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最后一次,他把我卖给一个军阀的父亲做陪葬,我拼死逃了出来,在乱石岗上的破棺材里躲了七天,在爬满肉蛆散着恶臭味的死人身边保住一条命。从此,我开始了流浪生活……我报仇心切。
红军来了,我于一九三三年二月投奔了红军。参军的第一关是考试。发了一个挎包、一个米袋、十枚“手榴弹”、一支“枪”(实际是一根木棍)、一大把“子弹”,连长让我们上上下下捆了一身,然后她问大家:“如果遇上突围,需要轻装,这些东西应该丢什么?”“丢枪!”一个因反抗包办婚姻而出走的富家女儿抢着说。“不,不能丢枪!要丢只能丢米袋、挎包。”我急着纠正。连长满意地对我点了点头,接着她在地下画了个“一”字让我认,这可难住了我,急得我直搓衣角。猛然,我发现地下的“一”字和手中的“枪”差不多,就举起木棍比划,逗得姐妹们转过身子偷偷地笑了。考试结束了,听说那个富家女儿被淘汰掉了。我们十多个穷姐妹当上了红军,早就盼望扛枪报仇的愿望实现了,大家别提有多高兴啦。
妇女连建立后,接受的第一个任务是剪发、放脚。阆中、苍溪一带的女孩落地没有不裹脚的。孩子们痛苦死了,可大人们受封建思想毒害,不得不这样做,否则将来女孩长大了找不到婆家。这次连队叫剪发、放脚,有些姑娘们不愿意,有的人甚至躲了起来。我从小没有裹脚,但我觉得剪了头发,姑娘没个姑娘样儿!有些人想不通,任务没完成。连长把全连集合起来,她掏出大剪子朝我们走来,吓得我闭上了双眼,心里想,听天由命吧。听到“咔嚓”一声,我赶紧摸头,咦?辫子还在!睁眼一瞧,原来连长剪掉了自己的辫子。我一阵难过,像干了什么对不起人的事,不敢正眼看连长了,只听到连长说:“我们是红军战士,应该有个红军战士的样子,留着长发,缠着小脚,怎么能打仗?”连长这一颦一笑的动员可起了作用,姑娘们到底行动起来了,大家都剪去了辫子。奖励,谁都不陌生,可奖励裤头大家会感到太离奇了!这要从训练讲起。
妇女连刚开始训练时可真是够热闹的,姑娘们感到这也新奇那也好笑,叽叽喳喳吵个没完,走起路来你快我慢,动作不一致。连长忍不住了,板起面孔批评一顿后,训练场上再也没人嬉笑打闹了。训练走上了正轨,增加了射击、投弹、刺杀和单兵战术等项目。投弹真是个硬功夫,一个八卦弹两斤多重,拎在手里死沉死沉的。我人小力单,豁上全身力也投不过十五米。没练几天,我的胳膊就像发了酵的面团,看着肿起来,疼得吃饭胳膊不敢抬。我心里想着要报仇,硬是坚持下来了,一个月后连队考核,我投了三十五米。
训练结束后,连队进行“敢冲敢打,吃苦耐劳”评比,我受到四次表扬,并奖给我两条裤头。在当时那种极端困难的条件下,奖两条裤头,既是很高的精神鼓励,又是优厚的物质奖励,姐妹们羡慕极了。
通江地区山高路险,荆棘丛生。妇女连活动在深山老林里,为前方兵站送粮,送弹药,往后方医院运送伤员。有一次,妇女连四个小姐妹——王桂华、赵新娥、司建玲和我抬送一个重伤员。穿过森林时下大雨了,烂泥腐叶没住脚背,累得我们走几步就得歇口气。山陡路窄,—上肩就不能休息。后面抬的同志危险大,稍不留神看错了路就会摔下悬崖深谷,前面抬的姐妹常常得跪着走,尖利的山石磨破双膝,留下许多血印。我们硬是咬着牙,把伤员抬到了目的地,肩上磨起了血泡。七月初的一天,我去医院护理伤员,一走进病房,就听见伤员们议论附近闹鬼的事。当晚,我护理完伤员下山回连,路经一片坟地时,突然刮来一阵风,头上“哗哗”地往下落土。
不一会儿,坟里钻出一个怪物,头大如斗,面黑如墨,发如乱麻,两只眼睛闪着阴森的凶光,舌头吊在胸前,足有一尺多长。“鬼”见我停住脚步,就恶狠狠地扑了过来,吓得我一口气跑回连队。姐妹们见我满头大汗,脸色苍白,都围拢过来,我哽咽了半天才说明缘故。从小我就听说过鬼吃人的故事,晚上出门时总是不敢回头,越走越快,听见什么响动就没命地跑。参加红军经过学习后,我渐渐地不信鬼神了,可不知咋的,见了那怪物我就想起了吃人的鬼,心里挺怕。老乡们都说鬼神通广大,它要吃你,你怎么也跑不脱。可这次鬼居然没有追上我!我心中疑问一团,于是就建议连长带人去看看。
第二天晚上,大家埋伏好后,我照原路通过坟地,“鬼”又如期赴“约”了。连长和战士们蓦地站了起来,大喝一声:不许动!那“鬼”见势不好,掉头就跑。连长枪法好,她砰一枪,打得那“鬼”一跤栽倒在地上“嗷嗷”怪叫,假头假舌摔出老远。我们借着月光一看,原来是当地一个姓陈的大地主。
过了一天,彭加岩工农民主政府枪毙了这个家伙。医院和附近湾子再也不闹“鬼”了,乡亲们陆续搬回原居。七月中旬,因为抓“鬼”有功,我光荣地加入了中国共产主义青年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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