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忠义回忆夜袭银广山

Admin 发表于2015-12-29 22:15:01
一九三三年冬天,我在红三十一军二七二团三营九连当战士,部队守备在四川与陕西交界的摩天岭前沿地带,面对着敌陕西军王志远部队。我们团是军的主力团,武器装备在当时来说算是不错的,都是用的奉天造等,就是缺乏弹药,同志们常常议论:“只要给我们足够的弹药,就可以战胜敌人!”可是我们没有后方工厂,弹药全靠从敌人那里夺取,所以每一发子弹的得来,都要经过血的斗争,常常需要用生命来换取。
有一次,我侦察部队抓到一个敌人师部运输队的上士,从他那里知道敌人前两天从汉中运来了大批弹药,还有其他武器、军用物资和准备给部队发饷的现洋等。弹药是用四十匹马驮来的,现存放在银广山。上级决定夺取这批弹药,经派人侦察后,获悉银广山位于敌人前沿阵地的后方,与前沿阵地是靠着连绵不断的山峦连接着,只有绕过敌人前沿阵地,避开正面接触,从一条没有人走过的深山老林迂回过去,才能到达。因为这条路崎岖不平,大多是深山峡谷,难于行走,所以敌人设防不严。这一光荣的夺取弹药的任务交给了我们三营和二营,营长给我们作了简短的动员后,命九连担任尖兵连,经过一番准备,我们在早晨八点钟就出发了。二营是预备队。
一路上,大家都在谈论着要缴获多少子弹,我嘴上不说心里早盘算好了,专门带了一个挎包去准备装子弹。出发时,连长见,通信员在急行军时跟不上队,想把他留在后方,他急得眼皮都哭肿了,紧揪住连长不放,终于还是和我们一起动身了,在行进中,他怕掉了队,总是小跑步跟着。走在深山老林里,连东南西北都分不清,这地方本来就没有路,是我们一个跟着一个踩出来的。
走了一天一夜,白天还好些,到了晚上就更糟了;天上下着雨,西北风像锋利的刀子一样割在脸上、沁人心脏,每人的棉军装早已分不清是被汗水还是雨水所湿透。四周一团漆黑,地上满是泥浆,为了不失掉联络,大家把绑腿解下来前后连成一条线,互相拉着前进。有时前面的向导迷失了方向,摸不到路,队伍走一阵停一阵,大家都很着急。地上很滑,在爬山时,若不小心将绑腿弄断了,就失去了联络,大家都得瞎摸一阵,因为是在敌人心脏里运动,谁也不敢喊叫,也不敢用火光联络,连咳嗽也不敢,每人嘴里都咬着几支竹用来防止咳嗽,就这样地摸着、爬着向前行进。当时全班数我年龄小,姓郭的副班长一路上不断地帮助我,走几步,就要用手拉拉我,看我是否跟上了队,特别是在爬坡时,他紧拉着我的手,唯恐怕我掉了队或掉到山沟里去;我的想法倒简单,一心只想到时候一定把挎包装得满满的。
我们走到鸡叫三遍时,就到了银广山附近,远远地看到左边山沟里透出一线光亮,估计是敌人的伙夫起床做饭了。这时,我们的劲头更大了,队伍里有人悄悄地说:“敌人在迎接我们,给我们做早饭了。”副班长听了,马上严肃地制止说:“不要开玩笑了!这里离敌人不远,等消灭敌人后你们再乐吧!”
又走了一程,前面传来了连长的命令:前面爬上一座悬崖,就要和敌人相遇了,不准把东西碰响。大家把东西又检点了一遍,悄声地快速前进,很快就到了悬崖下。我抬头一看,悬崖两丈多,怪石嶙峋,爬满了野藤,自上而下倒挂着一股股碗口粗的葛藤,这就是我们爬上悬崖的唯一道路。我心有些发抖,听班长说:“大家注意,爬上悬崖离敌人只有两三百米远了,动作要快!”听了班长的话,我想:眼看着敌人的弹药要进我的挎包了,难道还让它跑了不成?暗暗下定决心——不怕困难,坚决爬上去!于是我鼓起勇气,跟着同志们紧揪着葛藤往上爬。可刚爬了一半,我就感到没有力气了,心顿时就慌了,抓住葛藤的手也有些发抖了,心想:可不能掉下去……
这时,一只粗壮的手托住了我的屁股用力往上顶,我顿时感到浑身是劲,咬咬牙,跟在同志们的后面爬上了悬崖。到了上面回头一看,又是副班长在帮我。爬上悬崖,通过一段半人高的金竹林,重机枪指向右面山包,班长向我们传达了冲锋时的联络信号,大家紧跟着班长,向银广山巅爬去,刚爬到山腰,便与敌人的哨兵遭遇了。
“哪个?”哨兵的喊声撕破了夜的寂静。“师部查哨的!”连长毅然地回答,并加快了脚步向哨兵走去。“口令?”哨兵的问话才落音,连长已到了哨兵面前,哨兵一看情势不妙,正待叫喊,从后面伸出两只巨手像铁钳一样扼住了他的脖子,我认真一看,原来是我们班长。从敌人哨兵口中问到了口令,我们继续向山顶走。快到山顶时,碰到第二道哨兵,他问完口令后,一看后面紧跟着来了这么多人,觉出不对,便对空鸣了三枪,这时我们已接近了目的地,不待敌人动手已展开了火力向山头扑去。我们九连猛扑山顶,七连向左、右两边包抄过去,八连也紧随着冲上山来,战斗就这样打响了。
敌人正在梦中,猛然听到枪声和喊声,吓得乱成一片,有的爬起身来,抓起枪就向帐篷外乱射,有的裤子也没顾得上穿就抱着头往外窜,有的连滚带爬地掉到大山沟里去了,有的企图顽抗,被我们的机枪点了名……我们七班是先头班,在敌人当中横冲直闯,搞得敌人分不清东西南北,摸不清我们来自何方,整个山头上,只见到处燃起了熊熊的火焰,只听到四面发出“缴枪不杀”的吼声,飞舞的子弹发出令人心寒的嘶鸣,倒下去的敌人发出惨嚎,战友们在胜利地呐喊,运送战利品的步声沙沙发响——这一切汇成了胜利的大合唱。
打了约四十分钟,战斗基本结束了。连长命令我们七班搜索左右山坡上的帐篷。这时,我环视了一下银广山头,方圆是一片宽阔的平地,架设着一百多个帐篷。从火光中,可以看到二排的同志们已从正中央的帐篷中拖出完整的八二迫击炮、重机枪来,扛着往回走了;还有其他的同志,有的在押送战俘,有的扛着一箱箱的军用物资和子弹,有的挎着缴来的敌人的冲锋枪也在往回走了。这可把我急坏了,恐怕子弹都被别人运光了,于是推了推副班长,加快脚步,和班里的同志,迅速地走向右面山坡的一个帐篷。班长刚撩起帐篷门,从里面便冒出一个人来,班长伸手抓住了他的衣领,那家伙张口便大嚷:“我是师部的,昨天发的饷你们想要可以全拿去,不要这样干!”副班长赶上前去用电筒朝那家伙脸上一照,借着手电筒的光亮,他看到了班长头上戴的八角帽,立时浑身就像筛糠一样地瘫软了,趴在地上交了枪。
全班同志一齐拥进帐篷,里面有两个拥抱在一起躲在被子里,被我们拖了出来,还没闹清是怎么一回事就当了俘虏。结束了这个帐篷的检查后,我们转向第二个帐篷,班长用枪刺撩起了帐篷门,“啪”的一声从帐篷里飞出了一发子弹,里面的敌人还企图作垂死的挣扎,这可激怒了全班同志,朝着帐篷来了一个齐放,猛扑进去用电筒一照,那些企图顽抗的家伙已经死的死,伤的伤。
搜索完毕,我们走出帐篷一看,只见满山遍岭,就像一锅沸腾的开水在翻滚,到处是人声,到处是火把,除了担任警戒的部队外,同志们都拥进了帐篷,忙着搜集战利品,远远看去,像是万家灯火,热闹非常。我们走进一个大帐篷,只听见这里嚷着有几垛,那里喊着有几箱,大箱子、小箱子、军用物资一大片。班长用刺刀撩开了一个箱子,只听得哗啦一声响,白花花的光亮直刺眼睛,原来是一箱子现洋,同志们看了看,不约而同声地说:“算了吧!让兄弟部队搬去,我们还是装子弹去!”
又往前走了几步,看到一排并列着十几口大箱子,用刺刀劈开一看,是金黄色的崭新的子弹!连连开了三匹牲口驮的弹药箱,全是子弹!大家顿时成了百万富翁,可高兴坏了!班里的大个子一人就扛了一箱;有的同志两人一起抬着走,有的脱下裤子来,用绳子扎牢裤腿口,装满子弹,交叉挂在脖子上,还有的干脆把上衣脱下来,卷成子弹包……真是形形色色,各式各样都有。我看着同志们装子弹,心里急得很——扛箱扛不动,少拿又不甘心,便拼命地往灰棉衣的四个口袋里塞,还把挎包装得满满的,这才恋恋不合地随着同志们往回走,走了几步,还回头来看了看。这时,不管是扛的、抬的,还是背的、拖的,都是怀着同样的心情,像过年一样地快乐,飞跑着往回走。
当天蒙蒙亮,银广山后面的敌人用炮火追赶我们的时候,我们早已在后卫部队的掩护下进入到深山老林中了,敌人炮火的轰鸣,变成了欢送我们的礼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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