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粉碎敌人的围剿,九师师长段德昌率部跳出苏区,到白区去进行活动,打击敌人。八月中旬,我们转到潜江以西的荆门县,取得了沙洋镇战斗的胜利。军直属队在镇上驻下来。段德昌师长住在一家大商号的家里,我这时给段师长当勤务员,也就跟他住在一个院。第二天拂晓,天蒙蒙亮,很多人还都没有起床,忽然听见外面狼呼鬼叫地闹哄起来了,中间还夹杂着一阵阵的枪声。我赶紧跑去看看发生了什么事,谁知刚跑到院子里,我们的大门已经被敌人堵住了。卫兵同志慌得把门关起来,一面呜枪报警,一面抵挡着猛扑而来的暴徒。我连忙抢上去帮着卫兵同志,用桌椅板凳等把门顶住。但是暴徒们越来越多,有的用斧头砍窗子,有的用石头砸门扇,有的端着梭镖直往窗孔里捅,还有的照着里边打枪,眼看就要把门捅开了。幸亏住在隔壁的手枪队战士,从墙上翻过来暂时挽救了危急,我扭转身就跑向上房去保卫段师长。也是我们太疏忽,完全没有想到这地方的反动封建势力这样凶恶。暴徒们都是沙洋四乡的“红枪会”,在豪绅地主们的煽动下,企图用突然袭击消灭我指挥机关和驱逐红军离境。这些人头上箍着红绳、腰里扎着红带子,两只耳朵上面挂着黄表带,脸上用朱砂画了神符,还有的脱下一只袄袖露着赤膊,嘴里边都哼哼唧唧地念着咒语,有的则用怪声怪气的嗓门乱喊。他们各执兵器,前呼后拥地横冲直撞,来势真是有些吓人。我一边往上房里跑,一边听见四周都有喊声,镇外面也传来隐隐的枪响。看样子,暴徒们是对我们部队到处都下手了。我跑进屋里一看,段师长正拿着听筒打电话,他摇了好久也摇不出去,因为电话线已经被割断了。师长只得放下听筒,转头向警卫员说:“你去叫政治部组织人喊话,这些人绝大多数是穷人,是让地主骗来的,要给他们讲道理,不要光是用枪打他们。”我当时还不理解段师长的用意,觉得情况是这样的危急,却下命令不要用枪打暴徒,他们要是冲进来,那怎么得了啊!我心里真是担心师长的安全,吓得浑身直冒汗。一会儿,警卫员提着枪转回来说:“人根本出不去,土匪已经冲进大门来了。”我从窗孑L里向外一看,可不是嘛!院子里已冲进来一堆人。这时看见我们团部的金副官,上去夺过一个匪徒的梭镖,左挡右刺地和匪徒们拼起来,接连撂倒了好几个,但匪徒们还是蜂拥地往里闯。手枪队有人急得用冲锋枪扫了一梭子,前面一伙匪徒应声倒下去。暴徒们看见他们的符咒并挡不住红军的子弹,只是狂喊而有些不敢硬闯了。我和警卫员,看这一梭子子弹扫得真顶事,也要用枪瞄着往外面打,可是段师长却把我们拉住瑗嵫糠全集说:“不要打,快喊话,他们已经动摇啦!”他还特别对我说:“小鬼,你是本地人,向他们喊话呀!”大家这时都对着外面喊起来,我也对着门缝大声地喊:“乡亲们!我是华容县塔市驷的人,红军是咱们穷人的队伍,我当红军就是为打土豪分田地,为穷人翻身的,你们不要上老财的当……”开始喊话时,那些匪徒们只顾念咒和冲锋,也不怎么听我们的话;但后来看见流了血、死了人,听我们喊的那样起劲,果然外面群众的情绪起了变化。时间已经近中午,僵持了四五个钟头了。这些暴徒们多数是喝了酒乘兴杀来的。时间久了,酒劲下去了,再加上我们喊话的影响,就听到匪群里嘀嘀咕咕。有人煽动地喊:“红军要把红枪会杀光呀!”“快捉共产党大官呀!”“红军抢来的金条、元宝都在这屋里呀!”这些疯狂的乌合之众,在坏人鼓动下又对我们发起了攻击。匪徒们一面从正面破门捣窗猛闯;一面又从墙上爬到厢房的屋顶去一些人,用梭镖把房顶戳开个大窟窿,想从房上跳进屋里来消灭我们。段师长这时也显得紧张起来,他拿出手枪放在桌子上,以防万一,两双快要冒火的眼睛注视着当前的险恶情况。但这时他还命令我们继续喊话。我心里真有些生气了,局势已经如此严重,对这些蛮横无知的匪徒,还给他们喊什么话呢?可是看着段师长炯炯发光的眼睛,我又不敢不执行他的命令。我就一边嘴里喊着话,一边放枪射击着房上的和院里的暴徒。正在这千钧一发的当口,忽然发现匪徒们混乱了。我还没有弄清是怎么回事,只听见外面的枪声大作,原来是我们的战斗部队来解围了,我心里这时才好像一块大石头落了地。我们追到街上,只见匪徒们狼奔豕突,各自逃命,谁也不管谁了,谁也顾不上画符念咒了。他们多是照着镇东北面的一条河那边跑,因为有很多匪徒是乘船来的,这时只想夺船逃走。我们有个团住在城北,正好从侧翼插过来,只要两面的部队左右一夹攻,即可把大批匪徒压进河滩里,予以歼灭。这正是大量杀伤敌人的好机会,正是对匪徒们报复的好机会呀!眼看着部队就快包围上去了,我们都兴奋地等待着这立即到手的胜利。可是此时段师长来到郊外,一看见这种情况,马上派骑兵通信员去阻止部队不要追击,更不要开枪,让匪徒们从容地乘船逃走。对在战斗中俘虏了的近千名匪徒,我们一个也没有伤害,段师长还亲自去给他们讲话,并且招待吃喝,负伤的给上药,重伤的送医院然后都当场释放了,那些刚才还鸣枪舞剑想要杀死红军的人们,现在见红军像朋友一样对待他们,很多人感动得流出了眼泪。这天下午,政治部还组织了很多人,在这一带展开宣传,好些红军战士都到街上去讲演,宣传员还挨家挨户地去找老乡谈话。到了晚上,我看见有不少的老乡来要求见段师长,有的是来悔过认错,有的是来报告这次组织暴动的土豪名字。当时我心里想:这些人变化得好快啊!段师长的办法还是起了大作用。接着我们部队在这一带大力开展群众工作。把土豪的粮食、衣物等分给穷人时,开始他们还不敢收,段师长就让我们半夜里哨悄往穷人家里送。经过几天的工作,‘沙洋镇四乡一下就大变样了。在庆祝苏维埃政权成立的大会上,就有三百多人报名参加红军。我看见其中有一名小伙子,就是那天围攻司令部时冲在前边的那一个。我走过去开玩笑地问他:“你前天不是还要来消灭红军吗?为什么现在又要来当红军呀?”那小伙子也乐呵呵地回答说:“别提啦,那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一家人。’现在我们看清了,红军和咱们穷人,真正才是一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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