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同志们送我出发,有的说:“向咱们老首长问个好吧!”有的讲:“捎个话给老刘,就说咱盼望他能来组里住几天。”辛玉生一句话也不说,他走到我身边,把一块红布包着的“枪”,悄悄地掖在我的裤带上,我也没来得及打开看看,就和同志们分手了。
打不响的枪
在家的时候,我父亲曾说过:“娃啊,论辈分,你该叫刘志丹老大爷。”记得第一次见到刘志丹时,我就喊他“老大爷”。他笑着说:“别叫老大爷,叫同志吧。”我就改口喊他“刘同志”。可是,有时还是失口叫出一声“老大爷”,他总是拍拍我的肩头,笑着批评我太“顽固”。参加革命后,刘志丹同志常到我们工作组住一两天,有时就带着我们一起发动群众,组织贫农会、赤卫军……
他见谁都有说有笑,和他在一起,同志们的干劲特别大,样样工作都红红火火地开展起来了。在刘志丹同志身边,我发现他的“家底”就是一支手枪、一个望远镜和两个书包。布做的那个书包大些,装着一般文件,用洗脸手巾缝的书包小些,大概放着重要文件,他随时都不离手,睡觉就用它当枕头。除此之外,他连一件换洗的衣服都没有。一天晚上,我给刘志丹去送开水,不知怎么的,他发现了我的“枪”。“你还有一支枪呀?带它干什么,交给游击队去吧。”听刘志丹同志这么一说,我的脸刷地一下红了,嘴也像给什么东西粘着似的,张不开了。“给我看看。”刘志丹笑着伸出手来。“这……”
我硬着头皮,把“枪”递给刘志丹同志,他接过红布包着的“枪”,打开一看,原来是一个破扫把头,就哈哈哈笑得前仰后合,这时,我的心更慌了,也就极不自然地跟着笑了两声。虽然我装出一副笑脸,可心里好一顿埋怨自己,真丢人,怎么不早些把它扔掉呢。刘志丹同志看到我这副难为情的样子,就顺手把他的枪递给我说:“咱们俩的枪一样,都打不响啊。”我接过他的枪一看,是—支真枪,那他为什么说和我的“枪”一样呢?“枪里没有子弹啊。”他这么一说,我才明白。可是,他的枪里为什么不放子弹昵?我一时还琢磨不透。几天后,我才弄清楚。原来刘志丹有很多子弹,游击队、赤卫军的同志都跟他要,谁要他都给,就这样他把最后一粒子弹也送给同志们了。
不久,刘志丹把他的枪也送给了游击队员,这回我可实在憋不住了,就很不高兴地对他说:“没有枪保护自己怎么行!”刘志丹笑了笑说:“干革命就是危险嘛。游击队多一发子弹,就多消灭一个敌人,要是多一支枪,这支枪能打出多少发子弹、消灭多少敌人呢?这个账你算过吗?”我的“枪”漏了馅,刘志丹同志的枪又送给了游击队员。为了刘志丹同志的安全,我弄到一把锋利的匕首,插在裹腿里。匕首的把上,系着原来包“枪”的那块红布。刘志丹看到我的武器,笑着说:“给我看看。”我把匕首递给他,他看着匕首大概又想起了以前我那支“枪”,一边笑一边对我说:“很好,遇到敌人,它可比破扫把头强多了。”我也跟着笑了起来,这回我笑得是那么自然,那么开心,笑得我心里美滋滋的。
没法穿的衣裳
这年秋天,赤卫军打土豪,把没收来的衣服送给我们几十件。这时候,谁都想有一两件衣服好过冬,大家围着衣服,高高兴兴地分起来。同志们选了几件好一点的给刘志丹同志,我看那几件差不多都合他的身。可是,他看了看却说:“我穿太小了,老张穿一定合适。”就这样,把稍好一些的衣服又都给大家分了,最后,只剩下一件女人穿的红花大褂没人要。有个同志把它披在身上扭来扭去,逗得大家把肚子都快笑破了。
“你做出这副怪模样,更没有人要它啦。”有人在旁边说。“真没人要,就算分给我的吧,染一染,改一改,就是件好衣服嘛。”刘志丹同志边说边把那件花大褂拿起来。开始,大家还以为刘志丹同志说着玩,后来一看,他当真要那件花衣服,就争着把自己分到的衣服换给他,可刘志丹怎么也不同意,仍然坚持要那件花大褂。第二天,我用黄土当染料,把衣服给染了。这一染,红花大褂就变成棕色的了,上面还是带着微黑的斑斑点点。晚上,我找来针线,想把衣服改—下,可是我从来没干过这门活儿,不知从哪里下手。正在发愁的时候,刘志丹同志来了,他说:“不会做吧?”就从我手里把衣服接过去了。他东剪西补的,费了小半夜时间,改成了一件小褂。他穿在身上试了试,自己还左看右看,笑着问我:“好不好?”我一看,一件大褂在他手里三下两下就改成了一件合身的小褂,心里真有说不出的佩服和高兴,连声说:“好,好。”从这以后,刘志丹同志才算有了一件换洗的衣服。
唱不完的歌
男女闹革命,
心里畅快得很,
大人娃娃一条心
革命要成功……
不论啥时候一听到家乡的歌,我的耳边就响起了刘志丹同志的歌声。那年冬天,我们支队被敌人重重包围在甘南冰天雪地的深山里。在这种情况下,刘志丹同志决定把支队分散开,分别插向陕南。我们六个同志和刘志丹一个组。突围后,日夜爬雪山、走荒甸子,那会儿大家穿的衣服都很单薄,谁也没有棉衣。要能找到一块羊皮裹在胸前,那可太好了,但到哪里去找昵,我们走的地区,都是游击队、工作组没有到过的地方,对当地的情况一点也不了解,白天怕被敌人发现,晚上又不敢靠近村子,寒冷和饥饿总是缠着我们。
走了不几天,我们一个个不是冻坏了手脚,就是冻坏了耳朵、鼻子。大家只好在沿途找些干草,塞在胸前背后,再用草绳捆着,多少能挡着点寒气。那时,刘志丹同志的两个脚指头冻得又大又亮,耳朵也冻得直淌黄水,黄水流到脖子上,都结成了冰。即使在这样艰苦的情况下,刘志丹同志仍然有说有笑,没见他皱过一下眉头。一路上,他总是问问这个能走不?那个饿不饿?同志们看看刘志丹,又看看自己,都说“不冷”,“不饿”,继续坚持行军。这天,我们又要翻越一座雪山。当大家爬到山腰时,一个个已经累得筋疲力尽了。刘志丹同志看看我们,十分关心地说:“又冷又饿啊,对吧?”“不!”我们还是不说冷和饿。“坐下来休息一会儿吧。”刘志丹笑着说。我们扒开积雪,大家围成一团坐着,谁也不说话,都看着刘志丹。“唱个家乡歌吧。”刘志丹同志说后,就低声唱起来。他一唱,我们大家也就跟着唱了起来:人人来宣传,妇女召集全,革命的话儿好好听一起闹革命。小脚跑不动,大脚快如风,辫子剪成短毛盖,好像来了女交通…大家唱着唱着,唱了一遍又一遍,越唱越起劲,歌声也越来越高。
雪山上的积雪,都好像被歌声震得哗哗响,四处的回声,像几十人、几百人在一齐唱着。我们走着、唱着,就好像红军战士行军那样,一个个精神饱满,饥饿、寒冷、疲劳都忘记了。不久,我们就到了陕南。那时,雪已融化,春天就要来了。可是雪山上刘志丹同志的歌,就像永远唱不完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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