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4年末到1935年初,红25军长征路经豫西桐柏山区,那里盛产桐油。一天,部队宿营,父亲是班长,带着全班住进了一个已逃跑的地主老财家里。只见客厅里摆满了一个个油桶,里面盛满了“油”,对于缺油少盐的红军战士来说,味道真“香”呀。父亲带几个战士用此油做起饭菜来,吃的“津津有味”呀。谁知,没有多久,全班战士上吐下泻站立不起。这还了得,团部特派员立即派人将父亲捆绑起来,认定是反革命破坏,准备杀头。此时,红25军医院钱信忠院长路过见到此情,问明了原因后,钱信忠便说:“这是桐油,不是人能吃的,他是不知道,不是反革命。”有了钱信忠的解释,父亲才被放了,这也使父亲第一次知道了桐油,知道是用来刷木料的。
1967年4月,我们家搬到了合肥干休所,五月的一天,父亲见到一名休息干部正在菜地锄草,走近一看,拍拍他的肩膀说:“你不是团部的特派员吗?”四目相视,正是。但此后,他们二人走得很近,是战友呀,在干休所共同生活三十四年。其实这个特派员也是个大老粗,在干休所里爱穿草鞋,当年8月,他穿着草鞋,顶着烈日,带着我们几个干休所的小孩骑车到郊区农科院去买菜种呢。这个特派员有没有文化,我不知,当特派员时就是团级,三十年后才副师级,到了八十年代才为军职。
“桐油”的故事,我不知听了多少遍。我也问过,红军时代肃反杀人多吗?父亲回答说:“经常有的,如果你把枪准星搞歪了,如果你把弹药丢了……,都有可能被特派员认定为反革命,抓起来处罚。”这时,父亲讲了这么一件事,长征途中,一个小战士把枪栓搞丢了,特派员一口咬定是反革命搞破坏,绑起来就要杀头,这个不满18岁的小战士大哭大叫,大喊冤枉,大叫不要杀他,但最后还是被绑到河滩上杀掉了。全连战士目睹之,既不敢怒也不敢言。多少年后,父亲讲到此事,总是气愤不已,说道,“真是法西斯,是土匪行为,他还是一个小孩子呀”
1989年秋天,吴华夺将军从兰州到合肥来看老战友,在与父亲的交谈中,谈到了肃反,吴华夺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吴华夺走后,父亲说:“1935年,长征到了西北,吴华夺被军部的一位极左领导诬陷为反革命,由保卫队执行杀头,正好徐海东的警卫员看见了,立即向徐海东副军长报告,正当执行员举起大刀准备行刑时,徐海东跑来了,给军部特派员几个耳光,喝令刀下留人停止行刑,立即放人”,就这样吴华夺死里逃生。由于徐海东的救护,吴华夺成为了新中国的一名将军,成了七次率领国庆方队通过天安门的领军人,他的“我跟父亲当红军”的回忆文章,也成了我们的小学课文。
我问父亲,什么时候红25军肃反杀人才算停止,父亲说:“是和中央红军会合后,也是毛主席的正确政策,肃反杀人才基本停止了。”此后,特派员也没有了,改为保卫干部了。
1937年1月底,陕北漫天大雪,父亲所在的连队又有几个战士在站哨时逃跑回家去了。当时,西安事变已结束,国共又合作了,父亲是指导员。这时,团长陈锦秀跑到连部,怒气冲冲扬着马鞭喝令派人抓回逃兵,父亲说:“他们都跑走一夜了,大雪天,脚印都没有了,让我们到哪里去抓他们,枪没带走,都留下了。”陈锦秀听了,气冲冲的一甩手走了。
我问父亲:“他们逃跑干什么?长征也结束了,不苦啦。”父亲说:“国共合作了,他们才敢跑回家,因为国民党军队不会再杀他们了。”所以,在西安事变后那段时间里,红25军队伍里逃亡事件经常发生。1938年,曾任过红25军师政委的李某某跑了,父亲同连队的连长老余也跑了,都回乡做平民百姓了。但是,红25军的刘华清,吴华夺,詹大南,徐光友跑了吗?没有,他们奔赴抗战前线,浴血杀敌,成为了共和国的将军,合肥干休二所的吴顺智等红25军战友跑了吗?也没有,他们是忠于党,忠于人民军队,在革命军队中走完了他们的平凡而光荣的一生。
父亲在红军时代的六年,既是英勇战斗艰苦卓绝的六年,也是大浪淘沙百折不回的六年,更是父亲对青年时代战斗生活刻骨铭心永恒怀念的六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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