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一师政委杜宏鉴是老红军、三五九旅原会计科长,这时尚未被夺权,但已是身不由己,无法掌握局面,只能应付造反派。他这次也来参加大会,晚间我们谈到深夜,估计形势已难以挽回,林彪的各种言论行动,看来是要篡党夺权。新疆也在他们控制之下,兵团已来了丁盛等夺权班子,前途难测,我们互相鼓励,为准备迎接逆流作最坏打算。相信中国不会亡,共产党总会纠正错误的。就在会议期间地一个晚上,一团团部办公室、礼堂、广场、挂满大幅“揪王震派在新疆的黑手——魏然”的大标语和大字报。很明显,这是有来头的有计划的行动,从此我就正式靠边,接受批斗,被造反派夺了权。
我从1967年冬被夺权靠边,遭批斗挂牌游场,高潮叠出,一切“文革”中常规“待遇”,都遇到了。一批我在一团的改革,被说成是搞资本主义,上挂下联,上挂刘少奇,下联农场;二批我历史上受过处分。主要是以团部几个造反派为主上窜下跳。全团广大战士、职工、家属的人心百分之九十九是向着我的。他们看到我到一团后,扭转多年亏损局面,生产成倍增长,经济上搞活了,群众生活改善了,成绩有目共睹。所以每次批斗只是少数几个人,老一套的“帽子”、官话、苍白无力,批不起来,只能是走过场,一切如仪。
广大群众,尤其是老战士、老职工是很纯朴的。从历史对比中,看到我对一团一些改革的成功,群众的切身利益得到维护。我的言论、行动、工作表现,他们由衷地信任,有深厚感情。所以批斗也好,游街也好,劳动也好,老战士们都是设法保护我,有些为了不使我受少数小青年的的袭击,他们表面上声色俱历,实际是将我置于他们控制的保护圈中,使我在文革中没有挨过打。少数人批判农场有了利润,是“利润挂帅”,搞多种经营搞活经济,是“走资本主义道路”,改善群众生活是“腐蚀群众”等等,这些谬论歪理,绝大多数群众从切身利益体会中是反感的,更谈不上批判了。造反派轰了一阵之后,就把我送到农场的土监狱,将我一人关在一间房里,我声言我不出去但也不要加锁。冬天,我找了一个铁皮炉子,打了一个火墙,他们供应煤炭取暧,室温很高。这是改造煤井,解决了全团职工生活用煤取得的结果,我在落难中也享受到了自己工作的成果。坐了半年“牢”,少数造反派让我出来劳动改造,挖渠种菜,搞水稻育秧试验,赶马车。劳动中,群众还是时刻爱护我,挖渠时不让我担只要我挖,找些轻活给我干,理由是你弄不动影响大家。许多场合为了表示划清界限,虽然表面是批评、训斥,暗中却是保护。我在坐“牢”时,窗外经常丢进来香烟、火柴、小菜。窗洞很高,我见不到人,丢进来东西,我始终不知是那些人。群众诚挚的感情我至今难以忘怀。只要为群众多做好事,办事从群众利益考虑,群众是不会忘记你的,危难之中见真情。
搞水稻育秧试验,叫我管放水,我就此做水稻育秧水层管理的试验记录,用地温表、水温表,每日记录三次;对水层深浅、晒秧等也亦作试验记录。劳动与科研结合,饶有兴趣。马车、牛车是新疆农场的主要的短途运输工具,车轮是木制的比人高,以适应各种地形道路,过沟、过埂方便。我一次在稻田装运稻把时,因马惊跑了,从车上摔下来,腰腿爱了伤,很长时间行动不便。
大约是1968年,北京从现役干部中抽调一大批人到新疆生产建设兵团,担任从兵团、到师、团的各级领导,全由这批人来掌权。他们号称是毛主席、林副主席派来改造兵团的。这批人来自文革中心——北京,有一部分人是以最最革命姿态出现的。新疆兵团是要靠生产自给的,特别是团这一级是生产单位,这些人不懂生产、不懂季节,有的人虚心点尚能维持,有的人主观盲目瞎指挥,对生产影响很大,教训不少。一团的团长、政委、参谋长、主任都是派来的现役军人,造反派就包围着他们,他们当然和我要划清界限了。他们看到我出来劳动,还是昂首挺胸,不像有些人弯腰屈节的样子,就认为我威风还未打掉,又召开大会批判。我声言我一生都是昂首挺胸,对敌人威风凛凛,从没有学会屈膝低头。当然派来干部中,大部分都是好的。后来听说这批人是驻京各部队、各机关受排挤、不得意的人,所以他们也要求落实政策,后来除离休的以外,都未能回北京原单位。
林彪出逃自我爆炸后,生产建设兵团对我宣布“解放”,认为我在新疆工作有成绩无问题,对过去铁道兵经过军委批准给我的处分,兵团无权过问,须经中央军委和铁道兵复查。兵团决定要我到农一师六团去当副团长。我考虑自己的冤案已经多年,林彪已经爆炸,我再不能等待了,所以向兵团请示,要请假上北京申诉复查,兵团同意了。
1972年冬,我和老伴结伴同行到了北京。当时北京的政治形势还是很严峻的,林彪虽葬身沙漠,党羽中几个主将虽倒,但在各部队中,林彪路线及其追随者仍然存在。江青一伙与林彪本是一条道上的人,乘机取而代之,左倾路线仍在控制全党,“四人帮”忙于篡权,不可能为我的冤案复查。我只有等待暂回新疆。我回新疆后,1974年10月就搬家到塔里木农六团。当时,实在也无家可搬,我从北京去新疆,也只是一卷行李,两只书箱,从一团到六团,一辆汽车带我小儿子与小儿媳就都搬去了。到六团,团里人大多认识我,大家知道我在一团大改大革的消息,他们也去参观过,对我是很尊重的。当时我腰腿还不方便,六团穷得一辆汽车也没有,所以我要了一辆毛驴车,赶着走遍全团每一个连、每一块条田,弄清历史与现实情况。六团与一团自然条件基本相同,也是重盐碱地,但还有一部分沙壤土的地,脱盐好一点。果园生长很好,过去挖过排水渠后来又填了,经过反复。
当时全团一年只收100多万斤粮食,人员口粮要靠外调,生活极苦,穷困不堪,干战情绪低落,都想离场回家乡,所以生产积极性不高。我经过详细察看,与干部职工座谈,初步形成一个扭转局面、进行改革、促进生产的设想方案。首要的先解决人们的思想问题,规划出个美好的有说服力、实实在在的蓝图。进行前途、出路的教育,使大家有个奔头,有前进的方向,改变沉闷的空气,鼓舞起干下去的决心与信心。开了两次全团干部大会,团领导要求我作报告。我根据调查情况,将六团自然条件与一团作了对比,告诉大家总体上说六团优于一团。着重介绍一团的实践经验,说明不能原样不变,要改变思路。中心还是利用机械、人力,大挖排水渠,先浅、密、通,以种水稻为主,改变种植结构;好地种棉花,水稻进行旱播,扩大面积,收复弃耕地;利用阿克苏城市近郊之利,建成依托城市,搞好畜牧业、果园、工副业、多种经营;用牛奶、肉食、蛋类、水果供应城市;发展经济,改善群众生活,做到有吃、有用,争取一、二年改变面貌。我又到各连队,开职工座谈会、作报告,因为讲得实在,语言生动,群众很爱听。各连、各单位均搞了自己的规划,群众情绪很快就被鼓动起来了。我又到五连、六连常住,帮助修理开沟、挖渠的机械,因这些机械多年未用了。我又以五、六连为样本,进行水稻旱直播,改变原来水播、撒播的旧方法使水稻有行距,通风透光,便于中耕除草。我在六团仅半年多时间,水稻播种以后,邓小平同志第一次恢复工作,我又向兵团报告,请假到北京申诉。兵团、农一师、六团均是支持的,从此我就一去未返,再没回到新疆。六团当年也获得丰收,据说产量大增,经济发展。六团回内地的同志说,六团同志尚想念我,我的工资一直由六团寄发。这中间,虽有铁道兵的“小丑”通知新疆停发工资,经总政发函干预,工资还是照发了,一直到我平反后,工资关系才转到铁道兵。
[1] 注:此文根据原铁道部下放干部、一团团长魏然自传整理。
[2] 注:今七、八、九、十团
[3] 注:即后九团,今阿拉尔农场。
[4] 注:他是和丁盛一起从军队转到新疆生产兵团的,这批人分在兵团与各师机关抓武装,抓夺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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