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一辆黑色轿车接走了张甲洲。陈赓头戴鸭舌帽,熟练地转动方向盘,两眼警惕地观察前后左右的动静。车子七拐八绕,最后在法租界一幢乳白色小楼下悄然停住。陈赓麻利地先跳下车,锐利的目光急速环视一番,然后引导他进入楼里。
来到门口,陈赓将“勃朗宁”揣入衣兜里,右手“啪啪啪”敲了三下门板,一位相貌堂堂的英俊汉子伸出双手,紧紧握住张甲洲的双手,亲切地说:“我是伍毫——周恩来。久仰喽,你领导地下斗争、学生运动干的不错呀!”“啊,您就是中央政治局常委、中央军委书记周恩来呀,您的文章、您的大名太熟了。”张甲洲不胜惊讶。
“你家在黑龙江?那可是个好地方,我读书时去过两次,参加“六大”时路过一次。三到龙江,咱们也算半个老乡嘛!”我的家在东北松花江上……”周恩来说罢又哼起了歌,张甲洲没想到周恩来这样爽朗、和蔼、可亲,顿时打消了局促,像是回到了母亲身边,一股暧流涌上心头……
周恩来递过一杯飘着清香的热茶,仔细地听着张甲洲汇报有关准备打回老家搞抗日游击队的事宜。
周恩来炯炯的目光久久凝视着眼前这位23岁的北平市委书记,沉思着他的抗日设想。
“张甲洲同志,我代表党中央支持你!星火可以燎原,日本帝国主义必然被中国人民打败!”周恩来坚定有力的话语蕴含着信任、希望和力量。
张甲洲要告辞了,周恩来用力紧紧握住他的手,意味深长地说:“甲洲同志,革命胜利再见!”
关东怒吼—枪响
1932年4月,张甲洲带领于天放、夏尚志、张清林、张文藻、郑炳文等6名党员大学生化装成商人,北上哈尔滨“捐躯赴国难,视死忽如归”。
按照约定暗号,张甲洲在哈尔滨市道外16道街街口文具店同满洲省委联络员取得了联系。
中共中央政治局委员、中共满洲省委书记罗登贤和满洲省军委代理书记、哈尔滨市委书记杨靖宇悄悄到道外东永德馆来看望大家。罗登贤充满激情地说道:“蒋介石以不抵抗政策出卖我东北同胞,日寇正在黑土地上烧杀抢掠,我们中国共产党人要与东北人民同患难、共生死,不驱逐日寇,决不休止,巴彦是山区,适合打游击。你们回去放手发动群众,建立人民武装,打响中国共产党抗日第一枪,将在历史上写下光辉的、不朽的一页。”很快,中共满洲省委决定:张甲洲任巴彦抗日游击队总指挥,调省军委书记赵尚志任政委。
1932年5月23日。
在黑龙江省巴彦县镇东乡七马架小学操场一座土台上,一个身材魁梧、面目英俊的青年正在慷慨激昂地演说。只见他腰扎一巴掌宽的牛皮带。两支“二十响”匣枪斜背左右,有力地挥舞着拳头:“国破山河碎,无国焉能有家,日寇占我中华,杀我人民,我们就是为了抗击日寇、拯救国难,才走到一起来的。现在宣誓:
抗战到底,绝不投降!宁在枪下死,不当亡国奴!”
站在土台上的这个青年,就是中共满洲省委任命的中国共产党在东北的第一支人民武装——巴彦抗日游击队总指挥张甲洲。
说来也巧,这支新组建的人民武装誓师的吼声刚落,一架日本“红肚子”侦察机便飞临操场上空盘旋。“小日本儿飞机来了,打他狗日的!”“叭!——”一声清脆的枪声骤然炸响了,这枪声震醒了华夏、震动了东京、震惊了世界:松花江畔诞生了第一支由中国共产党领导的人民抗日武装,中国共产党抗击日本侵略的第一枪打响了!
巴彦抗日游击队刚暴动,惊恐万状的日伪军就前来“讨伐”。张甲洲率部转入山野中,神出鬼没地打击侵略者,胜利地粉碎了“围剿”。
敌退我进,游击队杀入平原。6月仲夏,队伍开到巴彦县北部龙泉镇。张甲洲先礼后兵,派人先给镇里送信,言明我军要进镇。龙泉镇长是天增泉烧锅东家、一只眼张振禄,外号张八瞎子,凶狠、顽固,狡猾。这是个反动、封建的堡垒。
张八瞎子仗着四周筑有高大的围墙、炮台和警务分局的警察,又有机枪、大抬秆、老母猪炮以及弹无虚发的护勇,自认固若金汤。
张八瞎子展开信,眯起一只眼:“张甲洲的笔杆子真直溜儿。可惜嘛,枪杆少了点儿,就那么几头烂蒜人马还他妈拉巴子的敢沾老子地皮?做梦娶媳妇儿——想得倒美!”
9点40分、48分……56分……10点,敌人回信:拒绝“红胡子”进入,想进来随便用兵。“打!”张甲洲一声令下,枪声震天。瞬间,指战员们从东、南、北三面猛烈冲击。张甲洲、赵尚志各率一路由东往西,从南到北,30分钟迅速占领全镇,缴获步枪82支。只剩西街路北的镇政府大院未拿下,院前是开阔地下坡,极为易守难攻,游击队包抄围攻了整整4个小时。在激烈的对射中,赵尚志草帽被打穿两个洞,子弹从头发中飞过。兴隆镇来的大学生邵桂丹试图摸上去,腹部中弹阵亡。大家非常悲愤:“总指挥,下令吧,豁出去用人垫!”
“同志们,暂时停止射击,我上去看看。”张甲洲摘下两把匣枪,赤手只身闯到大门前。
“我是张甲洲!要打死我,你们就开枪吧!不敢打死我,就放我进院,我有话和你们说!”横的怕硬的,硬的怕愣的,愣的怕不要命的,张八瞎子只好叫人打开大门。
张甲洲大步跨进门槛,“砰!”一颗子弹迎面射来,擦着他的头发丝飞过。
“张总,张总,多有冒犯,刚才是一个兄弟枪走火。让您受惊了,望多海涵。”张八瞎子拱手胡扯。
走火?打枪的是他大儿子张希福。张希福在县警备队当小队长,听说张甲洲要进攻龙泉镇,便带队前来,埋伏在西边屯子里。游击队兵强马壮,自个儿不是对手,便想等天黑从背后打。他呢,换了便装,偷着混入城内,回家探听虚实。眼见张甲洲进来,他火冒三丈,抡枪便打,张八瞎子用胳膊一搪,忙乱中奏效了,子弹偏高空飞。
张甲洲气度从容,轻蔑一笑:“这未免太不仗义了吧。”
“是、是、是,请您息怒,啥事好说好说。”张八瞎子一个劲儿赔不是。
“现在是国难当头,我们打鬼子,你们拿枪打我们,还有中国人的良心吗?”张甲洲义正辞严,随即话锋一转:“抗日救国,理应有人出人,有钱出钱,有枪出枪,你们不打,把子弹借给我们。”
“张总,抗日人人有份,这事理我明白。可我、我这点枪弹也不是大风刮来的呀!”张八瞎子耍起了贫嘴。
张甲洲识破了鬼花招,一步逼到“嗓葫芦”:“既然深明大义,就该拿出行动,抗日是最大的政治,没有中间可言,小家必须服从大家。子弹给我们,算你对国家有贡献。不借给,显然是留给日本人,难道先生想当汉奸吗?”
“哪个想当汉奸,王八犊子才那样干。我若跟日本人通鼻子不得好死。”张八瞎子起誓发愿。
张甲洲冷语敲击:“不想当卖国贼,就得借子弹,不借子弹,就是汉奸无疑。一个抗日,一个亲日,两头你着哪头吧!”
“张总,你这、这不是哈着玩儿吗?不兴这个吧。”
“来者不善,善者不来,我张甲洲不是叫花子,想几句好话打发走,那是墙上挂帘子——没门儿。告诉你,今天是借也得借,不借也得借。不借,我是绝不能走的!”
“不走?毙了你!”张希福满脸杀气。
张甲洲正言厉色:“你们可以把我杀掉,但我们有部队在门外,还有黄埔军校毕业的政委指挥,今天绝便宜不了你们!何去何从,听便!”
“哗啦!”张希福把王八盒子又推上顶门子儿,枪口对准张甲洲。“啪!”左手端肘,右手扭腕,张甲洲一招闪电般的擒拿术,张希福的枪到了人家手里。
张甲洲掂了掂手枪:“动手?不是你这样的!”张希福本是酒色之徒,这会儿立时傻了眼,吓得一个劲往墙角缩,恨不得有个地缝儿也要钻进去,“张总、张总,你、你可、可饶命,饶命啊!”
“饶命?好办,拿子弹来,不拿子弹也好办,我这不有枪了么,就呆在这儿。日本鬼子来抓,我跟他干,这个院套挺难攻的嘛,怎么样?饶不饶你的命,限令五分钟!”张甲洲悠然自得,一派大丈夫气概。
沉默,沉默,空气仿佛凝固得要爆炸。
“好吧,张总,我服了,我给,我给,”张八瞎子嗫着鼻子献出25000发子弹,差人拿着,将张甲洲安全送出。
张甲洲以“铁嘴虎胆”创造了一个军事奇迹。
横刀立马—壮士
巴彦抗日游击队在战斗中发展壮大,全部变为骑兵,纵横驰骋,成为一支劲旅。日伪军政当局哀叹:“悍匪张甲洲,满洲治安之癌。”
“大刀向鬼子头子砍去!”铁流滚滚,战旗猎猎,抗日高潮在松花江北岸出现。
张甲洲身材高大,身躯伟岸,挎着双枪,骑着大洋马,高举大战刀,每逢冲杀必在前,人称无敌的“少年将军”。他在关东大地独树一帜,率领所部探戈跃马、南征北战,征杀武装到牙齿的日本侵略军,表现了中国人民要同自己的敌人血战到底的英雄气概。
部队经过几个月的战斗洗礼,政治军事素质都有了提高,张甲洲决定攻打巴彦县城。
一天深夜,情报处长于天放踏着露水送来情报:巴彦城内有一个日军小队,还豢养一个伪军大队、一个警察队和一个商团。除日军外,守敌兵力是营编制的伪军大队,头目沈大黑瞎子,就是天天叫嚣要抓张甲洲的那个铁杆汉奸。
8月16日,司令部决定:部队分三路运动到城边,以鸡叫第一声为号,同时进攻。
掌灯时分,张甲洲总指挥和赵尚志政委到第一线布置队伍。半夜时,侯振邦参谋长带着“前指”来到城西南马家店屯。
天将拂晓,随着一声鸡鸣,顿时枪声大作,“滴滴嗒……”嘹亮的冲锋号在古城外吹响,标有“巴彦抗日游击队”的大旗呼啦呼啦高举向前。“冲呀!打呀!”战士们在冲向城墙。张甲洲命令敢死队头顶八仙桌、桌上蒙着湿被,“土坦克”冒着弹雨冲到古城巴彦墙根底下,“轰隆!”一声巨响,5米高、2米宽的青砖城墙被炸开一个大豁口,张甲洲、赵尚志跃马挥刀、身先士卒、冲锋在前,率领800名游击健儿前赴后继、奋勇拼杀。经过一番激战,潮水般的人流顺着云梯攀缘而翻入城内。
巷战激烈展开,张甲洲率一大队压向日军兵营,只见他两把匣枪,左右开弓,头上飞、身边过的子弹只当耳边风,战士们见总指挥跟大伙一样拼,更来劲了。鬼子被劈头盖脑的枪弹逼到一栋大营房里,拼死抵抗。张甲洲命令贴身警卫张兴背一大兜子手榴弹偷偷爬上房脊。
张兴小心地揭下三片青灰瓦,上面下面“立可亮”透亮了。屋内鬼子兵正向外射击,对房顶开天窗丁点儿未发觉。张兴右手抓起三颗手榴弹顺窟窿一丢,“轰……”里面顿时一阵鬼哭狼嚎,“轰……”又是一顿手榴弹闷雷般炸响,鬼子一下子消停了。张兴敏捷地跳入院内,打开大门,战士们端着刺刀冲进去……
那边,赵尚志指挥的二大队也遇到伪军的顽强抵抗。沈大黑瞎子光着锃亮的大脑袋,挥着手枪骂骂咧咧:“给老子顶着,打赢了有赏,下馆子、逛窑子随他妈拉巴子便儿,谁不卖力老子崩了他!”
张甲洲率队增援来到了,赵尚志为之一振:“好呵,鬼子没了,沈大瞎子更是网里的王八——玩儿完了!”
“投降吧,缴枪不杀!”枪声稀了。沈大黑瞎子“叭叭”枪毙了两个兵。“‘红胡子’”、穷光蛋听着,有本官在,你们他妈的休想踏进一步!”沈大黑瞎子嘴对枪眼横吹,张甲洲瞅得真真的,一声不吭,抬头一枪,“叭!”“扑通!”沈大黑瞎子一头栽倒,大脑袋壳开花了。里面用刺刀挑出一件白衬衣:“别打了,别打了,沈大队长死了。我们投降!”
巴彦打下来了!第一场大仗胜利了!
年轻的巴彦抗日游击队一举攻占了巴彦县城,全歼日军一个中队128人、伪军一个大队344人,击落一架低空盘旋侦察的日军“红肚子”飞机。巴彦大捷轰动了关内外。硝烟尚未散尽,游击队指挥员们兴高采烈地聚在司令部集体合影,留下了胜利的纪念、永恒的记忆。照片上,平均年龄刚过20岁的抗日指挥员们军容整洁、服装统一、英姿勃发,显示出昂扬不屈的斗志。
大街小巷到处都是五颜六色的标语,人们看着、念着:“同胞们,起来打鬼子!”“解放全东北,推翻‘满洲国’”“中国共产党万岁!”……
冬天到了,巴彦抗日游击队在风雪中东进,征战东兴县城。农历10月第一天的上午10点,游击队轻重机枪一齐开火,打得东兴城头尘土翻飞、烟雾迷眼。
城里的四五百名军警,事先啥准备也没有,从大烟馆、小酒楼、窑房里跑出来仓促应战。
“轰隆!”西城门随着一声巨响被炸开。“唉哟妈呀,张甲洲把巴彦都占了,这儿还冒了,打啥呀,跑吧!”里面不知外边来了多少人马,拔腿就跑,一窝峰似的顺东城门逃向东山里。
半小时占领全城,着实出人意料。福兮?祸兮?
东兴县城背靠大青山,自古兵匪一家。伪军、警察、官吏逃聚到山里,又纠集了大批亲日的“胡子”,咬牙切齿发誓要“血洗东兴”。铁杆汉奸孙三阎王被推举为总指挥,他向日本指导官拍胸脯打保票:“不用劳驾‘皇军’御征了,三天后炒张甲洲的心肝下酒!”
第二天中午,仨一伙俩一串的“小贩子”、“皮货商”、“车脚行”窜入城内街巷。寻摸好地势,3000众敌掏出手枪、步枪、机枪,“砰砰砰……”“叭叭叭……”突然向游击队开火。
天擦黑时,3000多伪军、警察、土匪渐渐逼近司令部。并用密集的火力交织封锁大门。入夜,司令部组织敢死队杀出院反击两次。打退,又冲上来。双方在院内外展开了百米拉锯。
从中午到半夜,鏖战持续10多个小时,东兴城内弹火纷飞、血流成河,伪军、警察、土匪愈攻愈紧,游击队战士打红了眼,张甲洲一挥二十响匣枪,大喊:“不怕死的跟我杀出去,不打退敌人决不回来!”总指挥亲率敢死队,枪声剧烈猛响,敌人第八次冲锋又以失败告一段落。
“张总,西面德胜门偷偷扒开了,30多名重伤员已抬在五张三套马的大爬犁上了。”赵尚志眼负重伤、脸缠绷带,对冲击回来的张甲洲悄声耳语。“好,你带一、二大队先撤,出城后接后边队伍。伤员爬犁由警卫队护送,从西门冲出去。教导队、模范队同时撤退,出城后在城门两侧接伤员爬犁。”张甲洲果断决策,赵尚志还想留下掩护,张甲洲一摆手:“政委,敌人不会给我们太多时间,我命令你先撤,快走吧!”
骑兵、爬犁在夜幕中悄悄踏出了西门,围敌以为张甲洲跑了,注意力都放在追击上。张甲洲命令牵出战马,“同志们,冲!”张甲洲策马在前,在大门打开的同时,“叭……”就是一梭子,一蹭大腿又压上20发,弹雨、铁骑犹如狂风骤然刮起,瞬间冲出城门。
追敌在城西正欲大摆战阵,忽听背后枪声大作,游击队内外夹击,匪军连滚带爬,眨眼间倒下了400多个,游击队化险为夷。
攻克巴彦、血战东兴,游击队声威大振,塞北涌起了抗日新高潮,张甲洲、赵尚志商议,对部队集中进行整训,准备迎接持久的艰苦卓绝的抗日武装斗争。
11月末,游击队1500余将士举红旗、跨战马,浩浩荡荡地从巴彦北部根据地出发西行远征,驰骋于松嫩平原,转战于呼兰、兰西、青冈、肇东、安达、明水、林甸、依安、拜泉、通化、绥化、庆安、铁力一带,广泛对人民群众进行抗日宣传、鼓动、播撒抗日火种。
在“不管什么人,只要抗日都欢迎!”的口号感召下,富户出钱、献物,穷家出力、支前,各界踊跃抗日,一致对外,游击队节节胜利,所向无敌。张甲洲激奋地宣告:要组建万人队伍,创建十大游击区。
热血奔腾一条河
天有不测风云。张甲洲、赵尚志这两位意气风发、斗志昂扬的年轻指挥员,怎么也不会想到,一股不属于自然界的寒流正向他们袭来。
莫斯科郊外一处豪华的别墅里,隐居着中共中央太上皇——中共驻共产国际代表团团长王明、副团长康生。
正当张甲洲率部在北大荒的风雪中英勇杀敌的时候,留着“仁丹胡”的康生却正在向王明进言:“罗登贤太不把人放在眼里,竟连您的指示也拒不执行。弄个巴彦抗日游击队专打日军、不斗地富,违背革命规律嘛,多影响国际大局!应该命令国内撤销他的中央政治局委员、省委书记职务。您看呢?”瘦削的康生阴险毒辣、杀机满腹,诌媚地把西葫芦脑袋倚向“导师”,王明笑着点了点头。
不久,“圣旨”到了上海。中共中央北方五省会议无视东北已遍地日军的现实,竟提出“打土豪、分田地”、“进行土地革命”、“武装保护苏联“的口号,要求巴彦抗日游击队攻打哈尔滨、沈阳、长春、齐齐哈尔。
“党的决定,我们服从。”巴彦抗日游击队被中央军委改编为“中国工农红军第三十六军”,张甲洲任军委主席、军长,从莫斯科派回的吴福任政委,赵尚志任参谋长。从此,部队执行王明极“左”路线,不再讲抗日民族统一战线。原先,一提打日本,富人家的粮食、衣物都支援游击队,“打土豪、分田地”后反目成仇,地主及武装与日伪军联合“剿匪”,部队四面楚歌,每况愈下。
“省委怎么了?咋竟瞎指示呢,这打法还有好?”张甲洲一丝悲凉、几多感慨,流出了伤心的泪水:”好好的一支子弟兵队伍 弄成了这样,我有何脸面再见江东父老?!”除夕之夜,张甲洲、赵尚志等16名师以上干部怀着沉重的心情回到哈尔滨向满洲省委汇报。
“啊!——只剩70多人了,你、你、你们犯了‘右’倾路线错误,必须作出深刻检查!”省委书记大为惊骇,脸色阴沉、话语冰冷。
张甲洲接过话茬:“究竟谁犯了路线错误还难说。”
“什么?难道你敢怀疑王明、康生同志,他们都是百分之百正确的布尔什维克。你反对王、康就是反对斯大林,就是反党!”
“少扣大帽子!明告诉你,我不服,不检讨!你们纯牌是‘坐高楼,说空话’。”赵尚志丝毫没有低头认错的意思。三天后,莫斯科派来的省委书记魏抱一冷若冰霜地宣布省委决定:“开除张甲洲、赵尚志党籍!”
“开除不开除照样革命,生是共产党人,死是共产党鬼。”张甲洲、赵尚志击掌互勉。
不公正的处分不曾使两颗精忠报国之心消沉、泯灭。赵尚志到宾县孙朝阳义勇军部队当了一名马夫,后创建了珠河反日游击队、哈东抗日支队、东北抗联三军。1933年7月,张甲洲只身一人乘船东去,重新操起了老本行——从事地下工作。他化名张进思,设法打入富锦县中学,仅用三个月就学会了日语,考上了二等翻译,深得日本参事官横山安启的赏识,很快当上了校长。接着他把于天放等战友也调来任教。他又与抗联三军、六军、七军、十一军取得了联系,为他们提供情报、枪支和电台,并策动伪警察署长李景荫率部起义。
张甲洲虽很隐蔽,但“来历不明,履历不清”,在富锦又有蛛丝马迹,引起了敌人的警觉。一天下午,日本宪兵队长广野突然盘问他,他咬紧牙关拒不承认自己是“大红胡子头张甲洲”。
狡猾的敌人为了放长线一网打尽,决定调张甲洲到佳木斯伪三江省协和会任职。
敌人的企图很明显,张甲洲决定立即撤出,返回部队。中共北满省委决定张甲洲到抗联大部队领导武装斗争。
1937年8月28日早晨,张甲洲率于天放(解放后任黑龙江省副省长,“文革”初遇难)等同志带400多套衣服、100支手枪、30000发子弹、一台收音机、一本地图离开了富锦城,奔赴抗联。早已迎候的独立师参谋长李景荫 在城南接到了他们。
一行人走到离县城18里的董老茂屯边时,“叭!——”玉米地里突然响起了一声枪声,一颗罪恶的子弹直射而来,李景荫迅速拔出手枪还击,警卫连随即从两面冲了过去,伪军警被打得死的死、逃的逃。
李景荫回头一看,张甲洲小腹中弹,血流如注。李参谋长抱起他:“老张、老张,您怎么样?”张甲洲慢慢睁开眼睛,环视了一下战友们,说了句:“我不行了,你们要抗日到底!”便壮志未酬地闭上了眼睛,年仅30岁。噩耗传来,全军将士悲痛万分,于天放扶棺跪哭。
1984年9月30日,在中华人民共和国即将印下第35个坚实的年轮的时候,一封饱含深情的亲笔信从中南海飞来,中共中央政治局委员胡乔木仍未忘记老领导、老同学、老战友,他在写给黑龙江省巴彦县委办公室的复信中深情回忆:“张甲洲是我在清华时的同学,当时他是党员,我是团员。为人非常正直,对党十分忠实,很有能力和魄力。对我教育很深,至今仍极为怀念。……”
千秋功过谁予评说?历史是公正的。
半个世纪过去了。历史恢复了本来的面目,东北烈士纪念馆重新展出了张甲洲将军的遗像,遗物。2002年9月28日,黑龙江省革命烈士基金会在巴彦县城建起了张甲洲铜像和巴彦抗日游击队纪念碑,抗联老战士、黑龙江省原省长陈雷和夫人、抗联老战士、黑龙江省政协原副主席李敏出席了揭幕仪式;2005年1月10日,巴彦抗日游击队指挥部成员合影照片问世,这是赵尚志将军生前惟一一张照片,也是巴彦抗日游击队惟一一张照片,<<英雄照片70年后被发现>>在央视台、<<解放军报>>、<<黑龙江日报>>、<<北方时报>>、<<北京晚报>>等200多家媒体发表,轰动了全国,张甲洲、赵尚志和巴彦抗日游击队的爱国壮举感动了无数中国人;2005年8月15日,中国人民抗日战争暨世界反法西斯战争胜利60周年之际,富锦市修筑了张甲洲将军纪念碑;与此同时,清华大学张甲洲纪念馆正式开馆。山河不会忘记,人民不会忘记,历史不会忘记,坚挺的岩石刻上了张甲洲的丰碑,浩瀚的江河注入了他的英名,广袤的沃野绽开他的碧血英花。英华早逝,长歌当哭。他从北大荒的年秋,田野走来,淳朴的民风给了他英雄的气概;他从驿马山走来。汹涌的春潮给了他无畏的豪迈;他是黑龙江的骄傲,是中华民族的自。松涛是他杀敌的怒吼,山冈是他高挺的胸膛,他的英名,永垂青史,万古流芳。他的可歌可泣的英雄事迹,镌刻在人民的记忆之中。
张甲洲-—一棵植根于故乡沃土的伟岸大树,一位永恒的中国著名抗日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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