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7年11月至1948年2月,刘舜卿奉命到华东局党校学习,任学员总支委员。行前,他商林乎加,临时把工作交给组织部长刘子正。脱产学习一直是刘舜卿的向往。这次机会十分难得,非常珍惜。他期望通过学习,提高一下自己的思想觉悟和理论水平,武装一下自己的头脑。他认为光有实践、烫有理论会鼠目寸光,只会低头拉车、不会抬头看路,是盲目的革命者。只有提高了政治水平,才能自觉执行党的路线和政策方针。他心志很高,甚至“雄心勃勃”.一定要明白马列主义精髓和中国共产党革命路线的核心。他经常与一起学习的山东分局秘书处长李钧、陈明达等交流、请教,自感满有心得脑中另有洞天。他见到时任鲁中南区党委副书记谷牧,也不失时机地探讨谷牧曾历任山东分局秘书主任、统战部长。刘舜卿与其有过工作接触。当有人俏皮地说,泥腿子学洋理论很吃力、无用。他纠正说,马列主义是放之四海而皆准的真理,是中国革命的指导思想。他认为,胡适说外国理论是“船来品”,解决不了中国的问题。“少谈点主义,多解决点问题”,这话不对,解决问题是应该的,关键是用什么主义解决问题。
实际上,这次学习主要是总结经验,提高认识,改进工作。刘舜卿刚到不久,就几次被黎玉约谈,了解泰山地区土改、复查的工作情况。刘舜卿在徂徕山起义时初识黎玉,1944年在临沂开会十个月,黎玉时任山东分局副书记、山东战时工作推行委员会主任,会上会下接触较多。刘舜卿当时对莱芜地区形势、斗争策略、阶级分析、统战政策谈的意见,给黎玉留下较深的印象,使他感到刘舜卿是一个善于思考、脚踏实地、自觉自律的人。黎玉于1936年到山东重建省委,领导了徂徕山起义,任八路军山东纵队政委,使山东抗日力量迅速发展。为完成中央军委要求山东正规部队达15万人枪、地方武装达100万人的任务。黎玉殚精竭虑,付出巨大努力。他和徐向前、朱瑞罗荣桓等,抓部队质量,半年内精锐基干达7万多人。1938年后的一年半内,山东抗日战场大小战斗2000多次,毙、伤、俘日军松井山村中将以下近2万人,伪军2.5万余人,破坏公路1.2万公里、铁路500公里,击落敌机3架,击毁敌舰一艘、汽艇7只、汽车86辆、火车头36个、车厢162节。刘舜卿对黎玉信任、钦服。整个抗日战争中,山东取得辉煌胜利。八路军队伍发展到27万人,民兵50万人,自卫团150万人。根据地扩为5个行政主任公署、22个专员公署、127个民主县政府,面积12.5万平方公里,人口2400万。这为中国抗战的伟大胜利做出了卓越贡献。
1945年12月山东分局改组为华东局,饶石任书记,黎玉任副书记。黎玉在饶漱石不在山东期间,按中央“五四指示”精神,主持制定了《中共华东中央局关于彻底实现土地改革的指示》。山东实行土改。刘舜卿在泰山地区坚决贯彻执行,总体收效很好。1947年1月,饶漱石回鲁后,勾结康生,把黎玉等山东地方干部贬谪为“富农党”,土改是“富农路线”。黎玉不同意饶漱石仍让华东局发出指示,诬称山东土改存在“富农路线”倾向,要求纠正。华东局随后发出《关于山东土改复查新指示》,使土改“左”倾错误发展到极端。在泰山地区到处出现地主被没收土地,查抄浮财,“扫地出门”,有些人被活活砸死等乱象,富农也受波及。有些坏人乘机作恶,公报私仇。不少地富人家为抗日战争出过力,支持八路军,纳粮出钱,守法尽责,屡尽义务。抗战刚结束,就受到如此打击,其心何甘?普通群众也不理解,对政策也不拥护。刘舜卿听到大量的社会反映,紧急采取措施制止,但政策性的破坏力是巨大的,上有错误政策,下有不轨群体,个人是无能为力的。此错误后果严重,国民党重点进攻山东时,“还乡团”肆虐,报复杀害乡村干部和翻身农民。有些远逃国外,对当时“赶尽杀绝”的情景,多年耿耿于怀。刘舜卿开始就认为政策过“左”,执行中消极抵制,积极向上反映。这与他执行黎玉土改政策时的表现“大相径庭”。原来这成为他被调到华东局党校学习的主要因由。
刘舜卿被责令就其执行黎玉的“富农路线”进行“总结”,指责他反映“土改复查”的情况缺乏阶级分析,执行“复查新指示”不力。他被指在抗日民族战争中态度坚决、义无反顾,在土改阶级斗争中底气不足、工作怠慢。这与其“富农出身”有关。主事者本意是压刘舜卿反省,借以揭批黎玉,孰料触发了刘舜卿的铁铮骨气。
刘舜卿向来深崇“相忍为国”,大局意识很重。他能为整体利益和革命原则“忍辱负重”“委曲求全”,任何被冤受屈之事不予计较,个人利益更是与世无争。这是他受儒家思想“君子无所争,争也必君子”的影响形成的性格特点,也是参加革命后淬炼成的人民利益至上的观念。他的克制忍耐力很强。但是,这次他做出了强烈反弹。他指出,给黎玉扣上“地方主义”“山头主义”“宗派主义”“富农路线”和“右倾机会主义”等帽子,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全盘否定山东工作的巨大成绩,是否定山东军民的抗日革命功绩,是不尊重事实的,不讲革命道德的。刘舜卿说,中国共产党是阶级斗争的队伍,以消灭剥削阶级、解救劳苦大众为宗旨,这是铁铮铮的道理,也是每一个党员的阶级觉悟。但是,消灭阶级不是消灭人身,每个人的阶级属性是他的社会行为决定的,不只是家庭出身。我们党内有无数优秀党员出身于剥削阶级家庭,就是雄辩的例证。抗日战争是全民族抗战,其中包括大部分地主、富农。抗日部队是要吃粮食的,我们的贫雇农群众想把每一颗粮食拿给抗日战士吃,但他们往往一颗粮食也拿不出来。我们是吃着富户的粮食包括地、富家的粮食打败了日本侵略者。我们的“三三制”政策也是对这一事实的承认。日本刚投降,土改复查使一些在抗战中做过有益之事的人受到不应有的打击,他们内心不服,群众不安,认为“卸磨杀驴”,影响共产党的威信。刘舜卿说,共产党的成长,领导抗日的辉煌,总结起来有千条、万条,最根本的是,我党有坚定正确的政治方向,伟大崇高的革命信仰,深入扎实的群众基础,广泛民主的统一战线,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一言以蔽之得人心。得人心者得天下,失人心者失天下。“错误的政策会制造大批敌人’自古亦然。对恶霸地主要斗争,对开明地主要争取。地主和平献田,合理分田,实践证明,更得人心,土改阻力更小,我党威信更高。土地是农业的命根子。土改是无偿剥夺地主的土地,改变土地所有制,颠覆性地改革土地关系。中国革命的根本问题是土地问题,处理得好不好,关系着革命事业发展顺利与否,甚而影响到革命成功后政权的巩固。我们共产党革命的路还长着哩,必须处理好我党同各阶级的关系。
刘舜卿深入地谈了地主土地问题的社会根源。他说,地主土地及其租赁关系,是中国几千年自给自足的自然经济形态逐步形成的,在等价交换、剩余价值观念没有传入中国前,被视为合理的。佃雇农用劳动力换取地主土地的使用权,是一种不等价的、必要的交换。交换价值是由社会需求决定的这就使地主利用土地为手段,压榨、盘剥农民,形成政治压迫。因此,土改是经济关系变革,也是政治关系的变化。它涉及社会观念的更新,必须审慎对待。刘舜卿对指责他对华东局土改复查指示消极抵制,申辩道,贯彻上级指示,不能当应声虫,不能机械照搬照套,必须根据当地的实际情况。把上级政策因时因地执行,是我们的职责。不然,要我们这些干部干什么?实事求是,具体问题具体分析,是马列主义活的灵魂。刘舜卿还交代了他的“富农出身”。按家庭经济状况,他家只是中农水平。他和弟弟参加革命时,为了显示“革命觉悟”,填报了“富农”(土改定中农)。他在“复查”中的态度与家庭出身没有关系,他的“错误”是执行了“土改复查指示”,而不是“执行不坚决”。刘舜卿的态度和言论表现出铁铮铮的节操,表露出对饶漱石、康生的不满。这无异于触到他们“龙鳞”逆溯之痛。饶大为“光火”,康颇为不悦康生心如蛇蝎,记恨不忘。多年后,他问刘子正:“你有个弟弟叫刘舜卿?个子不高,现在哪里?”刘子正忙答:“是我哥哥,现在鞍山。”康生不阴不阳地说:“很有个性。”可见康生对此“一箭之仇”,耿耿于怀。
刘舜卿接受了黎玉的劝说“一切为了前线,一切为了胜利”,最终忍屈服从了。“文革”中成为刘舜卿反对康生的一条“罪状”此后,山东形势很好,特别是地方工作,声色可嘉。据官方资料记载解放战争期间,山东参军达58.9万多人;出动民工173万多人,牲口5万多头大车2.5万多辆,小车41万多辆,挑子14万多副,运粮8亿多斤,被服36万多件,其他物资5300多万斤。其中泰山区为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