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头寨是凤凰岭上一个圆柱形的突兀山峰,上有古寨可守,居高临下,地势极为险要,我军数攻未克。傍晚,在一个长满荒草的山坳里,团长周广才同志将夜袭牛头寨的任务给我们作了详细的布置和动员,他严肃地说:“胜利不能凭一时之勇,要靠沉着与机智,‘夜老虎’要具有人的灵性!”我听了团长的话,备觉这次任务的重要、艰巨。
天漆黑,冷风吹着细雨,在山间刷刷作响,我带着十六个特务队员出发了。约莫十点钟左右,我们来到了牛头寨的峰脚。大家望着这倾斜八九十度的悬崖,并不害怕,但最怕的是过早惊动敌人,完不成任务。我们规定了三条严格的纪律:一、爬山要手摸准,脚蹬稳;二、被打死也不准吭声;三、没命令不准开枪。
我与大个子肖福兴同志,拿起接好的绑带,首先爬了上去。这悬崖陡壁,直直的真像爬墙一样,不同的只是有树枝石缝可以攀站,如果一脚踏空就会掉下去粉身碎骨,但危险和死亡并没有吓住我们,我们小心翼翼地向上爬去。有时树枝剐住了我们的军装,就使劲挣开,有时尖石划破皮肉,我们毫不理会,爬,爬,我们不停地往上爬着,不知爬了多高了,手脚都有些酥软,雨水和着汗珠,顺着衣襟往下淌,我们并没停止,坚持向上爬去。突然一排丈多高的秃光的大石壁挡住去路,再也爬不上去了。我焦急万分,望着这秃光的石壁有点发愁。忽然肖福兴发觉了一块落脚地,他蹲了下来,示意我站在他的肩膀上,可以够着石壁,于是我站在他肩上,但石壁顶端圆而且滑,无法攀援,还是上不去。
正在着急,我向上一摸,感觉抓住了一个树枝,顺势一挺,终于登上了石壁。上来后,我惊喜交加,原来已经到了了寨墙下。我系上绑带,拉肖福兴上来了,其他同志也陆续上来了。我望着这数十丈高的悬崖暗想:这真是个老虎也爬不上来的峭壁,却没挡住‘夜老虎’,我们毕竟是人呀!接着我们在这狭小的石坡上又搭起了三层人梯,幸喜古寨不高,已扒住垛口,我第一个翻身跳过寨墙,里面是一片乱石凸凹的草坪。我将二班长刚拉上来,忽然在离我几十米远的地方,发出“谁!站住!”的喊声。糟糕!被敌人发觉了。我咬牙抑制住自己的紧张和冲动,又观察了一会儿,敌人诈唬了两声却无动静了。原来敌人是“放空炮”,我这才松了一口气。一会儿又听得较远的敌哨的狂呼声,但喊完仍无动静。
根据敌人咋唬的喊声判断,我发现东面的敌哨是不多的,他们的注意力主要放在北面阵地上了。他们依仗人多、地险就骄傲起来,这真是骄兵必败啊!最后一个李玉球同志也上来了。我们爬寨已经全部成功。雨下得紧了,风吹得树叶哗哗响,我趁着这风雨声的掩护,抽出短刀慢慢向敌哨爬去。爬近了,隐约地看见敌哨兵背靠着寨墙,头蒙着雨布,抱着枪在那儿避雨。快到跟前了,我一跃而起,敌人也发觉了,正想抵抗,我搂头一刀,敌人倒下了。
此刻在百米远的地方,突然有电筒闪动了几下,大家急忙隐蔽起来。我抄起敌哨的步枪,顶上雨布坐在死尸上。对面的敌兵且走且唱,走到近前,用电筒照照我骂道:“妈的,睡着啦!”我故意“哼”了一声,并未站起来,敌兵火了,两步抢近我的身边,举手就打。我猛然站起,驳壳枪已指住了敌人的胸口,我低声而严厉地喝道:“不准动!”敌兵措手不及,乖乖地举起双手。我说:“不要怕,红军不杀俘虏。”他看着我安详而和顺的面孔,紧张而惊骇的神色开始安静下来。我拉下他高举的手,说:“只要能帮忙就是好弟兄,何必给军阀当奴隶兵昵!”经过我这一说,他显得坦然了些,便将敌人的布置情况完全告诉了我们(他姓李,以后参加了红军,成了我们的好同志,一九三六年在草地上又曾碰到了他,那时他已当了红军连长)。
寨子里有两个步兵连,一个机枪连,一个炮兵连,共三百余人,除了哨兵和北面几个哨班外,全部在大庙里宿营,并有敌团长坐镇该寨。我们根据敌情,重新作了研究和布置。我们分开小组向大庙进发,我和卜宝勤和俘虏走在前面。离山门五十米处,敌哨发出了口令,俘虏老李爽利地对上了,走到跟前,卜宝勤一刀将敌哨干掉,一组上来换了岗。山门被我们封锁了。
庙院很大,两侧板壁透出灯光,院子里出现三条黑影,此时敌人睡得正香,鼾声如雷。我们绕过一层殿,被后殿敌哨发觉了,“谁?”老李马上回答说:“查哨的!”敌人不吭声了。说着,我们已走近他跟前,我手起刀落结果了他,直闯入大殿。一道半明不灭的蜡光照着一张破床,敌团长抱着老婆睡得正甜,大肚皮还赤裸着,活像头死猪。我迟疑着究竟是捉活的还是干掉他,一旁急坏了老李,他用胳膊肘狠顶我一下,我明白了他的意思,对准一刀,两个脑袋一齐搬了家。“叭!叭!叭!”卜宝勤同志发出了三声联络枪。
霎时,“轰!轰!轰!”两廊和前殿同时响起了连续的手榴弹爆炸声,一阵爆炸过后,敌人爹呀妈呀叫成一团。接着院子里手榴弹也响了起来,敌人开始反击了。东廊的轻重机枪没命地向外乱射,排炮在门里边就向院子里发射,西廊正殿的步枪,手榴弹也没命地还击,敌人自己跟自己干了起来,乱打一气。“打得好!”卜宝勤扒着门缝,不由地叫喊起来,并招呼我:“快来看热闹吧!”此时东西廊的敌人有的受不了啦,一部分冲到院子里来,大概想逃跑,哪还能逃得掉!屋内的敌人对着他们疯狂地射击,院子里又倒下一片。忽然西廊南端起火了,敌人拼命地向门外拥,又猛烈地射击起来,敌人的枪弹如雨一样封住门口,一时死尸堆满了门洞,堵在屋里的敌人被火烧得鬼叫。敌人的炮火大概由于伤员的增多渐渐减弱了,但仍对峙着,谁也不敢出来。
这样就过了半个小时,遍山响起了胜利的号角,霎时“缴枪不杀!优待俘虏!”的喊杀声震动殿宇。红军主力真的来了,最后的六十多名敌人,一个个高举双手,颤抖着走出庙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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