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开始突围以来,我们已经过四个多月艰苦的行军作战了,谁不想休息呢!可是没有巩固的根据地,敌人是不会让我们休息的。我
还记得在会师后的联欢大会上贺龙同志讲的话。他说:这次我们两个军团会师,六军团同志们走了很远的路,非常辛苦,按说应该停下休息休息,可是我们的后方吊在自己的脚板上啦!同志们,怎能休息啊!我们只有前进,才能胜利。为了两个军团的统一行动,顺利地开辟湘鄂川黔边区根据地,就在这个大会上,确定二、六军团的行动由贺龙、任弼时、关向应统一指挥,贺龙同志任总指挥,任弼时同志任政治委员。
合编后的第二天,我们就又浩浩荡荡地经贵州东北角的沿河、四川东南角的酉阳边境,再次进入湖南,于十二月底攻占了湘西重镇一永顺。当我军占领永顺城后不几天,湘西就有反动的地方势力在师长陈渠珍的统一指挥下,集中了周树恺(诨名周矮子)、朱巴子等五个旅约两万余人的兵力,由沅陵、保靖一线向我进犯,企图乘我军疲惫及地形不熟悉之际,与我决战,以达其所谓“围剿”我军的目的。
那时我在红六军团十七师四十九团一营当通信班长。记得还是过旧历年那天,大家都在愉快地准备着过年哩,突然传来命令说:“准备战斗!”不到半天,又接到命令叫准备出发。到哪里?干什么?都不知道,大家可就议论开了:“为什么敌人来了,又不叫打呢?”“又要到哪里去昵?”……不过,既然是命令,当然就要执行,同时我们也知道上级的命令是不会错的。就这样,我们按照命令,把永顺城南的那个木桥烧掉,在桥附近留下少数部队抗击敌人,迟滞敌人的行动。
主力部队从永顺撤出来向龙家寨方向前进了。龙家寨离永顺不过一百多里路,要按我们平时的行军速度,还不够一天走的,可是这回却真特别,一天只走了三十多里就住下了。这哪儿是行军,简直是大部队散步嘛!大家觉得奇怪。有的说:“打又不打,走又不走,搞得人疲疲劳劳,还不如住下休息几天?”但大家凭经验,估计这里边一定有名堂,准是又要钓大鱼了。敌人呢?他们虽然当天下午就进了永顺城,可是却不敢追我们,只是派了一部分搜索部队跟在我们后面。这一方面因为那时二、六军团会师,声势浩大,他们摸不清我们究竟有多少人马,查问老百姓,老百姓说:“整整过了三天三夜。”那些怕死的家伙当然不敢冒进。另外,敌人也有它一套老经验,过去对付我二、六军团,总是采取拖住不放的办法,就像癞皮狗似的,我走他也走,我停他也停,我住他也住,小打不断,大打不干,等把我们拖疲劳了再下手。就这样,敌人跟着我们走了三天,一直到了龙家寨以南地区。但是,他们没想到老药方这回可不灵了。我们到了龙家寨以后,为了达到更进一步诱敌深入的目的。
第四天拂晓,二军团的同志们离开龙家寨又一直往茅坪方向前进。我们六军团走出龙家寨五六里就停下来,最后隐蔽在离龙家寨二十里的一座百多米高的小茶树山上。这个小山坡两面都是高山,山上茶树茂密,中间一条宽约三里路的平川,平川西侧是丘陵起伏地带,西边起伏地中耸立一座山峰,山峰东侧净是像刀切一样的悬崖。十七师五十一团的同志们上了那个山。东边大高山下面一片山岭上都是些茶树林,我们四十九团就在东面茶山中的一个较大的山峰侧面停下来。这个情景就是再没有经验的新战士,也知道要在这里干它一场了。
停下不久,军团首长萧克向大家讲话。他说:“同志们!累了吧!今天在这儿好好地睡他一觉,下午四点钟听通知起床,起来时注意肃静,不要吵闹。”说完,他和军团政治委员王震同志走来走去,反复地观察地形,研究战斗部署,好久以后,才到我们侧面一个茶树底下休息。实际上,他们哪里在休息哩!一坐下就又在不停地研究着什么,我们通信班在旁边还能断断续续地听到他们“叽叽咕咕”的谈话声。虽然他们怕惊扰我们,声音压得低低的,但是我们何尝能睡得着呢,大家也都在偷偷地谈论些什么。重机枪部队干脆就挖起工事来,到通知起床时,一切准备都已妥当,阵地构成了一个弧形,各个枪口都准准地对着山下平川上的各条通路。太阳偏西的时候,部队正式起床了。首长们更忙碌起来。他们拿着望远镜,不时地察看着这寂静山谷的动静。我们团长吴正卿和政委段培卿同志在向我们营长陈德胜同志交代着任务。
正在这时候,突然敌人搜索部队几十个人从龙家寨方向大摇大摆地朝着山下走来,走不多远,又慢了下来,像乌龟爬沙似的一步一步往前挪。开始我们以为敌人发觉了什么呢,但仔细观察,原来这批出身湘西土匪有钻山经验的家伙是在小心翼翼地沿山脚进行搜索了。过了一会儿,敌人的先头部队沿平川大路开来了,起先人数很少,以后就越来越多,好威风呀!扛机枪的,挑担子的,骑马的,分好几路纵队齐头并进。我们可高兴啦,一边绑草鞋带子,一边给枪上油,还有的把手榴弹盖也揭开了,扛军旗的旗手也在取下旗套子。大家虽然不敢大声讲话,可是嘴也不闲着:“好家伙!这下可要打个痛快!”“这回可要做一笔大生意了!”“打它个漂亮仗,庆祝我们二、六军团的大会师!”军团首长一见同志们的火热劲,忙低声制止大家:“不要暴露了,讲话声音小一点!小心枪走火!”大家的声音虽然小下来了,但满心的高兴劲、紧张劲是再也憋不住的。
大概又过了一个钟头,敌人搜索部队向我们四十九团的这座小茶山上来了。大家屏住气,一动也不动,阵地显得格外寂静。等敌人离我们七八十米远的时候,只听军团长一声喊“打”,十八挺重机枪怒吼了。军团政委王震同志在阵地上来回喊着口号:“四十九团的同志们,要坚决消灭敌人,来庆祝我们二、六军团的大会师!”敌人被我们一顿暴打,顿时混乱起来。这时,各处的冲锋号响遍了山谷。同志们端着枪,掏出“囊中之炮”,我们当时没有炮,战士们都把手榴弹叫做“囊中之炮”,在一阵冲杀声中,一个个从茶树林里冒出来,漫山遍野地向敌人方向压下去。山脚下的敌人已招架不住,全部垮了,死的死、伤的伤,活捉的活捉,狼狈不堪。
正在大路上行进的敌军一见西山地势险要,又没动静,就忙往上爬,哪知我五十一团的同志们早就隐蔽在那里了,正盼望他们上钩呢!等敌人快爬上山顶时,五十一团一顿猛击,敌人连滚带爬地退了下来。这时,我四十九、五十一两个团的同志们立即趁势压缩敌人。在东西两面夹攻下,敌人除少部坠岩摔死的以外,大部被打死打伤,当俘虏的也不少。经过一个多小时的激烈战斗,陈渠珍所指挥的五个旅已溃不成军,带着残兵败将向原隆及龙家寨东面大山逃窜。这时,天近黄昏,红二军团的勇士们从茅坪方向成多路纵队向龙家寨、永顺城方向追歼溃敌。当他们急速经过我们面前的时候,我们欢呼着:“向英雄的二军团学习!祝老大哥打个大胜仗!”五十一团大部分也随二军团追击敌人去了。我们四十九团奉命继续肃清溃散在山上的残敌。
在暗暗的星光下,满山的茶林显得一片漆黑,在这茂密的茶山中,隐藏起来的敌人能把我们看得清清楚楚,但我们不一定能发觉他们,搜山是多么困难,多么危险!但我们为了全歼敌人,没有考虑到任何意外,只是警觉地行动着。当我们进入茶树林,四面八方都响起了枪声、手榴弹爆炸声、喊话声,东响西应,弄得藏身在各个角落的敌人心慌意乱,战战兢兢各自缩成一团,等待着做俘虏。我们抓到的俘虏没有一个不是怕得浑身打颤颤的。搜索完后,你看吧!俘虏成群,死尸满地,敌人遗弃的物资弹药横七竖八,满地都是,文件纸张东飘西落,到处乱飞。我们也顾不得收拾这些,紧随二军团主力之后,星夜向永顺进发。等我们第二天赶到永顺城时,敌人早已四散逃命了。于是我军乘势追击,几天之中,分别占领了湖南的桑植、大庸、慈利、桃源,直逼常德城下。
这次龙家寨伏击战大捷是二、六军团会师后的第一个大胜利,它为开辟湘鄂川黔根据地奠定了巩固基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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