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到军部那天,我就看见一个脚穿草鞋、身着青黑色军服、面容瘦削、身材高大的人,正在跟一个手捧一碗稀饭的同志争执着,蔡军长闪动着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说:“你快拿回去。告诉他们,我不要,下次也不许再这样做!大家吃野菜,我也就该吃野菜,干吗要特殊呢?”“不,首长,这是管理科特地为了照顾你的病……”身旁那位同志急着分辩说。“谁说我有病?要是为了照顾病号的话,那就请你告诉他们,应该把这碗稀饭送给伤病员去吃。”“话可不能这么说呀!你已经连吃了三天野菜了。再这样下去,你会……”“我会怎么的?战士们是人,我也是人,难道他们就比我少怀了十个月的胎不成?别说了,快拿回去,把这碗稀饭送给伤病员们去吃吧!”那位同志看看实在不能说服他了,只好端着碗撅着嘴巴出来。我悄悄地拉了他一把问:“这是谁呀?”“还能是谁?军长呗!”
一九三二年秋天,敌人正疯狂地向我根据地进行着第四次“围剿”。红四方面军决定从六安向外转移。为了保证没有后顾之忧,保证军队、政府机关人员和随行农民群众转移的安全,我们红二十五军军部特务营和七十四、七十五两个师奉命留在后面打掩护。那时我在军部任特务班长。
一天,蔡申熙军长亲自交代给我一个任务,要我带一个班在整个部队的后面作反尖兵,监视敌人。他给了我们每人一块银洋,临走还不放心,特地带我到山坡边找了几种野菜告诉我说:“如果你们碰不到老百姓,买不到东西吃的话。喏,就多找找这种野菜,这是我最近发现的,只要把它揉一揉,用水洗一洗,就好吃啦!记住,你要是把战士们饿坏了,回来我可不饶你!”
我们执行任务回来,跟上大部队日夜不歇地行军、作战,一路上人困马乏,有些人走着走着就睡着了,一脚跌在地上也摔不醒,伤病员也一天比一天的多起来。蔡军长更是越来越瘦,除了一双大眼睛,他快成了一个皮包骨头的人了,可他的劲头还是那么足,一路上总是又说又笑地在队伍里穿来插去,和战士们走在一起。
有一天部队正赶路,一个病号忽然倒在路边,不能走了。蔡军长知道了这事,飞快地跑过去:“快上马吧,快上马吧,同志!”他说着,就把自己那匹马身上的东西卸下来,然后双手去扶那伤病员。伤病员先是迷迷糊糊的,可是一定神,发现是军长,就喃喃地推辞:“不行……不行……这是你的马……”“我的马?不,这是革命的马。谁需要,谁就可以骑!”“可是……你是首长,我是什么呀……”“你是什么?是英雄!是为革命流血流汗的英雄啊!”该嵫番全集“军长……我……我可以走。”病号着急了,“你的手脚都残废了啊,我不能让你……”“别说了,我命令你上马!”说着军长立刻招呼警卫员,把病号抱上了马,而自己扛起背包,跛着左脚跟警卫员一抢一夺地大步走了。“我的好军长啊,我这辈子只要有一口气,就决不能给你丢脸!”病号伏在马上感动地流下了眼泪。
经过一个多月的行军,部队到了黄安,迎面发现了敌情。于是我们就在一个叫河口镇的地方投入了战斗。
十月九日这天,军长又把我找了去,交给我两个班,要我插到敌人后翼探明情况后,回来报告。当天十二时左右我们完成了任务,当我兴冲冲地回到指挥所准备向军长汇报情况时,真没想到,晴空一个霹雳,同志们低着头告诉我说:“军长挂了彩,刚才被抬下去了!”我惊叫一声“啊!”蹿起来就去追。当我追上军长时,他已经不能说话了。警卫员告诉我说:“早上部队就叫敌人堵住了,三面被围,打了整整半天。坚持到中午,把人都饿坏了,好容易抽个空隙,苦拉苦劝地把军长拉进工事,叫他吃饭,刚端起饭碗,枪声又响起来了,军长扔下饭碗就往外跑,跑得是好快,我连追都追不上,可谁知道就在这个时候,一颗子弹射进了他的左眼,他就……唉!为什么不打在我的身上啊!……”我们停下了,军长被向下抬去,大家都把头低下了。想起那么好的军长,伤势那么重,“军长呀!”我一阵心酸,生平第一次放声大哭了。
特务排二十多个人都在痛哭流泪,哭了一会儿,我将眼泪一擦:“同志们,我们要为军长报仇!我们要报仇!”“为蔡军长报仇!”这句口号成了我们最坚强的战斗动员。一鼓作气,我们向敌人冲去,大家抓紧了枪杆,背起伤病的战友,勇猛直冲,我们冲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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