绿颜色,布挺厚,也很结实。又用旧衣服打的壳子,照着脚上的鞋,裁成样子,做的鞋帮和鞋底。用棉线绳纳的鞋底,没有针锥,用的房东家旧防线车上的一个缠线轴子,两头很尖,可当针锥用。鞋底鞋帮都做好后,因为没有那样的工具,自己也不会上,就托司务处的张甲文同志,去南桥买菜时,捎去请修鞋匠给上的,花了二角钱。拿回来穿在脚上时,我真高兴极了,因为是自己做的很合脚。后来北上到山东和抗美援朝去东北时,我就是穿的这双鞋走的。

    我们队伍在这里住了一段时间后,又要去上海市南面的奉贤去住。在我们临行时,房东太太和我们难舍难分,如同亲人就要久别时的情景,泪水相照,恋恋不舍。队伍开始出发上路了,老太太也走在我们行军的队伍里送我们,指导员和管理员在她的左右,陪她同行,多次让她止步不要再送,她不肯。我跟在后面,不由地回想着从我们到老太太家开始,到今天要离她家为止,在这中间所发生的一切。我们这些军人呀!无论走到哪里都是这个样,在群众家住上一段时间后,群众总是留恋我们,不舍得让我们走。这是人的情的本能所致。人世间,就是有那个情在,才构成了人与人、事物与事物,以及其他一切物种之间的连带关系,构成了一个世界——社会。

  送君千里,终有一别。老太太一直把我们送出八里地,在一条大公路边上停下来,队伍在前头走远了,我们三个人排成一列,向她老人家恭敬地行了一个举手礼,又握手告别,当我要和她握手时,她把我紧紧地抱在她的怀里,失声的哭了,我也在低声抽泣……当我们三人转身去赶队伍时,她老人家仍独自一人久久地站在那里不动,一直守望着我们一步步远去的身影。我们也不断的回头看看她,向她老人家远远地挥手告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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