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个阴暗的夜里,突然上级来了命令,要我们撤出战斗,换二十八团来打。当时我才十九岁,当排长,年轻人火性旺,不问为啥打不开,也不问上级为啥调换我们,只觉着自己的部队没打下来,叫别人去打不光彩,心里不好过。后来听说安徽督军陈调元开来了二十多个团,来接苏家埠的敌人。调我们二十九团去七里桥打援兵,我又高兴起来。一路上动员战士们:“同志们!这一下子可要打好呀,你们看,苏家埠没打开,上级把我们调走了。”大家没吭声,可是每个人的气都是鼓得足足的。
到了七里桥附近,部队住下来挖工事。挖了一天一夜,眼看敌人攻上来,正想狠狠地揍他们一顿,不想上级又下了命令,往后退。一直退到离苏家埠不过二三十里了,顶了半天,又来了命令,干脆不让我们打,叫到后边去休息。真把人气坏了,这又不是我们顶不住,为啥调到后边去休息?夜里,雨“哗啦啦”地下着,闹得我们谁也睡不着。我滚来滚去地想不通:咱们团是在长江两岸打游击打出来的,到了鄂豫皖苏区,大小战斗打了不少,哪次也完成了任务,活捉河南总督军岳维峻那次战斗中,上级曾表扬我们打得很顽强,为什么这一次……
正想着,突然哨子响了。部队淋着雨,在广场集合起来,干什么?连长没说,报了数,他带上队伍就出发了。雨点像黄豆那么大,直打下来,我们真像落汤鸡,浑身流水。那时我们都穿着单衣,冷得直打哆嗦。部队一直向七里桥方向奔,我们心里明自了,有紧急战斗任务了。
我一前一后地跑着,告诉班长们,掌握好部队,一打响就冲。排里补来几个新战士,怕他们听见枪响害怕,我对他们说:“打响了跟着我跑,敌人的迫击炮一响,你就往前跑,跑得快,打不着。”我一路上给新战士壮胆子,新战士都知道这支队伍能干。大家叫我飞毛腿,那次追击敌人,谁也没有我跑的快,缴的枪多。他们壮着胆子说:“排长,你放心吧,丢不了人,我们都是大别山的。”
拂晓,前边打响了。雨越下越大,雨点打得眼睛也睁不开了,一路上尽跌跤,有的战士怨天恨地地骂着:“这个鬼天,专门与我们作对。”我装着没听见,只顾叫“跟上,跟上!”领着大家一个劲地往前跑,到了前边,我们部队正排山倒海地向敌人冲去。连长在前边喊:“跟我来!”我向后一招手,就从侧面绕过去,敌人光顾打正面了,来不及应付我们,我们很快插到敌人的侧翼,拦腰把敌人截住了。
敌人一看扭头就跑,我们拼命地追。一气追了几十里。怎么敌人在那里挤成一个大疙瘩?退下去的敌人和返回来的敌人,互相打,互相挤开了,一拉七八里,黑压压的净是敌人。原来,敌人只顾向前进攻,不想在他们背后有一条干河,因为下了这场大雨,干河发水,涨了几丈高,连七里桥也被淹没了。河水阻住了敌人的退路,前边红军猛追过来,想逃没路,只好跳河了。但是河面太窄,人马闪不开,连跳河的机会都没有,他们才挤成这个样子。我端起刺刀杀过去。我们一个排就缴了敌人一连人的枪。我看河边树上还趴着有敌人。他们是想从树上跳过河去的,因为我们追得猛,他们跳也来不及跳了。有个敌人挂在树枝上,空悬着,直叫喊,笑得我直不起腰来。我大声吼道:“下来吧,红军不杀俘虏!”
这一仗打得很痛快。打死活捉敌人一两万人,总指挥厉式鼎也被活捉了。
打罢仗,返回来,说去打苏家埠呢。不想苏家埠的寨墙上早插上红旗了。原来敌人听说援兵被歼,自动缴械投降了。这时我才知道,撤离苏家埠是集中兵力打援;从前边一直往后退,是诱敌深入,利用山洪暴发阻住敌人的退路。我们一鼓作气歼灭了进犯的敌人,战士们高兴地跳起来,大叫:“徐向前总指挥,指挥得真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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