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去鲁西南以前，那里从37年起已经开始工作，有了一定的基础。当时已经有了两块活动地区，主要的一块就是曹县西北部、菏泽南部、东明南部的交界处。这块区域比较大，大概直径有二三十里路。在这个地区有党的组织，开展了群众工作。武装是冀鲁豫支队帮助组织的冀鲁豫支队的五大队，在这个地区活动。这个地区工作有了一定的基础，但要说是抗日根据地嘛，这还算不上，因为还是一种游击活动的形式，特别是没有政权。但有了自己活动的中心区，那就是刘岗、曹楼、安陵集、大小杨湖、天爷庙王庄等一片地方。另外一个地区就是曹县东南，青堌集周围，大概直径有10多里，这里有党的基层组织，也有以动员委员会的名义开展工作的群众组织，以后又建立起抗日武装“青挺队”。我记得当时的曹县县委主要在曹县西北、菏泽南部这一带活动，曹县东南这块地区，属县委领导。我到的时候情况就是这样。
苏鲁豫区党委交给我们的任务，是到这个地区建立地委，开辟工作，建立抗日根据地。我是39年5月到的，7月就把地委组织的架子搭起来了。地委会的成员除去我担任书记以外，还有组织部长王健民，宣传部长袁复荣，军事部长宋励华，民运部长于子元，统战部长刘齐滨。地委那时作为党的机关是不公开的，公开的名义是八路军冀鲁豫支队工作团，我就是工作团的主任，这样以来，就公开活动了。地委会建立起来以后，我们的工作主要是发展党的组织，建立县委。原来的曹县县委，因为主要成员都到地委任职去了，就又重新建立了曹县县委，曹志真任书记。还建立了一个曹东县委，县委书记是程力夫。考城建的是县委还是工委，我记不清楚了，马瑞华担任书记。在39年的8、9月间，就建立起来这样几个班子。群众组织，还是原来已经成立的群众救国会，有一个总团部作为领导机构，刘齐滨担任团长，程力夫担任副团长，团部设在安陵集，这是公开的群众组织。武装我刚才说过了，就是五大队。五大队是由地方上组织起来的，是在冀鲁豫支队杨得志司令员和崔田民主任的支持和领导下发展起来的。对这个队伍当时是双重领导，一方面是冀鲁豫支队领导，一方面是地委领导。军事上主要是受冀鲁豫支队领导，政治上因为它还是在鲁西南这个地区活动，所以是受地委领导。曹东南党和群众组织是不公开的，其活动都是以动员委员会的名义进行的。在这时期，党的工作，群众工作，武装工作都有发展。考城也做了不少工作。地委成立时曾组织了一个排，作为警卫武装，到40年发展成为警卫连，这是地委的武装。
当时还抓了一个工作，就是统战。这在当时是很重要的，因为当时我们的力量还不大，国民党政权还存在，不光有国民党的县长，就是我们活动的中心区韩集、桃源这一带，还有他们的区部（区公所）。他们总想限制我们。公开打击我们，他们又不大敢，因为我们是八路军。那时八路军冀鲁豫支队已经来了，但不经常在这里活动，我们只有五大队，大概有七、八百人，所以，他们不敢公开地打击我们。但是，他们处处跟我们捣乱。我们宣传，他们进行反宣传；我们宣传抗日，他们讲“日本力量多么强大”，散布恐怖、悲观情绪；我们搞群众组织，他们说群众组织不顶事；我们成立工作团，特别是我们的工作人员要出去活动，要吃饭，要筹给养，他们就处处限制我们。他们不敢说不让我们筹给养，但是要经过他们的区政权，不然他们就不让你筹。但我们就不买他们的帐，我们就以八路军的名义去借。主要是向地主借粮。正规部队在这里的时候，他们就不敢干涉。正规部队走了以后，光我们地方上的工作团，他就说是土八路，就不大买账了。我们除了与他们的区政权交涉外，还采取了独立自主的政策，就是以八路军的名义到处去借。因为那时地主士绅正在动摇，他们认为国民党不能抗日，对国民党不满意。认为八路军能抗日，八路军纪律好，但过去对“共产共妻”那种传说还有一定的疑虑。他们对八路军有好感，但是，将来八路军是不是能兴旺起来？当时这里的正规部队也不多，有时候来了，有时候走了，在地方上就是那么点土八路，因此，他们的态度是观望、动摇的，谁来他就应付谁。我们就利用他们这种动摇的态度，以八路军的名义，对他们搞统战工作。因为我们这里地方同志多，除了我、宋励华、于子元是外地区的，地委其他的一些同志都是当地的，同地主士绅都多少还有一些联系。特别是下边的一些同志，我们的一些积极分子，你联系这一片的，他联系那一片的，我们就利用亲戚朋友这种关系，对地主士绅进行统战工作，宣传我们的政策，有钱的出钱，有力的出力，不管是什么人，只要是中国人，都要抗战，不当亡国奴，所以，地主也没话说。在抗日这个大前提下，他只能答应，你筹给养，他只有协助，不敢捣乱。所以统战工作在当时很重要。这样筹给养也就有办法了。再加上我们的宣传组织工作，开明一点的地主士绅还协助我们作更多的工作，不大开明的，也不说破坏话了。群众一看在地方上有一些名气、有权威的头面人物还这样，也就没有顾虑了，就放心地跟我们干了。这样搞了一段时间，国民党的政权还老是给捣乱。那时国民党曹县县长的态度还算是比较好的，他原是韩复榘的部下，叫王贯一，给我们搞统一战线。可是，下边区公所的人就不完全听县长的指挥。韩集没有区长，是县政府的一个科长在那里，姓李（宗岱）的，人家都叫他李科。这人很坏，更坏的要数三区的卢朗斋。后来五大队发展起来，把他们吓跑了，所以工作也好开展一些了。在这一段除去我们党本身的工作以外，就是跟国民党区政权的斗争。在曹东南因为以动员委员会的名义活动，直接和王贯一有些联系，他那个政训处，就是我党帮助建立的，在政训处任职的大多数都是共产党员，所以那里的阻力还小些。从地委成立到39年10月，工作开展的比较好，活动的地区也比较大一些了。
二
39年11月11日，敌人大扫荡，当地人叫“双十一”大扫荡，10多天才过去了。敌人扫荡以后，我们做了一些恢复工作，接着是和红枪会的斗争，红枪会的头头是安天国，他借抗日的名义来进行活动。开始，我们也找他面谈过，鼓励他抗日。那时我们认为，只要他能抗日，就不管他迷信不迷信。后来时间一长，他就专门利用迷信活动，扩大他的地盘，扩大他的势力，发展他的红枪会，公开反对抗日。我们一看不行了，他是假借抗日的名义欺骗群众，同我们来争夺群众。他宣扬入他的红枪会就能“避枪炮，躲灾难”。我们就采取针锋相对的方针同他坚决斗争。可是我们只能打击他们的头子，不能打击群众，因为群众是受欺骗的，只能用宣传说服教育的方法来分化瓦解、争取他们，而对他们的头子坚决给予打击。有一天，他们在西郭村作“道场”，我们侦察准了，就派了五大队的一个排（也可能是一个连），想把安天国打掉。但因为我们工作做得不够，有些战士还有迷信思想，当把他们包围以后，安天国一看跑不了啦，他就爬到房梁上，把屋上的草掀掉一块，拿着宝剑从房顶上钻出来，对着我们的队伍一指，吹一口气，有些战士就往两边一闪，他就趁着这个机会跑了。这次没把他捉住，他的气焰更加嚣张了，到处宣传他的法术多高，谁也挡不住他等等。这时他已经占有几个村庄了，如湾杨、杨茂屯等，有时还到姜庄一带活动。为了让群众跟他们走，他不光用迷信的办法，还用威胁的办法，说什么：“谁不跟我们走，我们就到谁家去吃，你要跟着我们呢，我们到哪里，你就可以跟着我们吃到哪里。”这么以来，有些群众为了避免受害，就不得不跟着他走。在很短的时间里，他们就搞到了千把两千人，活动在安陵集那一带的湾杨、安陵集、西郭家、万家、杨茂屯、张大庄等，后来又曾到大小杨湖去骚扰。这时候我们就不好办了。他有那么多群众，你要打他么，他就先要群众跟我们对抗，不能这样打。我们只有用各种方式积极进行宣传，来分化瓦解他们。时间长了，有些群众也不愿意跟他跑了，都是本乡本土的左右邻居，跑到人家去吃，也不大好意思。这样跟他的群众就少了，他就只守着湾杨和杨茂屯。我们看时机到了，就决定打他。这时候差不多到十二月了，天气比较冷了，派五大队去打了一次，没有打掉。因为我们的政治工作还是做得不够，对他能不能避枪躲炮，有些战士仍有疑虑，所以，打他的时候不能充分发挥部队的战斗力，没有打下来。以后他又引进敌人，在杨茂屯设了据点，过了个把月敌人撤走了。大概到了四0年的一月，冀鲁豫支队二大队来了，又第二次去打。二大队轻机枪很多，战斗力较强，用轻机枪一扫射，他们死伤了一些人，这样就把他们打败了。湾杨还有一个地主杨敬言，是同安天国拧在一起的，他们一起逃跑了。头头一跑，剩下的一些人也都没劲了，我们就派人到湾杨以及附近的一些村庄大力宣传，很快取得了成效。群众一看他们（指安天国、红枪会）真正不管事，就不再信他那一套了，都不干了，这样，红枪会就平息了。
三
40年2月份，会门这个问题结束以后，我们的恢复工作也刚刚做得差不多了，国民党石友三部在黄河北被我主力部队击溃南窜到菏泽、曹县这一地区来了。他这一来，就使我们的工作受到很大的影响。因为他（指石友三）那时候有20000多人，鲁西南地区从来还没有那么大的敌人来过哩。虽说是被我们的大部队从河北打击、压迫来的，但是，我们地方上这点力量一听说几万人来了，确实有点惊慌，特别是那时又没有经验。我们地委机关看他朝这个方向来了，就向西躲了，不敢跟他沾边，因为他虽然不是蒋介石的嫡系部队，但也是几万人的正规军（这时我到苏鲁豫开会去了，不在家）。他们来到鲁西南以后，在曹西北没停脚，一直往南走，到曹东南就停下了，驻在青堌集一带休整。开始我们以为，是八路军把他打过来的，那他见了八路军还会有好事吗？所以躲得远远的。实际上他也顾不了这些，跑到曹东南，也没有逮捕共产党、八路军。那时候我们还没有政权，他对我们的情况也不了解，哪是我们的群众组织，哪是我们的党，他不知道，所以，他也不管这些事，只是在那里休整。休整了大概有一、二十天吧，他跟河北长垣一带的一个国民党专员叫丁树本的勾结起来，向北反扑，丁树本向东南配合他（那时我已从苏鲁豫区党委开会回来，正巧碰到他们往回返）。地委机关就不敢在中心区活动了，跟着二大队走，到了东明一带。从现在看，我们如果有四八年跟国民党搞运动战那个经验，有和几万人、几十万人大拉锯那个经验，我们就不一定要走，只要我们往外一闪，让给他个路，等他走了以后，我们再回来搞我们的工作，那就行了。可是那时候我们没经验，区党委那时还没有电台，也得不到区党委的指示，情况也不明，就盲目地跟着二大队走。石友三有一、两万人，又有丁树本配合他，二大队也不过上千人的样子，不敢跟他接触，就往北走，一直到了黄河以北。二大队到濮、范、冠那里去了，我们到濮阳那一带去了，这样就把石友三撇开了，我们住在一个叫李庄的村子里。这时候可能是3月底或4月初。我们到了河北以后，就找直南地委，因为知道这里是直南地委的辖区，刘宴春是地委书记，我们恰巧碰上他了。他说：“你们来得正好，上级指示以直南地委为基础，在这里建立冀鲁豫区党委，再把你们那个地委划过来，建立3个地委。你们从苏鲁豫区党委转过来，就受冀鲁豫区党委领导。”所以，我们就在那里等着区党委开会。
四
在西李庄休整了一下，我记不清是4月还是5月，区党委开会了，通知我们去参加，会址大概是在王什，这个地方属濮阳、属滑县，还是属清丰我也弄不清。张玺同志是区党委书记，我到王什时，他从太行山还没来到，又等了他一个短的时间，先开预备会，组织部长信锡华和宣传部长刘耀先两人在那里讲组织工作和宣传工作。等了一个多星期，张玺同志来后才正式开会，开会拖得时间较长，大概有一个多月，会才开完。会议的内容现在记不很清楚了，反正没有重大的新问题，还是我们原来进行的那些工作，党的工作、群众工作和武装工作，把四0年的工作计划作些研究安排，会议就结束了。会后，我们地委在住地又开会，根据我们地区的情况作了具体研究，做了计划才回来。是分三批回来的，第一批是健民同志等，先回来了解情况；第二批是我和一些比较精干的人员一同回来的；另外留一部分人，带着地委的机关、妇女同志、勤杂人员最后回来。那时地委的警卫连已改成独立营。
从第二批同志回来以后，我们就开始着手恢复工作，对我们过去曾工作过的地方，派去工作组。原来已有两个县委，还有考城那个工委都联系起来了，准备建立政权。开始，我们就抓韩集那个区政权，准备逐渐建立县政权。这时，军区又派来了赵谭支队，就是赵基梅带着八团，到这里来活动。这样有主力在这里支持，我们的活动就更方便了，积极向外开展。准备建立几个县，建立县委、县政府，大刀阔斧地开展工作。
五
这年8、9月间，主力部队因另有任务撤回河北去了。他们一撤去，问题就来了，周围的国民党顽杂军、杂牌军都想抢占我们这个地盘。他们本来不是这个时候才发展起来的，在日本鬼子占领济南、开封、商丘以后，津浦线、陇海线国民党的军队、国民党的政权也瘫痪了，谁也管不了谁。这些顽杂军、杂牌军就逐渐发展起来了。如曹县国民党县长王贯一，菏泽国民党专员孙秉贤，他们也不敢在那里坚持，不知道日本鬼子什么时候来，动动摇摇的。所以，那时候国民党的政权也发挥不了作用，能维持着机构就不错了。这样各地都完全陷入了无政府状态。王贯一和孙秉贤，也只是在他们本地区想法占据他们的地盘，不敢大活动。另外那些象马逢乐、张盛泰一看国民党的政权没有了，他们自己就成了独霸一方的地头蛇。他怕自己的统治基础受到破坏，就组织一部分武装力量来守住他的地盘。马逢乐就搞到上千人。张盛泰在那个地方平时不集中，但有时候好象跟团练似的，他的武装也不下一千人。胡罗头原是一个土匪头，他在考城、曹县这一带，组织起来一部分人，最早跟国民党挂上钩，叫国民党游击队的九支队，他是支队司令。他还有点民族气节，不愿当亡国奴，愿意抗日，这还是比较好的。马逢乐、张盛泰则完全是为了守住自己的地盘，不让别人占去。以后又有王子魁，他原来是国民党县党部的书记长，后来他成立了保安团，弄了不少人，大概也有一、两千人。跟他合作的还有一个土匪叫石福起，大概有五、六百人。当时的顽杂军就有这么七、八股，一共有七、八千人的样子。我记得后来苏振华同志在四三年还是四几年叫我给他汇报这段时间的情况，说我们独立营和地委的工作人员一共不到300人，大概200多人吧，顽杂军他们有七、八千人。苏振华同志说敌人30倍于我们。从数目上来说悬殊就那么大。
在这种情况下，我们经过开会分析研究之后，决定要坚持这个地区，不能丢掉。这是党给我们的指示，群众的要求，我们自己也有这个责任，一定要坚持。我们和敌人对峙到最困难的时候，敌人进一步缩小包围圈。我们有多大范围呢？南到韩集，北到安陵集，约有10里路的样子。北边安陵集是孙秉贤，南边韩集是王子魁。周围的敌人也有离得远一些的，也有离得近一些的。当时，我们的主要村庄就是3个，一个是曹楼，一个是伊庄，一个是刘岗，所以叫“三村”。三村斗争就是指的这3个村。实际当时还有些小的村庄，向南没有了，北边也叫敌人占了，主要向东，如向庄、大傅庄，这里是我们的一个走廊，可以出入。向西北大、小杨湖、周庙、天爷庙王庄、常岗庙，这里还有一个走廊，但是都不大，都是相隔二、三里路。或者中间还有一个村庄是我们的，两边的都是人家的。那时老宋就经常提醒我说，你要注意，这个大傅庄可不能丢掉，假若丢掉了，孙秉贤往南一挤，王子魁往北一挤，咱可过不去了，往东跟马集、力本屯那一带就联系不上了。西边也是这样，假使张志刚把大、小杨湖那边一卡，胡罗头把天爷庙王庄一卡，我们向西北也就出不去了。如果连这些村庄都算上，共有十八、九个村庄。在这种地区狭小、力量悬殊的情况下，我们确实还是下了决心坚持的。敌人从9月开始就往我们这边侵占了，10月就形成这种局面，一直到11月、12月、次年1月，到2月初，大概100多天的样子，最后坚持到向主力部队求援，向区党委求援。区党委派来了赵谭支队的七、八团，我们解了围，把局面打开了。坚持三村斗争主要就在这一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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