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天,我们师已在山里穿插了几天几夜,我听到老同志说,准是要打大仗,心里也乐滋滋的。我暗下决心,这一仗,无论如何也要缴一支枪,把我参军时带来的这杆矛头子换下来,要不,成天扛矛子,能算个真正的红军战士吗?我们终于穿插到万县城东南二十多里的群山中,见集结的兄弟部队真多,都在赶修工事,更相信非打大仗不可。
这一带地方,群山环抱,小路崎岖,山上松、柏、槐树,遮得不见天日。我们占领的山头,又高又大,左右山峰连绵,山下有一条宽约一百米的河流,河对岸是一长列山岭,对面山后是胡家场等地。我们师正砍树修工事,突然接到命令,急行军一百多里,和敌人打了一仗,回来时,只见工事早修好了。兄弟师团和我们七十四团的重机枪连阵地,都在山顶上。
这天,连长命令我们集合,原来是团政委来了,他一见面就说:“刘湘遣兵调将来打我们了,同志们怕不怕!”“不怕!坚决消灭敌人!”我们大声回答。政委向山下扫了一眼,说:“刘湘这回是下本钱啦,十块钱买一条命,凑了四五个团的‘敢死队’,作为进攻我们的尖刀。但是,我们的‘木城’阵地早摆好了,只要同志们有决心,敌人钻进来,就不会让它活着出去……”接着政委把敌军部署的情况,我们兵力的分布和怎样打法,简单介绍了一下,要求大家坚定信心,歼灭敌人。散会后,我们都欢腾起来:“我们的‘木城’阵和诸葛亮的‘八阵图’,差不多啦,敌人能‘赶’多少来,就叫它死多少。”“刘湘这下上钩了,我们集结在这里,他当成一日肥肉送到嘴边,龇牙咧嘴地啃啦,管叫它吃不完兜着走!”
我仔细地往山底下看,山下面l临河岸几百米远,用树堆起的“木城”,环绕山脚,大概有四五里长。接着每隔一二百米纵深,堆起另外四道“木城”,这第五道“木城”,就在我们阵地前面不远。但是,它究竟有什么奥妙呢?我们班长是个战斗老手,指手画脚地和我们三个新战士讲了半天,才知道每个工事前面,都有轻机枪阵地,单人掩体和交通沟,每道工事都开着许多出入口,各出人口互相交错,以便发挥交叉火力。敌人来了,就诱敌深入,层层夹击,最后给他个彻底歼灭。“敌人为什么要来上这个当呢?”我问,“他们不知道这个计策吧?”班长拍着我说:“他要知道,就不花那么多钱来买‘敢死队’了”。
这天夜深,河岸上一直响着稀疏的枪声,老同志都睡得那么香,那么甜,我可是一夜也没合过眼。
黎明,只见河对面的山腰、山脚,敌人像揭了窝的马蜂,密密麻麻的,敌“敢死队”从夜间架起的浮桥上冲过河来。守卫河岸的红军机枪步枪一齐开火,河里马上躺下好多敌人的尸体。打了一阵,红军就往后转移,敌人跟上来向第一道“木城”冲啦。只见第一道“木城”前的狙击手和机枪,猛打一顿,第二道“木城”前的火力,也居高临下,支援第一道“木城”,敌人在河滩上倒了一片,又倒了一片;河对岸敌人的预备队,继续在强烈的火力下,冲过河来,一再组织冲锋,逐渐接近“木城”,第三道“木城”的枪响起来了,和第二道“木城”前的火力,把第一道“木城”的出入口封锁起来;我们在第一道“木城”前的同志,早已沿着交通沟返了回来,和第二道“木城”的同志共同打击敌人。“敢死队”进到“木城”下面,有的搬树干,有的拖树枝,有的寻找空隙往里钻,有的索性就往“木城”上爬。
趁敌人这一阵手忙脚乱,又被“木城”挡着,不能发扬火力的时刻,我军狠狠一顿好揍,敌人哪里吃得消,有的竟挂上树枝,塞在“木城”的缝隙中,被打死了多少,看不清,也数不过来了。我从来没有打过敌人不能还手的仗,真想跳下去,也打他个痛快来解恨!但是,要钱不要命的狂徒,在敌军官督战下,又冲上来了,他们拥进第一道“木城”,向第二道“木城”扑来。又是扒缺口,又是钻树干,又是爬“木城”。
我们第三、四道“木城”的火力对敌展开猛烈射击,口号声、枪炮声,震得山摇地动……“木城”真是妙啊!我心里赞叹着,我算是知道它的妙处啦!真像班长说的,层层夹击,逐步转移,将敌人引上山来了。敌人是用血肉、用尸体铺填着进攻道路,精疲力竭地冲进第五道“木城”。我们看得清,敌人个个气喘如牛,张大嘴巴狂喊:“冲呀!杀呀!”“沉住气!没有命令不准开枪!”连长大声命令,两眼紧盯着前面十多米远的凸起的那个地方。
政委在我们面前,向集合待命的步兵营喊道:“同志们!消灭敌人的时机到来了!”政委的话刚落音,听得连长一声喊:“打!”各团的重机枪,先后叫起来,只见连长刚才盯着的那个地方,冲上来的敌人排成一道人墙,被机枪扫得像快刀割草,一片一片倒下去。接着一阵阵手榴弹,炸得敌人血肉横飞,硝烟尘土腾空。团长突然站起来喊:“冲啊!”红军战士勇猛地向敌群插入,立刻拼上了刺刀。“木城”变成了敌人葬身之地。被我们猛烈攻击的敌人。给一道道“木城”拦得走投无路。
我们的大刀、矛子、手榴弹、轻重机枪……各施所能,封锁了出入口,猛烈地吞噬着一切还敢于顽抗的敌人。当我们在“木城”中追杀残敌时,山底下,埋伏在两侧的兄弟部队,早把河岸敌人的援兵击退,控制了浮桥,对侥幸逃出“木城”的“敢死队”摆开了歼灭他们的阵势。于是,我们全歼了突人“木城”之敌。
我们乘夜渡河,第二天早晨,攻占河对面山头,活捉敌师长一名,敌军大溃。部队追敌七天七夜,如疾风扫落叶,打得溃军闻风逃窜,沿途都是敌人遗弃的武器,弹药,粮食,有的大米,白面,已浇上煤油,还来不及点火,就被我们追上缴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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