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青山讲述红军攻心战的故事

Admin 发表于2015-12-29 14:30:55
瓦解敌军和宽待俘虏,是我军政治工作的三项原则之一。是毛泽东同志在创造人民军队初期提出来的。它和官兵一致、军民一致的原则一样,体现了人民军队的性质和宗旨,是我军区别于一切反动军队的重要标志。红军时期,战斗频繁,我军指战员实行这一原则,取得了不少的胜利,发展壮大了自己。
一九三四年八月,我红四方面军在川北,在罗文坝地区追击四川军阀田颂尧的部队,田部退至中江以北进行防御,以一个团的兵力前出中江南岸,占领临江的一个高地,凭险据守,控制中江渡口,与其江北阵地构成完整的防御体系。根据上级命令,我所在的红九军二十七师八十一团九连,抢占了江南另一高地,与敌形成对峙。当时我在九连一班当班长,在执行牵制当面之敌的任务中,我们班担任军事哨。
大约有一个来月的时间,我们对敌积极开展了“攻心战”,瓦解敌军的士气,涣散敌军的斗志。当面之敌占据的山头呈元宝形,面积有一平方公里大小,它把中江渡口隐蔽在背后,成为从中江渡口往返调兵的自然防护,或进或退,我不易发现。通过观察,敌人已完成三道环形防御工事。第一道是竹篱笆,第二道是松木墙,第三道是堑壕。我连占领的山头,略高于敌人的阵地,居高临下,控制了通往中江渡口的要道。我方充分利用山势高,东西走向长的地理条件,构筑了露天和隐蔽相结合的野战工事,给对面敌人造成包围之势。
两军对峙,戒备森严,开始的气氛很紧张。相距又近,仅隔两三百米,各自的活动又都很隐蔽。有时,我们班里的同志翻山到连部去领物品,取弹药,稍不注意,暴露目标,或行动迟缓,就会遭到冷枪,甚至有机枪扫射。同志们非常气愤,纷纷要求冲过去攻下山头,消灭那股敌人。连首长对同志们的这种急躁情绪,及时进行了教育,并告诉我们:“上级的意图是以我连这样的少数兵力,牵制住当面数倍于我之敌。
因此,军事哨的主要任务是监视住敌人的行动,发现异常情况及时报告,特别要注意抓住敌军政治上的弱点,进行阵前喊话,开展‘攻心战’,力求从思想上瓦解敌军。”根据这一指示,大家在哨位上执勤时,积极开展了对敌喊话,宣传红军的主张。我们班有上级发的对敌宣传小册子,同志们虽然文化低,对敌宣传的知识却不算少,讲起来也是一套套的。对敌宣传工作,开始时并不顺当。比如,我们起初喊话:“中国人不打中国人!”“日本人抢占东北三省,我们要枪口一致对外!”……
但有的家伙根本不昕,还照旧向我们打枪。在此情况下,我们的“神枪手”有时也开枪给予还击。接着在喊话中郑重声明:“谁要再向我们开枪,我们绝不客气。”当时我们分析,敌军多数士兵是穷人,是被逼、被抓、生活所迫才当兵的,他们对红军开枪谩骂是受反动军官的怂恿或强迫,而且有一个致命的弱点就是怕死,真正死心塌地为蒋帮卖命的顽固分子是极少数。我们抓住敌人这一薄弱环节,及时进行喊话:“咱们双方都不开枪好不好哇!只要你们不开枪,我们红军一定不开枪。你们给白军当兵是为了混碗饭吃,脑壳搬家就吃不了了,还有一家老小哟!”听对方不吭声,说明还想听,我们就喊:“你是哪年当的兵呀,家里还有什么人哪?”“你是被抓来的还是借了钱顶替别人来的啊?”“你们当官的对当兵的咋样啊,你们挨打受骂憋气不?扣了你们多少军饷啊?”揭露敌军的反动本质和不平等制度的老底。
敌军士兵愿意听,不时地露出脑袋,还把两只胳膊扒在堑壕上边。我们瞅准这个机会,主动宣传我军的主张与平等制度:“我们红军是共产党领导的工农武装,是为穷人解放而打仗的,主张打土豪分田地,反对贪官污吏,让天下的穷人都过上好日子。”“我们都是自愿来当红军的,为的是替穷人报仇。”“我们的官长和士兵平等,亲如兄弟,官和兵吃的都一样。”通过一段时间的对比宣传,敌对的紧张气氛缓和了许多,有时敌人虽也开枪,但朝树梢上打,把树叶打得哗啦哗啦直掉,事后还告诉一声:“上头派人巡查阵地来喽。”趁他们当官的不在场,还主动同我们对上几句话。
有一次,我喊话问:“你是哪里人啊,想不想家?”对方答道:“咱们还是老乡(四川)哩!出来两年多了,想家也没法子喔!开(小差)了要罚款要脑壳儿哩!”我接着问:“家里来信没有呀,家里的日子不好过吧?”对方的嗓门抬得很高,喊道:“有信来了,肚肠叫唤还得交租,这叫啥子主义?!”这一士兵道出的话,反映了敌军士兵对反动当局的不满情绪。我随着他的话意,冲口说了一句:“这就是蒋介石挂羊头卖狗肉的假三民主义,是不顾百姓死活的‘杀民主义’。”此时,由于感情上的冲动,我把身子往上一耸,干脆坐到工事上边来。这个士兵看见我这一举动,似乎也想上来,但有点胆怯的样子。我就主动讲:“穷人不打穷人,红军说话是算数的。”“谁说话不算数就是龟儿子!”他赶忙发誓,接着也一屁股坐到堑壕的边沿上。
提起蒋介石搞的啥子主义,我们军事哨的同志不仅亲身尝受其苦,而且经过学习也了解其实质。他对外投靠帝国主义,出卖民族利益;对内镇压革命,屠杀人民,搞独裁统治,勾结军阀官僚和地主老财,发动内战,逼粮派款,抓丁拉夫,闹得老百姓连条活路都没有。而蒋、宋、孔、陈四大家族却发了大洋财。
我们在对敌喊话中,着重宣传这一道理,并给敌军士兵指出:“什么三民主义?那都是假的!千万别听信那套骗人的鬼话。”“你们在家受地主老财的剥削压迫还不够苦?为啥还出来当白军重受虐待,替他们卖命呢?!这样死了也不值得。”尽管我们的喊话连敌军当官的也能听到,有些士兵仍然毫不顾忌地脱口而出:“用枪逼着来的呀,不然就没活命啊!”“我这是第三次来当兵,不来家里老小活不下去呀!”听到敌军士兵发自内心的怨恨,使我们进一步感觉到政治攻心的效力,但白军士兵受反动宣传的影响,对我党我军的主张有不少误解,有的反动军官利用士兵的误解,对我们的喊话宣传进行干扰。
有一次,我们正喊到“共产主义要实现没有剥削、压迫,没有饥饿,人人平等,大家都能过上好日子,比真正的三民主义还好”时,敌军的一个军官突然伸长脖子喊出一句:“你们共产党杀人放火,共产共妻,没有人性……”听到这家伙的号叫,真想给他一枪送回老家去,但考虑到这类造谣诬蔑过去已经听过许多,敲掉他一个人并不能解决敌军士兵误解的问题。因此,我们当即严肃地据理驳斥:“蒋介石国民党最能杀人放火,杀了无数的共产党人和无辜的百姓,他们才是中国最大的刽子手!”“我们红军讲实话,不说谎,主张共产是真的,那是穷苦人共地主老财的产,得到了天下穷苦人的拥护,你如果是穷苦人出身,还能不高兴?!”见对方像堵住了喉咙,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我们继续回敬:“什么‘共妻’,那是造谣。我们主张的是‘一夫一妻’,这是孙中山先生提倡的。有钱有势的人,三房四妾,姨太太一大帮,可不少穷人却连一个老婆都没有,你说这个制度合理吗?”那个当官的无言以对,悄悄地溜走了,站哨的士兵像有所解,说了一句:“要真能办到,那就好了。”
为了进一步激起敌军士兵和下层军官对国民党反动派的不满情绪,争取他们心向红军,我们在喊话中着重宣传了“天下穷人是一家”的思想,为便于好记,我们还编了一套顺口溜:“长工佃户一条根,穷人不能打穷人。”“天下穷人是一家,枪口要对老蒋、地主和军阀。”“你们要‘身在曹营心在汉’不为蒋该死打内战。”“红军打仗为穷人,穷人心里向红军。”“红军优待‘反水’兵,欢迎你来当红军”……经过反复喊话宣传,双方一到哨位就坐到工事上唠起来,敌军士兵也时常主动给我们打招呼:“你们吃过饭没有啊?”“今天我们当官的开会去喽,该老子自由自由啦!”“这仗打到啥时候才有个头哇!”在说话时还连连地打着哈欠,敌军士兵像这样的很多,不仅普遍有厌战情绪,而且大烟瘾一犯,就提不起精神来,特别是当官的,都是“双枪兵”,大烟鬼,我们注意利用了敌军的这一弱点。
当时敌人封锁,我们时常吃不到盐巴,有时群众冒着“通共”罪名的风险,偷偷地帮助我们买到一点儿,真比过年吃肉还高兴。由于缺少盐分,时间久了,同志们身体逐渐虚弱,总感到没劲儿。我们为了解决吃盐巴的问题,在喊话中就从敌军官兵的嗜好打开缺口,先问敌军缺什么,他们回答说:“没有大烟吸,瘾厉害呀!你们有大烟土吗?”“不就是鸦片嘛,我们这儿多得很。”那时我们部队确实有鸦片,是从地主恶霸土豪劣绅那里搞来的,因经济困难,经费有限,上级把鸦片发给我们代替钢洋用。
敌军听说我们有鸦片高兴极了,马上问我们用什么来交换,我们答复“不要钢洋用盐巴”。敌哨兵回过头去叨咕几句,像似串通他们当官的,随后调头说声:“好哩,就用盐巴换鸦片。”接着双方商定,交换时只带物品不带武器。我们清楚地记得,第一次交换,是派我去的,按照双方商定的办法,各自用双手捧着交换的物品,从阵地上向山下指定的地点走去,当时敌我双方都很紧张,暗中布置戒备,以防对方反悔,但这次交换进行得很顺利。交换后,对方士兵当场打开一看,高兴地点点头,伸出大拇指,小声说:“红军是好样的,说话真算数。”我们就是这样交换了三次,每次用一块几两重的大烟土换来三五斤的盐巴,在生活上解决了我们很大的困难。
当时我们部队的子弹很少,每个人只有三四发,连一个弹夹都装不满。战士们的子弹袋看起来是塞得鼓鼓的,实际上都是装的高梁秆。在交换了几次盐巴后,我们真想再换些子弹来。但子弹这玩艺儿,乃是军队的特殊“粮食”,对方可能有所顾忌,不过有了换盐巴的先例,不妨可以试探试探。我们从比较熟悉的喊话对象口气中得知,士兵们愿意交换,担心他们当官的不敢,还需要串通串通。我们瓦解敌军的工作已经进行了一个多月,当时,从对方由敌对紧张到松动缓和的气氛来看,我们的阵前喊话和几次交换物品,已赢得了敌军对红军的好感,子弹的问题或许真能有点眉目。
这是一个阴沉沉的早晨,夜间的蒙蒙细雨停了,在广阔而濡湿的草地上空,飘着白色的迷雾,周围寂静得异常。我们的哨兵在细致的观察中,发现对面敌军偷偷地撤走了,我们立即到敌人阵地进行搜索,什么酒瓶子、罐头盒子,乱七八糟扔的到处都是。不知谁首先喊了一声:“啊!有子弹!”这个意外的发现,活跃了大家的情绪,大家立即分头去找,发现在工事周围,在树底下,不仅有一堆堆零散的,还有不少成盒成串的子弹在那儿扔着,果然是喊话中敌军士兵说的那样,都是“绿屁股门”的新子弹,还都干苏苏的呢。我们断定这子弹是在他们撤离之前留下的,足足有五六千发,全连一百多人,每人装备了五六十发。同志们高兴极了,七嘴八舌地议论开来,有的说:“这些日子算没白喊(话)。”还有的说:“攻心战也能‘缴获’真子弹……”
上级首长表扬我们攻心战打得好,兄弟连队都说我们发了洋财!在一个多月的时间里,敌人虽然没有携枪投诚的,但从缴获的这些子弹可以看出,他们在思想上缴枪的还真不少,而且它在以后将继续起到人们意想不到的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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